“哎呦”,秦二揉揉自己隱隱作痛的額頭,擡頭看向面帶笑容的人:“你還笑?撞到人了你還笑得出來?”
“我可是一直站着沒動,是你自己不看路直直撞上來的,這可怨不得我。”謝蘊挑挑眉,深邃的眼眸裡盛滿笑意。
“行,行,我說不過你,你怎麼出來了?”秦二擺擺手不再糾結撞人這個問題,和麪前的人結伴而行。
“我出來看看,就看到你魂不守舍的,怎麼?心裡有事?”謝蘊一邊走一邊看着身邊的人溫言道。
“其實也沒什麼,你還記得火燒糧草那次嗎?我說我想當將軍,是爲了保護家人不受欺負。”
“嗯,記得,怎麼了?”
“......你說......當將軍真的是最好的保護方式嗎?會不會別的方式更好呢?比如,貼身保護會不會更好?”秦二看着前方空空的街道遲疑着說出口。
聽着的人長長的睫毛閃了閃,遮住了眼眸裡那一瞬間出現的慌亂,隨着主人嘴角弧度的上揚,那抹慌亂瞬息便消弭於無形。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當你弱小的時候無論什麼方式都無法保護你想保護的人,只有你強大了,別人纔會因爲你的強大而對你的家人有所不同。”
看着笑容淺淺的謝蘊,秦二總覺得對方的聲音裡有着十二萬分的篤定。
“也許你是對的......我再想想吧。”
“嗯,想想吧。”謝蘊看着前方長長的街道輕聲道。
兩個人沒有轉多久就回了住的地方,經過一夜的休整,真正的大戰就要來了,整個城都在爲即將到來的戰爭做着準備。
羽國太子對陵城勢在必得,夏國對陵城誓死守衛,這一戰註定曠日持久,註定慘烈。
二日後,秦二一身甲冑和謝蘊王二娃站在出城的隊伍裡,王二娃站在中間,胳膊搭在兩個人的臂膀上,用力的摟着,似乎是想給彼此力量,他擁了擁兩個已經成爲隊正的兄弟,語帶顫抖道:“我知道你們兩個本事大,但是戰場上刀劍無眼,活着纔是最重要的,要記住,”他轉向秦二,眼神認真道:“戰場上,不能心慈手軟,你不殺人,就會被殺,知道嗎?”
秦二揚起巴掌大的笑臉,點點頭:“我知道,我們兄弟三人都會活着回來的。”
謝蘊也在旁邊笑笑,拍拍二娃的肩膀:“我們都會活着。”
大部隊出城向敵軍進發,大約五里後,隊伍停了下來,按照慣例最前方需要兩軍的將領較量幾個回合,在隊伍後面的秦二等人跟着大部隊大喊某某將軍必勝!
根據周圍人或者前方傳來的喊聲大致能判斷我軍是勝是敗,似乎是最後一位將領勝利之後兩軍就開始了交戰,跑動沒多久就能看到不屬於我軍的制服,看服殺人。
秦二手拿一把長刀,身體本能的反應向衝他而來的敵軍攔腰斬了過去,新鮮的血液噴到臉上還帶着餘熱,敵人已經倒在了地上,秦二有瞬間的愣神,他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殺人。
“秦二!想什麼呢!?想死嗎?!”
回過神的秦二就看到站在遠處的謝蘊一邊喊他一邊從倒地的人手裡拾起刀繼續着殺戮,遠處的二娃似乎也在努力向他的方向靠近。
而他的身旁是胸口插着一把刀的敵人,這是謝蘊的刀,臨出城前他在刀柄綁了一跟紅繩,說是他家鄉的習俗。
自己不能拖累他們,秦二拔出謝蘊的刀,手握雙刀向周圍的敵人砍殺過去,就像二娃說的,“你不殺人,就會被殺。”他也不是沒殺過人,不過是換個方式罷了,換個更血腥更原始的方式。
他不殺這些人,這些人就會殺他,就會殺他的朋友兄弟,殺這座城池之後的百姓。
不知道殺了多久,手裡的刀捲刃了,就丟掉換一把繼續殺,身上臉上,到處都是血,分不清是誰的血,眼前被血色糊了視線,抹一把繼續,只要看到敵軍服飾的人,就提刀迎上。
周圍全是廝殺聲,每個人都殺紅了眼,只知道不停地揮刀,殺人,揮刀,殺人,腳邊到處都是殘肢斷臂,沒有人去在意,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有肢體重複着殺人的動作。
身體早就脫力,手快要握不住刀了就趁着間隙從身上撕個布條把刀和手綁緊,繼續揮刀,說不清是什麼支撐着這具軀殼在戰鬥,也許是人求生的本能。
記不清殺了多久,似乎是天色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才聽到了勝利的號角,敵軍撤退了,他們也要回城了。
此次戰役退敵十里,大獲全勝,死傷數萬。
秦二站在城牆上看着遠處,昨天,他殺了上一世加起來兩倍都多的人,緩緩地將雙手放在眼前端詳,昨天那種獨屬於鮮血的黏膩感似乎還殘留在手上,這雙手如普通女子一般小巧,因爲從小習武而佈滿繭子,現在,這雙手上不知有多少人的血,未來只會更多。
夏國,羽國,這些沒聽過的國家,沒聽過的歷史,十幾年了,還是沒有什麼歸屬感,夏國,對他來說真的不重要。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這一世,他的心裡只有秦家和秦家人,想到戰場上那聲急切的“秦二,想死嗎!?”和那柄早就找不到的綁着紅繩的刀,還有遠處二娃看他的眼神,也許還有兄弟吧。
城牆內外,處處瀰漫着血腥味,大家也早已習慣了這個味道,遠處天空,遍地屍體,吸引着禿鷲盤旋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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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玉祥宮。
“他還沒有回來嗎?”
看着主子落寞的表情,小安斟酌着回道:“回主子,還沒有,不過,秦二公子一向瀟灑,興許他玩夠了就回來了。”
窗外的花都落了,樹葉也漸漸的染上了少許黃色,馬上就入秋了,秋季總是多雨,這幾日也纏纏綿綿的下着,自初夏開戰到如今已經打了快半年的仗了。
這些人都相信了秦二是出去遊玩,秦家遭逢大難,秦將軍出獄三日便上戰場,秦家又是那副景象,以秦二的性子,他就算再貪玩,也不會這個時候置秦家於不顧去遊玩,更何況,他只嗜武,並不如何鍾情於遊山玩水。
他心裡很清楚,秦二十之八九是去了戰場,大軍一日不回朝,秦二便一日不會回來。只是每隔一段時間,他總會忘了,控制不住自己問問秦二的去向。
後來他又去了幾次演武場,原來的人基本都不在了,現在的那些人只會卑躬屈膝的生怕他磕了碰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這玉祥宮了,父皇還是整日沉迷風雅,品評佳作,太子殿下很聽話,很得父皇母后喜歡,二皇子順利娶到了孟家小姐,聖旨下的時候,他偷偷去過孟家,小蘿蔔頭在安慰那個老狐狸:“君之賜,不敢辭。”蹲在牆頭的他沒想到這個小蘿蔔頭會的東西還挺多。
孟大學士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小蘿蔔頭的腦袋,說道:“我兒聰慧,是爹爹老了,多去陪陪你姐姐,她也是個苦命的,我們和秦家沒這個緣分。爹爹本以爲......唉,終究是躲不過......去吧。”
夏鈺沒去想孟大學士本想躲過的是什麼,他只注意到了和秦家沒有緣分這句話,他是知道秦二喜歡孟家小姐的,秦家好像也去提親了,只是最後不知道爲何不了了之了。
他又去了秦家,秦二走後,他這樑上君子當的是越來越順手了,翻進後牆就是一片竹林,走了幾步就看到了一間竹屋,屋外石桌旁有人在自酌,一邊喝一邊笑,笑一會又拿起桌上的簫吹奏,聽不出是什麼曲子,吹簫的人似乎也是隨性而吹,吹的斷斷續續,卻如泣如訴,吹一會又拿起酒壺喝幾口。
夏鈺站在竹林裡,看着男子喝完酒猛烈咳嗽的樣子,心裡說不出的堵得慌,他輕擡腳步走近男子,男子似乎是聽到了有人來,捂着咳嗽的嘴,轉身面向夏鈺。
靜靜的對視片刻,男子笑的開心道:“卿兒回來了?”
夏鈺靜靜地站着沒有動,男子笑完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一隻手把酒壺悄悄的往身後藏了藏,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才道:“卿兒回來了,怎麼不到大哥身邊來?你一走就是這麼久,大哥還以爲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不想大哥和孃親呢。”
說到最後一句男子顯然帶了很大的幽怨不滿,說完復又笑了笑,站起身走向夏鈺,藏在身後的酒壺骨碌碌滾到了地上,他也沒注意,徑直走近了夏鈺,摸着對方的頭,笑道:“一段時間不見,長高了不少啊。”說完又歪着腦袋想了想,一臉認真的詢問:“你不是說去保護爹爹了嗎?怎麼現在回來了?聽說最近是在渡河一帶交戰,你身手是不錯,但戰場上到底還是刀劍無眼......”
果然,秦二去了戰場,保護秦將軍,這倒是他會做的事,這位秦大哥也不知爲何會在這裡喝的酩酊大醉,竟將他錯認成了秦二。
想到剛纔的簫聲,夏鈺開口:“大哥是在傷心嗎?”
聽到問話的人愣了愣,走回了石桌,似乎是想繼續喝,卻沒找到酒壺,索性趴在石桌上,“傷心?你的惜煙姐姐要嫁人了你知道嗎?”
夏鈺走到石桌邊,坐在另一邊的石凳上,“我知道,所以你是在爲秦二傷心嗎?”
“呵呵,大哥記得你以前說,我們是天作之合,遲早的事,可是現如今,她卻要嫁給別人了,大哥知道她大抵也是傷心的,大哥何嘗不是,只是皇命難違,心如刀絞又能如何?”
原來秦二以前還說過他和孟小姐是天作之合嗎?那他知道了該有多傷心,還好他不在京城。
只是這話怎麼有點彆扭,秦家兄弟感情如此之深嗎?弟弟心愛的女人要嫁給別人了,哥哥替弟弟傷心到心如刀絞?還不顧身體狀況喝到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