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華坐在馬車上,捻了捻那個荷包,裡邊發出悉悉索索的響聲,嘴角微微揚起:“鄭伯伯真是有心,其實我卻不一定要他拿銀票哄我開心,只要他能好好對我母親便是。”
飛紅坐在旁邊也是點頭:“可不是呢,奶奶多好的一個人,受了那麼多年委屈,總算是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來疼她,可千萬要好好的纔是!”
“事情總會越來越好的。”秋華往車廂壁靠了過去,微微的閉上了眼睛:“鄭家那兩位庶出的小姐,我還真不把她們看做對手,她們能做什麼?手裡沒銀子,買不動人給她們做事情,無外乎只能找些小事讓我母親糟心罷了。”
飛紅替秋華掖緊了些披風,一雙眼睛靜靜的看着秋華的臉,心裡感慨自家姑娘真是個操心的命,原來鄭夫人在容府的時候她要替夫人操心,現兒夫人嫁進鄭家,她還要爲夫人操心,只希望夫人在鄭家好好的,一切如意纔是。
回到隨雲苑,秋華忽然覺得自己很累,似乎在馬車上還沒有睡夠一般,索性窩在牀上睡了個昏天黑地,睜開眼睛,卻已經是暮色沉沉,屋子裡頭沒有燈光,一片說不出來的寧靜。秋華努力的適應了那片黑暗,眼前彷彿出現了母親那張帶着笑容的臉,她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手指,但願母親能將自己說過的話聽了進去,變得堅強一些。
在牀上才翻了個身,外邊便傳來飛紅說話的聲音:“姑娘醒了,快些將飯菜熱好端過來。”一線微光在門口出現,秋華能分辨出那是飛紅撩起了門簾走了進來,將燈點亮,房間裡便是暖黃的一片,映着牀角上掛着的那個琉璃繡球串,不住微微的搖晃。
“飛紅,你嫁了阮大牛便要跟着他走,那我可怎麼辦纔好呢?”秋華伸出手任由飛紅給自己穿上衣裳,聞着她身上那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忽然便有些惆悵。
飛紅將秋華扶下牀來,笑嘻嘻道:“若是姑娘捨不得我,我不嫁便是。”
秋華伸手颳了下她的臉,吐了吐舌頭:“我若是將你留在身邊,恐怕你那個大牛哥會來找我拼命呢,還是快些放了你跟着他去罷!”
飛紅扭了扭身子,朝着秋華扮了個鬼臉:“姑娘,我可是說的真心話兒,你不相信便罷了。”聽着外邊腳步響,趕緊掀起門簾,一種撲鼻的飯菜香味便衝進了鼻孔,秋華望了望託着盤子的綠柳,心裡盤算着若是飛紅走了,這綠柳也是個可以頂替上的。
到了正月初八,秋華正在書房裡臨帖,綠柳過來通傳說三少奶奶帶着三小姐過來了。秋華放下手裡的筆,心中疑惑,這三少奶奶今日怎麼會過隨雲苑來?最近她對自己的舉動越發古怪了,像是要討好自己,可臉上的笑容始終讓她看了覺得有些不自在。
正在想着,就覺得寒風捲着雪花末子飄了進來,賈安柔已經帶着淑華出現在面前。還是那種僵硬的笑容,賈安柔打量了書房一下,朝身後的林媽媽點了點頭,讓她拿出了一疊上好的薛濤箋:“都說咱們容家的四小姐是才女,當然要用才女制的紙箋才行,這是我特地在外頭買來的薛濤箋,給你練筆用。”
秋華命飛紅接了薛濤箋放到多寶格上,朝賈安柔笑了笑:“三少奶奶有心了。”賈安柔有事沒事的往這邊跑,還不知道存了什麼心思,可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她放下了身段來巴結討好自己,若是對她不客氣還真說不過去。
賈安柔見秋華的笑容浮在臉上,沒有一絲兒真心實意,心裡有些惆悵,將淑華向前輩推了推:“我送這薛濤箋可還有一個私心,秋華,你來教教淑華習字罷,她那字委實難看,以後去了婆家恐怕有人會恥笑她呢。”
秋華看了看站在賈安柔身邊的淑華,一臉的不耐煩與不高興,淡淡一笑:“既然三少奶奶有所要求,我自然只能答應。”擡起眼瞄了下賈安柔,見她皮笑肉不笑的站在那裡,一雙眼睛裡全是算計,安插了淑華來隨雲苑有什麼用意呢,秋華挺起了肩膀:“三少奶奶,你碧芳院裡事情多,恐怕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賈安柔吃了個癟,帶着林媽媽走了回去,將淑華和她新來的貼身丫鬟小芽兒留在了隨雲苑,才踏入碧芳院的門,賈安柔便狠狠的摔了門:“真是油鹽不進!我現兒對她這麼好,可她還是處處在防着我!”
林媽媽扶住賈安柔的胳膊在一旁勸道:“奶奶,這事兒可急不得,只能慢慢滲着進去。畢竟四小姐對咱們碧芳院可一直是有戒心,一時片刻的,怎麼會放下來?咱們將姑娘送去隨雲苑,一來可以讓姑娘和四小姐多親近,讓她失了戒心,再說那小芽兒機靈得很,可以趁機打聽下那邊的情況。”
賈安柔聽着點了點頭,慢慢的在桌子邊上坐了下來,俯身看了看炭火盆子,忽然就生氣起來,踢了踢那盆子,揚聲朝外邊喊着:“秋芝,秋芝,死哪裡去了!看這炭火盆子裡邊的火都快熄了,我都說這屋子裡邊怎麼這樣冷!”
喊了半日沒有人答應,賈安柔怒氣衝衝的站了起來,掀開門簾便往外邊走,到了秋芝屋子前邊,側耳一聽,裡邊傳來一陣說話的聲音,容三爺的笑聲格外的刺耳:“秋芝,你怎麼見着爺便如老鼠見了貓一般?以前你的眼睛可總是往爺身上溜,你以爲爺不知道?快過來幫爺摸摸!”
站在門廊那裡,賈安柔的臉色鐵青,轉臉望向灰濛濛的天空,雪花毛子已經慢慢的起來了,一點點落在了庭院的枯枝上,不多時便積了薄薄的一層。容三爺自從不舉以後,性子便格古怪了些,每日晚上都會讓賈安柔替他摸那處,有時甚至還讓她用口代替手,可無論用什麼手段,容三爺那物事再也沒有豎起來過。只有一次,他實在忍不住,將大夫的話拋在腦後,不知從哪裡找了些助興的藥來,大把大把的吃了一堆,總算是能行事,賈安柔見着那東西終於起來了,心裡快活,可進去還沒半盞茶功夫便沒了動靜,弄得她滿心不痛快,可容三爺總算是宣泄的一回,從她身上下來便呼呼大睡,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三爺是不是又弄了那些藥來想和秋芝這**試?這樣下去怎麼行!賈安柔扶着門廊站着,大聲咳嗽了兩聲:“秋芝,我屋子裡頭的炭火盆子都要熄了,你卻還在這裡偷嘴!懶憊的劣貨,還曉不曉得要去做事?再如此偷懶藏奸,小心我明日便將你打發了!”
秋芝在裡邊聽得清楚,駭了一大跳,推着容三爺便往外邊走:“三爺,你快些出去罷!奶奶在外頭生氣了呢!秋芝可不想得罪了奶奶!”
容三爺一早起來覺得下邊似乎有些起意,心中大喜,摸出幾丸藥吞了下去,溜到了秋芝房間裡邊想來和秋芝試試,沒承想這邊才起了個頭兒,賈安柔便趕了過來隔着窗戶罵,秋芝心中膽怯,無論如何也不肯應承他,心中大怒,推開門去,伸出五根手指來就往賈安柔臉上招呼了過去:“秋芝是你自己指給我的通房,怎麼這時候偏偏又學會了拈酸吃醋的那一套?你不也是等着人來弄的貨?爺想弄誰還由得你來干涉不成?”
賈安柔見着蒲扇大的巴掌往自己臉上招呼了過來,嚇得趕緊往旁邊避開,秋芝的臉在門後一閃,卻被容三爺推着進了屋子:“你只管好好奉承着爺,我看誰敢打發了你!”
“砰”的一聲,屋子門被關上了,裡邊傳來了容三爺的嬉笑聲:“快來給爺舔着,眼見就要起來了,加把勁,將爺服侍舒坦了,自然有你的好處!”
賈安柔呆呆的站在了門廊處,聽着屋子裡邊的j□j,心裡不住的在翻騰,自己這麼多年謀算着一個三少奶奶的位置,好不容易如願以償了,卻發現自己得到的比自己失去的遠遠要少。她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個人,魁梧的身材,俊美的五官,那強有力的擁抱和抵死的纏綿,臉上忽然便熱了起來,一雙腿軟得似乎挪不開步子。悽悽苦苦的望向林媽媽,賈安柔脣邊浮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媽媽,若是他在身邊便好。”
林媽媽唬了一大跳,捉住賈安柔的胳膊往屋子裡邊拉:“奶奶,你可別想歪了,三爺這病只要遵着大夫的囑咐,服上幾個月的藥,總會好了的。”
賈安柔回頭看了看秋芝的屋子,一步跨入了自己的內室,悵然若失的坐了下來,手裡不住的揪着牀上的帳幔,發狠似的說:“你瞧着他那猖狂勁兒,不知道又從哪裡弄了些助興的藥過來!大夫反反覆覆的和他說不讓他再用這個,可他偏偏便是不聽!他再這樣下去,我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雙手捂住了眼睛,賈安柔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千方百計將一塊東西奪到了手,仔細一打量,那東西不過是塊朽木!林媽媽見賈安柔哭得厲害,拿出帕子給她拭淚,一邊勸慰着道:“奶奶,你快莫要哭了,這大過年的多不吉利!你便想想罷,即便三爺不成器,你還有孩子呢!”
聽着林媽媽提到孩子,賈安柔的哭聲小了些,可沒多久那聲音又大了起來,碧芳院有四位少爺小姐,嘉悅是不中用的,嘉文不是她自己的骨肉,玉華到現在還看不出什麼伶俐的影子出來,只有淑華——可她卻不是三爺的孩子!“媽媽,我一定要淑華嫁得如意!”賈安柔哭了好一會兒,這纔將臉從手心裡擡了起來:“無論如何,我的淑華要風風光光十里紅妝的嫁出去,再也不要吃我這樣的苦了!”
林媽媽見賈安柔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聲,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將帕子遞了過去:“可不該是這樣嗎?奶奶且放寬心,你就在碧芳院做你的三少奶奶,那些狐媚子的事兒先別管,重要的該是如何對付隨雲苑的四小姐。這眼見着咱們姑娘便往十二歲上頭奔了,過了十二便能議親,可我見着老爺有些偏心着四小姐呢,就怕到時候咱們姑娘會吃了虧去!”
賈安柔聽了這話,心神也是一懍,收了眼淚望向林媽媽:“這可怎生是好?一想着淑華的親事,我半夜都不能睡安心呢,總不能讓秋華越過她!”
林媽媽皺了皺眉頭,眼珠子轉了轉,走到家男人身邊低聲說道:“咱們總得想個法子讓那四小姐壞了名聲纔是,最後還能一箭雙鵰!”
賈安柔坐在牀邊,心裡想着林媽媽的話,既又些膽怯,可更多的卻是贊成,手緊緊的抓住衣裳下襬,眼神有些陰毒,一顆心七上八下,彷彿落不了底:“媽媽,話雖說不錯,可這事兒卻難辦。”
“這便是我讓奶奶多多籠絡四小姐的原因。”林媽媽一張老臉上邊的褶子深深,顯得算計之心頗重:“奶奶,咱們若是貿然向四小姐下手,旁的人自然會想到咱們身上來,只能花些功夫讓四小姐放鬆了戒備,讓旁人見着你們母女情深,那會纔好名正言順的下手。再說現在隨雲苑便和鐵桶兒似的,裡邊的動靜咱們都不知道,怎麼也該先收買了人才是。”
賈安柔點了點頭:“媽媽說的沒錯,咱們確實該收買個人,這樣便對隨雲苑那小jian人的行動有所知曉。”
主僕兩人正悄悄的說着話,就見門簾兒一動,一張臉出現在門簾後邊:“三少奶奶,奴婢有事相求,還請三少奶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