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秦二走回剛剛他放倒那兩個人的地方,在模糊的月光下還是看到了地上兩個人已經死了。
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面對死人,殺人,上一世不是沒有殺過人,但那些都是窮兇極惡的歹徒,殺死他們的時候心裡很清楚的知道,這些人死不足惜,留着他們,只會危害人民的生命安全。
這是第一次,兩個守門站崗的小兵死在他面前,他不能說什麼,他們可能並不窮兇極惡,但現在他們是敵軍,況且這兩個人並不是死在他的手裡,他都知道,他很清楚這一切,但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輕聲地問出口:“爲什麼?”
謝蘊轉身看着那個蹲着的小小身影,認真道:“你應該知道的,我們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醒,如果他們醒了死的就是我們。”
那個身影蹲在那,久久的沒有說話,謝蘊也沒有打擾,他等那個第一次上戰場的少年適應,他擔心他接受不了,才悄悄來處理,沒想到還是被他看到了。
既然看到了,那就讓他早點認識到,要想成爲將軍,他要經歷的只會比現在更多,他相信以他的能力,終有一天,他會像他父親一樣頂天立地,只不過未來的雄鷹現在還小而已。
蹲着的人緩緩站起身,走到謝蘊身邊停下腳步說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說完就朝小組的方向走去。
謝蘊有些意外他的反應,他以爲對方會反應很大,可能會去吐,可能會哭,也可能會跟他大吵一架,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可以吵架的地方,但絕不會是現在這種僅僅是問了一句爲什麼就能自我調節過來的情況。
會不會是看着平靜呢?謝蘊有些擔心,這種情況更不好,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也沒法做什麼,只能等任務結束了,想到這裡他又有些自責,是不是過早給他看到了?
不管謝蘊內心活動如何豐富,他們目前最緊迫的任務還是去尋找糧草方位。
用脖子上的黑巾掩住口鼻繫好,十個人悄悄的進入營地一角,只有兩個守衛的地方本想應該不會在這裡,沒想到越往裡走,守備越發森嚴,看着前面十人一隊不停地來回巡邏的士兵,秦二和謝蘊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神裡更加確認了心底的想法。
此時遠遠的正南方傳來騷動的聲音,安靜的營地開始吵吵囔囔起來,有不少兵丁往正南方向跑去,火把也漸次亮了起來,前面的巡邏士兵除了少數好奇張望幾眼外大部分都目不斜視,照常巡邏。
估計是小組長帶人在佯攻偷襲,趁此機會,秦二揮手示意大家分散隱藏探查,前面大概十個營帳大包,間隙守衛衆多,巡邏也有些密不透風,秦二和謝蘊身上是死了的兩個人的兵服,兩人等待良久,正南方的聲響在等待中也漸漸的消了下去,近半夜一兩點是人最睏乏的時候,也是換崗時分,兩人悄悄的綴在一隊人後面靠近偏角落的營帳,趁前面的人不注意,一個閃身貓了進去。
一進去便看到了面前堆積的一袋袋捆裝好的糧草,秦二走上前用匕首分別劃了幾袋,確認裡面是糧食之後便打定了主意要燒掉這些糧草了。
夏季也走到了末尾,天氣還是有些餘熱,天乾物燥,點火是很方便的事,但是點完火想要全身而退勢必不容易,而且雖說已經找到了糧草,但這個數量完全不對,就算十個大帳均是糧草,對於三十萬大軍來說也遠遠不夠。
其他幾個小組也不知現在情況如何,他們那邊不知是否也有這樣的部分糧草,任務沒結束誰也不知道。
秦二這組目前進展還算順利,就是接下來要想辦法制造混亂趁亂出逃了,大家都要各憑本事才能活命。
秦二示意謝蘊到自己近前來,然後靠近謝蘊耳邊悄聲說了他的計劃,謝蘊不贊同的搖頭,秦二低聲堅定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只是冒點險而已,況且我有把握。”
謝蘊皺緊眉頭,點頭:“那就由我來!”
“不行,你要幫我,況且你的身手沒我好。”
謝蘊複雜的看了一眼秦二,點點頭。
秦二把自己裡面的衣服裹緊,頭髮全部包好,只露出眼睛,然後把剝來的敵軍衣服鬆垮垮的扯了扯,用匕首割成條狀,收好匕首,確認沒問題之後看向對面的謝蘊:“我說開始,就行動。”
謝蘊點點頭,秦二掏出懷裡的火摺子,和謝蘊一起在糧草的幾個地方分別點了火,然後用火摺子把身上碎條一般的外衣點了幾處,等糧草差不多要開始燒起來了,身上也差不多了,秦二快速跑出營帳就是一通亂跑。
他邊亂跑邊大聲呼喊:“走水啦,走水啦,要燒死人了,救命啊,救命啊......”他這樣一個身上着火的人到處亂跑亂喊,巡邏的士兵也沒空注意這個人是哪裡來的,就看到這個火人見人就往上撲,抱住人就地滾幾個圈,把抱着的人也點着了,他又跳開去撲人,哇哇亂喊。
營地頓時亂作一團,越來越多的人身上開始着火,也不知怎麼地都學着始作俑者開始往周圍的人身上撲,所有兵丁看到着火的人便躲,不知道什麼時候周圍的營帳也全是火,整個西北角一片火光通天。
此時秦二早已把自己身上的火撲滅,和謝蘊爬在營地遠處的樹林裡看着前方火光大盛的營地,問道:“都點了?”
“嗯,確定是糧草的帳子都點了火。”謝蘊的眼裡看不清是什麼在翻涌,本應是春風佛面的一張臉此刻冷凝着,聲音有些生澀地問身邊人:“你呢?身上怎麼樣?”
“沒事,我有分寸,差不多了抱着人滾一滾火就小了。”秦二說得雲淡風輕。
謝蘊還是無法平靜,趁着秦二製造出來的混亂他去周圍的營帳都點了火,中間聽到一片救命的慘叫聲,哀嚎聲,聲音太雜太亂,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順利完成秦二交給他的任務,順利回到這片密林的。
二人等了一會等到了灰土土臉的王二娃和另外三個小組成員,看火勢漸漸被控制,幾人轉身朝約定好的山坡行進。
已經是第四天了,趕在正午時分回了小山坡,那裡已經有一小部分人在了,看到秦二這組回來,臉上都帶着笑容,顯然大家都知道西北方向的大火定是他們這個組完成的了,而且去了十個回來六個,還完成了任務,不得不說他們很成功。
除了幾個人探頭對着幾人道聲恭喜外,大部分都無精打采的或坐或躺,一百人的小隊,現在這裡只出現了三十多人,多一半人還沒有回來,大家的心情可想而知。
等到日暮時分,陸陸續續又回來了十多人,去佯攻偷襲的小隊長總共帶領了二十多人,加上隊長只回來三個人,而且身上都帶着傷,很是悽慘的樣子。
約定的時間到了,大家該返程回去了,所有人都默不作聲的走向山坡下的密林中,牽出來時的馬,開始趕路。
出來只帶了五天的乾糧,相當於他們回去的路程必須要快,帶傷的勉力也需硬撐着騎馬,有不熟悉馬術又受傷的只能趴在馬術好的人馬背上,也因爲回來的人減少太多,所以大家都有換乘的馬,腳力便快了不少。
第六天凌晨一行人回了壽陽城,一下馬最想做的事就是喝水吃東西先填填肚子,傷員被接走診治,秦二和謝蘊兩個主要人物還有小隊長來不及睡覺洗漱就被孫武領走了。
到了一個小一點的營帳,孫武單膝下跪行禮道:“都尉大人,這就是此次執行任務的人。”
三人有樣學樣也單膝下跪行禮,“見過都尉大人。”
“都起來吧,你們是功臣,說說你們的情況吧。”秦二擔心遇到認識自己的人,便偷偷的擡眼瞄了說話的人一眼,上首是一個陌生的瘦削男子,穿着一身甲冑,秦二暗自鬆了一口氣,至於看到的人面相讓他有些不喜這種事就無所謂了。
小隊長恭敬地簡單說了任務過程,沒有任何額外的話語。
聽完都尉大人把視線落到了後面兩個人身上,有些驚奇於居然是這兩個人完成的,“是你們燒了糧草?”
兩人應是。孫武也有些意外,帶他們倆來是因爲去帶人的時候小隊長說把這兩個人也帶上,至於原因他還沒來得及問,沒想到居然是這兩個人燒了敵軍的糧草。
兩個人都長的很好看,一個瘦小的好像十三四歲,上挑的丹鳳眼帶點與生俱來的媚氣,只是清澈的黑色瞳仁靈動的轉來轉去,少了媚氣,添了許多靈氣,站在一羣曬得黑乎乎的漢子中間,顯得像是哪家貴府的玉雪小公子。
另一個嘴角微微上翹,給人一種隨時在笑的感覺,眼窩很深,有種深邃不可窺之感,身材也不見多魁梧,周身給人的感覺反倒像是一位儒雅的讀書人。
卻不想是這樣的兩個人燒了敵軍糧草,據說還是小的這個把自己點着了只爲製造混亂,兩個人靜靜地站在那微微俯身,絲毫看不出來他們居然還有這樣的能耐,這兩人他日定非池中之物啊。
不見繼續問話的秦二單膝跪地抱拳開口道:“恕在下多言,在下二人是燒了敵軍糧草,但所見只有十個營帳,敵軍有三十萬,這個數目遠遠對不上,至於是何原因,還請大人稟報將軍,言明此事。”
“哦?竟有此事?這次火燒糧草有功,你二人均提至隊正,受孫武直接管轄,下領一百五十人。至於糧草之事,我這就去稟報將軍,你們也快去休整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