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貴妃被禁足的消息傳到宮外時, 蔡大人便悄悄進了瑞王府。
“王爺,不能再等了。”
“那就做最後的準備吧。”
夏麒站在院外,看着窗戶上映照出來的女子剪影, 駐足片刻, 便轉身回了自己的書房, 並吩咐侍衛這段時間看好王妃, 別讓她出門。
二皇子進宮侍疾那日, 於出宮時遭到宮內侍衛堵截,拼盡全力才逃出宮闈,渾身染血的瑞王爺回府之後第二日便以宮中有奸人作祟, 禍亂朝綱爲由,率京畿大營攻入宮中。
秦卿趕到京城的時候, 遇上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夾雜着雨點, 在呼嘯的風中水滴雪粒撲面而來,砸的人臉頰生疼。率着一千親兵進城時並沒有受到什麼阻攔, 有的幾個也一臉惶恐的看着皇宮的方向。
攔住一個守城小兵問話,才知道今日已是皇宮麓戰的第三日,京中人心惶惶,所有人都緊閉門窗,生怕遭到池魚之殃。
丟開小兵, 秦卿立刻快馬加鞭趕往刑部大牢的方向, 她要看到大哥才能放心。秦卿把兜帽圍的更嚴實一點便往大牢的方向走去, 其他人隱匿在四周便可。
“大人, 這是往哪去啊?”胖胖的身材, 眯縫着的小眼,還有燦爛的笑臉, 堂堂刑部尚書大人站在街角裹得嚴實的青年面前,慢條斯理的問道。
自嘲一笑,拉下兜帽,露出真容,青年拱手道:“自然是來探望故人。”
“大人的故人一切安好。只怕大人更不好些,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說到後面,呂賀林收起了臉上的笑,帶着幾分警告的看着眼前眉目如畫卻一身氣勢的青年。
“小時承蒙呂大人關照,下官銘記於心。如今故人又落到了大人手裡,自是想來探望一二。況且,眼下人人自顧不暇,下官出現在這裡也無不可。”
看着眉眼間寸步不讓的青年,呂賀林有些想笑,秦家人個個皆是如此麼?
“大人大可不必,本官也是奉命行事,上面說什麼,本官不過照做而已。大人可不要亂戴帽子。只是,今日大人還是回去的好,京城裡的一切暫時都和你沒關係,到時候了大人自然會回來。”
“如果下官一定要進去呢?”
呂賀林盯着青年的眼睛,確認對方是必去不可,才緩緩舒展開滿臉的脂肪,輕聲道:“那便跟在下來吧。”說完便走在前面,也沒有回頭看一眼青年是否跟上。
秦卿沒有多想便跟上了,在換了一身隨從服飾之後,便跟在了呂賀林身後,進了刑部大牢。看着兩邊牢房裡身上沾血東倒西歪的囚犯,秦卿的心不受控的疼得厲害,哥哥他......他也是如此麼?
看着青年駐足閉着眼睛深呼吸的樣子,呂賀林也沒打算提醒他什麼,只是催促:“快到了,走吧。”
拐入一條單獨的巷道,看到這邊的牢房跟外面的牢房完全不同,呂賀林解釋道:“這邊一般是用來關押皇親國戚的,只不過令公子受了照顧,便住到了這邊,你進去吧,一刻鐘之後就要出去。”
呂賀林說完這些也到了,便轉身離開了這裡,留他們兩兄弟見面。
眼前的牢房確實比外面的要好上許多,木板牀上放着一牀看起來簇新的被褥,地上也沒有亂七八糟的稻草,當中一個四方桌,裡面的人一身白色囚衣,背對着房門口面朝牆壁靜靜地坐着。
“哥。”一聲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看着那個人無動於衷,秦卿再次開口:“哥,卿兒看你來了。”
牀上的人似乎終於確認了第一聲不是幻聽,轉過身來便看到了扮成獄卒的妹妹,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呢喃着開口:“真是卿兒?卿兒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哥,我從建北城回來了,聽到你下獄的消息,我就在往回趕了,哥,你的身體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
牀上的人急急忙忙連鞋子都沒來及的穿便走到門口,仔細看了幾遍,才確認果真是妹妹回來了。有多久沒見了他已經想不起來了,只知道很久很久,看着眼前的人,真的是長大了。
溫柔的神情不過須臾便換上了一副疾言厲色的樣子:“誰讓你回來的?沒有聖旨,你怎能擅自回京?!”
看看哥哥發怒的樣子,秦卿面色也不見傷心,反而開心的解釋:“等哥哥出獄了,我就悄悄的回去,不會有人知道的。”
秦朗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面色也平和了下來,既然是呂賀林送她進來,想必那位也知道了。看着單純的妹妹傻兮兮開心的樣子,秦朗有些五味雜陳,只有這個傻子把珍珠當魚目,把狼當成羊。
“你不用多做什麼,哥哥心裡有數,等一切塵埃落定,哥哥就能出去了。你儘快回去吧,免得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對於妹妹,秦朗是千般不願她牽扯進來的,她的妹妹只需要呆在軍營,呆的遠遠的,每天開開心心的練練兵,練練武就好了,最好仗都不用打。
“嗯,哥哥也要注意身體,我去看看娘就回去。”看哥哥似乎又要說什麼,秦卿立刻補充:“放心吧,卿兒的身手,不會被發現的。”
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出了刑部大牢的秦卿臉上傻兮兮的笑容早已不見,謝過了呂賀林,便帶兵快速前往皇宮的方向。
遠遠的便能聽到喊殺聲響徹寰宇,裹着雨水的雪粒子伴隨着冷風颳在人的臉上,落到地上還來不及細看便被馬蹄踏過,腳步踩過,細小的雪片便消融於地面,浸溼了官道上的青石板。
“籲——”拉住繮繩,看着眼前的景象,秦卿一言不發的看着那個站在城門上的人。多年未見,他身着一身黑袍,高大挺拔,站在那裡,如同出鞘的寶劍,周身是難掩的戾氣。秦卿忽然覺得有些陌生,那個居高臨下看着被俘的瑞王的人真的是當初有着無辜眼神的少年郎嗎?
宣臨門前,血色混着雨水靜靜地流着,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紅色,城牆四周還有弓箭手在準備着隨時出箭,地上到處都是屍體,有的胸口插着四五隻箭矢,有的被攔腰斬斷,內臟流了出來匯入地上的雨雪之中,各種各樣的屍體堆滿了城門城內。
瑞王被雙手綁縛到身後,嘶啞着嗓子衝着城門上的人怒吼:“夏鈺,你殺了我!殺了我啊!”
瑞王爺一身鎧甲早已被鮮血浸透,臉上鬍子拉碴,頭髮蓬亂,他的雙眼佈滿血絲,紅着雙眼,早已淚流滿面。他看着滿地的屍體不停哀嚎,中間夾雜着撕心裂肺的咒罵,只一心求死,希望贏了的那個能給他一個痛快。
身下的馬兒有些不安的來回走動,秦卿最後看一眼眼前的景象,調轉馬頭離開這個地方,因爲這場戰爭基本已經落下了帷幕,所以來回跑動的兵馬特別多,秦卿一行人的來去匆匆也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城門上站着的人似乎有所覺一般,看向城門的方向,只看到了一騎離開的兵馬,爲首的人只能看到那被風吹起的黑袍。他有些明瞭的看了幾眼便垂下眼眸,看着城牆下的瑞王對身邊的人吩咐:“將瑞王禁於大理寺,瑞王府其他人等關押刑部,其餘叛軍斬立決。”
身後的人立刻轉身去安排,城牆下又是新一波的人頭落地,新的鮮血匯入雨雪之中。親眼看着瑞王被押下去,一批批的士兵來收撿屍體,夏鈺捏捏眉心,轉身離開,他還有事要做。
夏鈺跟着皇后來到養心殿,看着牀上血色盡失,頭髮染上銀絲的中年男子,沒有什麼情緒波動的上前跪下:“兒臣給父皇請安。”
勉力睜開雙眼的皇帝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青年有些疑惑的看向皇后所在的方向。皇后溫和地解釋:“他是我們的皇兒鈺兒,太子說什麼都想見他弟弟一面,臣妾便自作主張將他偷偷帶了回來。這不,他剛來,就來看陛下了。”
發現眼前的青年是羽國爲質的三皇子,元平帝怒氣升騰:“你糊塗,他怎能回來?!如今我大夏是何境況,若是羽國發現他不見了,攻打我大夏又該如何?!”
看着皇帝氣氛的拍着牀榻的樣子,低着頭的青年嘴角掛着冷笑,語氣恭敬道:“父皇儘管放心,兒臣回來之事羽國太子也略知一二,否則僅憑母后和兒臣的本事又怎能安然無恙的回來呢。”
皇帝的怒氣似乎稍微減少了一點,但還是難言疲憊,想到瑞王攻入皇宮的事情,心裡還帶着些疼痛,帶着幾分憤恨道:“把姚貴妃降爲才人,打入冷宮,看她教出來的好兒子!”
說完似乎已經撐不住要睡過去了,便轉頭對着皇后帶着安撫意味的說道:“最近辛苦你了,等朕好了,好好補償你。朕有些乏了,你們下去吧。”
皇后給跪着的兒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下去之後握着皇帝的手,溫柔道:“臣妾看着陛下睡着了再走。”
皇帝的眼中是顯而易見的感動,輕輕拍了拍皇后的手背,便閉上眼安心睡了過去。
出了宮的夏鈺臉色並不好看,他向來知道自己不討父皇喜歡。但沒想到事隔多年,父皇看到他的第一眼居然是害怕因爲他羽國來犯。心裡從來就沒抱有過希望,但心臟的位置還是頓頓的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