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挎了個大布包袱,裡邊裝了不少的東西,磕磕絆絆的往前邊走去,望見角門隱隱就在前方,心裡頭一陣慌亂。素日裡她也跟着賈安柔出過幾次府,因着是跟着主子出去,角門那婆子沒有管過她,現兒自己單獨出府去,還不知道那婆子會不會檢查她的包袱。
她把金錠子分藏在幾處,內衣上縫了個兜,裝了幾個金錠子,因着那處高聳,看着也不太顯形,特地穿了一條肥肥的褲子,腰間緊緊的繫了根寬帶子,那根腰帶是由一根極闊的布帶做成的,上邊也縫了幾個口袋,裡邊放了幾個金錠子,綁在腰間,外邊穿着褙子,倒也不顯形。
包袱裡裝了不少東西,給姑母的衣裳糕點,給姑父的鞋子襪子,還有幾塊衣裳料子,中間藏着一個袋子,裡邊裝着的就是金錠子。桃花慢慢的朝那角門走去,一心希望那看門的婆子或許不會這麼仔細來翻她的包袱。
“桃花,你去哪裡呢?”看門的婆子張開了嘴,缺了一顆門牙,說話有些漏風:“這麼大一個包袱,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桃花心裡有幾分緊張,可臉上還是露出一絲笑容來:“姑母今日生日,早就準備了些東西去拜壽。”
那婆子疑惑的看了看,朝她招了招手:“去拜壽怎麼要準備這麼多東西?過來給我看看,莫要夾帶了私貨兒。”
桃花慢吞吞的走了過去,將包袱放在桌子上邊,看門婆子才翻了兩下,便見到了一雙男人的鞋子,不由得擡起眼來看了桃花一眼:“這鞋是給誰做的呢?”
這倒是落在她的計劃裡邊了,她裝了這男人的鞋襪便是想讓看門婆子注意到這個而不會去看別的。桃花臉上微紅,忸怩道:“這是我想送給表哥的。”
看門婆子張着那缺了一顆牙齒的嘴,笑得都把不住門,只聽着“噝噝”的風聲從那牙齒縫裡鑽了出來:“喲,你這小蹄子竟然勾上你家表哥了?都沒想在長寧侯府裡找一個不成?”朝桃花看了又看,看門婆子搖着頭道:“真是可惜了,水靈靈的花朵兒一般,倒便宜了外邊人!”
桃花從袖袋裡摸出了一小快碎銀子來塞到看門婆子手中:“媽媽便別再取笑我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成!我姑母一直在說要替我贖身,我覺着她存了這個念頭,只是不大明白我表哥的意思。”
看門婆子接過銀子笑得眉眼都擠在了一處:“你表哥若是看不上你,那他一定是沒長眼睛!”將銀子掂了掂:“你去罷,別讓你姑母等久了!”
桃花送了一口氣,將那包袱紮好口子,邁步飛快的過了角門,急急忙忙的往前邊走,連頭都不敢回望一下,生怕那看門婆子忽然又將她叫回去繼續查看包袱。走到御道街,看着外邊寬闊的街道,人來人往,心裡這才舒服了些,挎着包袱走到了匯通錢莊。
店夥計見桃花穿得十分不起眼,開始也沒怎麼搭理她,直到她拿出了那個袋子來,他們這纔開始熱絡的站了起來,喊來了掌櫃過來親自接待了桃花。
匯通錢莊的旁邊廂房十分潔淨,桃花剛走到門口便有夥計殷勤的替她打起簾子,她才進去坐下來,那夥計便點頭哈腰的說:“小姐稍等,我這便去給你沏茶。”
趁着沒有人來,桃花將手伸進了內衣裡邊將那幾個小金錠子掏了出來,又摸着褲頭解開腰帶將藏在那裡邊的全部倒了出來,掌櫃跟着夥計進來的時候,只見桃花站在那裡繫腰帶,十分尷尬,趕緊側過臉去:“聽說小姐要存金錠子。”
桃花拍了拍桌子上的那個袋子,點了點頭:“不錯,聽說你們匯通錢莊信譽好,這纔想着要存到你們錢莊裡邊來。”
掌櫃的上前查看了那些金錠子,只覺得做得格外精巧,也暗暗稱奇,沒想着這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女子竟有這種好東西。只是他做了多年的錢莊掌櫃,看多了奇怪的事情,這事兒也算是見怪不怪,於是笑着拱手道:“多謝小姐相信我們匯通錢莊,我這就幫小姐辦理。”
桃花被人喊做“小姐”,心裡樂滋滋的,笑着端起茶來喝了一口,見那掌櫃一個個的鑑定過金錠子,又拿出秤來稱了重量,最後總算全部弄清楚,寫了一張存放的條子給她,上邊蓋着匯通錢莊鮮紅的印章。
“小姐,麻煩你也蓋下你的印章,以後來取錢之人必須持了你的印章才能取走。”掌櫃的將那張條子遞了過來,桃花有些尷尬,她又哪裡有什麼印章?靈機一動,伸出手來在印泥盒子裡蘸了蘸,按了個指印兒在上邊:“以後我來取,總會本人來的,按個指印兒便是了。”
掌櫃的點頭稱是,客客氣氣的將桃花送了出去。沒了金錠子背在身上,桃花這才覺得一身輕鬆,飛快的跑到了姑母家裡,先將禮物送上,然後拿出了一包碎銀子:“姑母,這是我這些年的積蓄,還請姑母替我到長寧侯府贖了身。”
桃花的姑母見着那禮物已經笑得合不攏嘴,現在見着桃花說要贖身,將那包銀子收了起來:“沒事,就包在我身上,贖了身好,雖然說侯府好做事兒,可畢竟自由身更合算。”
見姑母應承了下來,桃花鬆了一口氣,轉身便幫着她姑母去準備飯菜,看得桃花姑母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桃花真是勤快,若是能做兒媳婦,也是個好幫手。”
過了幾日,桃花的姑母果然帶着銀子來找容大奶奶替桃花贖身,容大奶奶找出了桃花的賣身契,將那堆碎銀子稱了下重量,剛剛好好能合上,點了點頭:“既然你姑母來給你贖身,那你便出府罷。”
桃花行禮道謝,胳膊裡只挽了個小包袱,伴着她姑母便往外邊走,金枝追了上去,拉了拉她的衣袖兒:“包袱可給易媽媽檢查過了?”
桃花點了點頭:“金枝姐姐若是不信,便再檢查一次。”說罷就要解包袱。
金枝按住了桃花的手,笑着搖了搖頭:“不過是照着舊例問一句罷了,桃花你可別生氣,恭喜你出府了。”
桃花出了府在姑母家歇了幾日,然後便去了匯通錢莊取了十個小金錠子出來,叫了輛馬車去了碧雲庵。碧雲庵是京城有名的庵堂,坐落在城西郊外,那邊景色宜人,春夏季節去那裡踏青的人特別多,下了馬車,桃花便見藍天白雲下山清水秀,看得她心裡邊很是舒服。
剛到碧雲庵門口,桃花才擡頭打量着那寺廟內嫋嫋升起的白色煙霧,站在那裡的知客姑子就迎了上來:“施主可是來燒香的?”
桃花點了點頭:“燒香,順便找個故人。”
知客姑子雙手合十,笑得慈眉善目:“施主請隨我來。”
走到大殿上,那庵主正靜靜的坐在佛像一旁,閉目誦經,手裡的木魚敲得蹦蹦響。見知客的姑子帶了桃花進來,站了起來稽首:“阿彌陀佛!”
桃花從袖袋裡摸出了一塊銀子放在功德箱上邊:“這銀子是我捐的香油錢。”
庵主笑得一雙眉毛都要飛了起來:“施主如此向善,佛祖定會保佑於你。”見桃花的眼睛在東張西望,庵主的臉色沉了沉,心中有幾分不喜:“施主莫非還有別的事情不成?若是想聽講經,等過些日子碧雲庵裡有法會再來罷。”
桃花猶豫了下,這才慢吞吞說道:“我是來找人的。庵主,早些日子長寧侯府送來了一個得了失心瘋的丫頭,我是她姐姐,想來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聽說是要見淑華,庵主的臉色暗了暗,這長寧侯府送來的這個丫頭可真是兇,自己給她去剃髮,結果剃度盤子裡的剃刀都被她扔了,還抓傷了幾個人姑子,好不容易大家將她按住,強迫性的把她的頭髮剃了個精光。她一被放開便哭哭啼啼的喊着她是長寧侯府的三小姐,深得太后娘娘的喜歡,三皇子還有意娶她爲皇子妃,弄得碧雲庵裡的姑子們好一通大笑。
“你妹妹果然是得了失心瘋。”庵主看在那香油錢的份上不打算和淑華計較:“嘴裡總是胡說八道,這幾日總算是安靜了些,我給她取了個法號叫空妙,希望她能堪破紅塵,別太眷戀於世間一切。”
“多謝庵主了,請問是否能讓我見妹妹一眼?”桃花見那庵主眼中有一種意味深長的神色,趕緊又將一小塊銀子推了過去:“我就見她一面,說幾句相勸的話便走。”
庵主闊大的袍袖將那塊銀子遮住,目不斜視的說:“出家人慈悲爲懷,自然不會爲難你不讓你見不着妹妹。空靈,你帶了這位施主去空妙的廂房罷,讓她暫且別做早課了,先和姐姐見面再說。”
桃花笑道:“多謝庵主了。”轉身再看過去,桌子上邊已經光溜溜的,庵主坐得筆直,似乎正在默默唸誦經文。
走到後院,那邊有幾進房子,大抵便是姑子們住的廂房,走到最裡邊一進,那姑子指着門道:“空妙師妹就住在這裡了。”說罷敲了敲門:“空妙,你姐姐來看你了。”
“唰”的一聲,門板兒被拉開,門後出現了一個光溜溜的腦袋,一雙眼睛疑惑的往外邊看了看,淑華驚跳了起來:“桃花!”
空靈在旁邊雙手合十道:“你們姐妹們說說話罷,我在外邊等着。”
桃花被淑華拉進了廂房,看了看裡邊只有一張牀,一張桌子,一條椅子,牀旁邊還擺着一口箱子,十分的簡陋。再瞧了瞧淑華,就見她腦袋光溜溜的,但已經長出了一小茬極淺的頭髮,臉色沒有以前好,有點發黃。
“每日裡都是青菜豆腐,肚子總是餓。”淑華見桃花打量自己,心裡知道她的疑惑,不由得撲簌簌的掉下了幾顆淚珠子來:“哪能和在長寧侯府相比!”
“三小姐,三少奶奶過世前讓我轉交給你一些金錠子,今日我給你帶過來了,便給了你罷,這樣我就放心了,否則總覺得對不住三少奶奶。”桃花一邊說着一邊就要解袋子往外邊拿東西,卻被淑華一把按住:“桃花,你別給我,我這裡存不住東西,那庵主……”淑華很氣憤的壓低了聲音道:“是個貪財的!她過幾日便要帶人來搜下我們的房間,看看是不是在香客那裡得了什麼東西。”
桃花有些迷惑,眨了眨眼睛:“得了香客東西?怎麼說?”
淑華的臉紅了紅,這碧雲庵暗地裡幹着什麼勾當,她進來了這麼久,總算是知道了,若不是那庵主見她年紀尚小,恐怕也會讓她做那種事情了。“反正你現在別給我金錠子,”淑華抓住了桃花的手:“桃花,你若是真想心安,那便替我去和庵主說,接我回家,我再也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