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秋風吹得地上的落葉從樹下飛到院子的一角,負責灑掃的丫鬟皺着眉頭看着在身邊不斷飛舞的落葉,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望了腰繼續掃地。秋華坐在走廊下邊,瞧着兩個正在走近的身影,嘴脣邊露出了一絲笑容。
“二少奶奶安好。”小菲與秦媽媽彎身行禮,眼裡露出一絲惶恐,不知二少奶奶找她們究竟有什麼事情,莫非是姨娘將她惹惱了,先拿她們這些做奴婢的開刀?
“你們進府來也快有十來日了,也該看清楚些形勢了。”秋華也不擡頭看她們倆,只是閒閒的打量着自己的手指甲,有些日子沒有修了,長得長了些。“姨娘做事情沒頭沒腦,你們能不能勸得住?若是勸不住,又該怎麼做?”
小菲怯怯的看了秦媽媽一眼,她畢竟有些稚嫩,凡事都想讓秦媽媽拿個主意。秦媽媽卻沒來得及看她,心裡正在盤算該怎麼樣回答二少奶奶才更好些。這些日子看來,文姨娘與二爺二少奶奶似乎淵源頗深,二爺根本就連姨娘的屋子都沒踏進過半步,姨娘自己性子又不好,若是想要指望她翻身,恐怕是要等到下輩子了。
識時務者爲俊傑,現兒奉承着些二少奶奶纔是正經。秦媽媽擡起頭來,臉上露出了諂媚的神色來:“姨娘若是沒頭腦,那是她咎由自取,怨不了別人,我們做奴婢的,只知道全心全意伺候着主子,可姨娘只是半個主子而已。”
“媽媽倒是聰明。”秋華笑了笑,雖然說淑華做個掛名的姨娘對她並不能造成什麼影響,可她還是偶爾能見着淑華,心裡便如生了一根刺般不舒服,怎麼着也該將這根刺拔了纔是。“這個丫鬟叫什麼名字?你不要只在這裡杵着不吱聲,有什麼想法只管說。”
“奴婢叫小菲。”小菲聽着秋華點到她的名字,不由得更是張皇,身子都不住的在搖晃:“奴婢沒別的想法,奴婢和秦媽媽想的一樣。”
“既然你們兩個都是這麼想的,那我也不說多話了,該怎麼做你們心裡自然明白。你們的賣身契,我會從姨娘那裡替你們討過來,若是做得合我的意,說不定能將賣身契還了你們。”說到這裡,秋華才擡起眼來望了她們兩人一眼:“其實我是個好相處的,只要本本分分做事兒的,我都喜歡。”
“奴婢知道了。”小菲和秦媽媽都恭恭敬敬答了一句,兩人垂着手退了出去。剛剛出了後院的月亮門,小菲便“哎呦”了一聲,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背:“都出汗了,就連中衣都溼透了。”
秦媽媽拉住她就往前邊走,一邊在她耳朵邊上叮囑:“這二少奶奶看着沒聲沒響的,但說起話來可厲害,咱們還是乖乖替她做事算了。跟着姨娘有啥好處?二爺根本都不往這邊瞧一眼,她還那麼大氣性!”
小菲聽了也是連連點頭:“媽媽說的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再說誰願意伺候着那不仁心的主子呢。”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上邊有一道長長的抓痕,是前兩日晚上被姨娘用指甲給抓破的——她讓自己去攔了二爺過來,可自己又怎麼能攔得住!
敲打了小菲與秦媽媽一番,秋華又帶了珍珠與玉石走去了前院。淑華正搬了一張躺椅在走廊下伏着,一副慵懶的模樣,陽光照在她粉白的肌膚上,有着細瓷一般的光彩。
“文姨娘。”珍珠走上前去,推了推淑華:“你別裝睡了,我們家奶奶找你。”
淑華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方纔她見着秋日陽光好,命秦媽媽搬了一張椅子出來曬太陽。起初還聽着丫鬟們嬉鬧,過了一會竟然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還正在做着美夢,高祥將她抱在懷裡,嘴脣貼在她的臉上,這時卻被人推了醒來,不免有氣,反手就去擋那條胳膊:“不知死活的小蹄子,沒看見我在歇息?”
“文姨娘,放清醒些,我有事兒找你,若還是這般不清不白,那我少不得一盆水將你澆醒了!”秋華望着淑華,心裡有說不出的彆扭,原以爲自己再也不要看見淑華了,可沒想到她又出現在自己眼前,而且她的身份讓自己心裡很不舒服。
淑華睜開了眼睛,見秋華站在自己面前,站了起來輕聲一笑:“二少奶奶,你有什麼事情要找我的?”
“大膽,在二少奶奶面前這般放肆!你難道不該自稱婢妾?”玉石鼓着眼睛望向淑華,冷冷一笑:“姨娘可是忘記頭一天進府捱打的事兒了?”
淑華本想還嘴,可見着秋華帶着丫鬟站在自己面前,氣勢上彷彿壓住了自己,讓她無法驕橫起來一般,只能訕訕的低下頭說了一句:“二少奶奶有什麼事情找婢妾?”
“我是想問你一聲,你屋子裡丫鬟婆子的月例,是打算自己來發還是讓府裡開支?”秋華不緊不慢的說了一聲:“若是想要府裡開支,那先將她們的賣身契拿過來,我查對清楚再去登名字。”
淑華疑惑的擡起頭來看了看秋華:“到府上登個名字到奴才冊子裡邊,爲何還要看賣身契?這高府難道規矩不同?”
秋華嘴角旁邊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容:“哪個府裡的規矩都一樣,容府也是如此,只是你從未打理過中饋,又如何得知?你不想拿出來那便罷了,我也不問你要,以後她們兩人的月例就由你自己發放。”
“憑什麼要我發放!”淑華憤憤的說了一句,秋華那句話讓她聽了實在不舒服,“你從未打理過中饋”,分明譏笑自己的身份,在容家做了多年庶女,好不容易變成嫡女了,卻又被趕出了家門,現在到了高府,她卻只是個卑微的姨娘,時常被幾個得臉的大丫鬟嗆得出不了聲。“你等着,我就去拿給你!”淑華氣沖沖的頓了頓足,撩起裙子便往屋子裡邊衝。
“文姨娘又忘記自稱婢妾了。”玉石在後頭追着提醒了一句:“以後可不要忘了!”
淑華氣沖沖的拿了兩張紙出來,在手裡拍了拍,這才很不情願的遞給了秋華:“給你。”
秋華將那兩張賣身契拿了過來看了看,收到了袖袋裡,然後慢條斯理道:“掌嘴。”
珍珠和玉石走上前去扭住淑華,玉石伸出手就要打她,淑華尖聲叫了起來:“容秋華,無緣無故的,你爲何要打我?”
“無緣無故?我的貼身丫鬟都提醒你了該如何自稱,可你卻置若罔聞,而且稱呼我也是以你字相稱,看起來不給你一點教訓,你是不會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秋華冷冷一笑:“你不要以爲我還是以前那個容秋華,我在長寧侯府的那些時候,多少人在算計我,可我只能忍氣吞聲,可現在,至少在這個院子裡頭,我能料理了你!”
淑華忽然的就沒了底氣,只能掙扎着道:“婢妾知錯,還請二少奶奶原宥婢妾這一次。”
“很好,放開她。”秋華吩咐了一聲:“文姨娘,這兩個奴婢的賣身契暫時就收到我這裡,以後她們想自己贖身,你便帶她們到我這裡來,銀子還是歸你。”
“我憑什麼……”剛剛想習慣性的反駁,見秋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淑華心裡抖了抖,只能忍氣吞聲道:“婢妾知道了。”
站在她身後的小菲和秦媽媽互相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眼中也慢慢有了輕鬆的神色,她們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已經成了二少奶奶的人了。
秋華帶着珍珠和玉石往外邊走,心裡有幾分着急,阮媽媽這幾日在外頭打聽,聽說好像是有些眉目了,今日自己讓她順便去藥堂問問這螃蟹的事兒,也不知道她問清了沒有。
“奶奶。”還只走出幾步,就見阮媽媽那深青色的衣裳角兒從樹叢裡現了出來,跑得急急忙忙,手裡拿着一張紙:“奶奶,可了不得。”
見阮媽媽神色緊張,秋華心裡一沉:“媽媽,究竟怎麼樣了?”
阮媽媽站住了身子,喘了一口氣:“奶奶,藥堂裡的大夫道,那螃蟹乃寒涼之物,切忌不能多吃,若是吃得多了,易引發宮寒。難怪夫人最近送了你幾簍螃蟹,原來卻是這個原因!”阮媽媽將一張紙送了上去:“我問了下那大夫,還有哪些是寒涼之物,他開了個單子給我,那大夫人好,另外還給我寫了一些性溫之物,說若是想要有身子,當多吃些這樣的東西暖胃暖身子。”
秋華接過那單子一看,忍不住全身發抖起來,素日裡和高夫人一起用早膳的時候,高夫人下筷子最多的,可不就是那幾樣寒涼之物?她大約是覺得自己不可能再生,因此寧願舍了自己來給自己下套。難怪自己嫁給高祥半年了,肚子還不見有動靜,原來如此。
“明日起給我做丁香粳米粥。”秋華看了看那些性溫之物,下定了決心,雖然自己沒有陪高夫人用幾次早膳,可還是得要養養身子才行,這些日子照鏡子時,覺得自己的臉色比以前黃了不少,見着十分憔悴。
“奶奶,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兒。”阮媽媽靠近了秋華一些:“是關於那個書院裡採買的,他果然有些問題!”
秋華聽了擡起頭來看着阮媽媽,急促的問道:“怎麼了?”
“原來他那個三兒子是欠了賭債被打成那樣,前不久賭坊還在追着問他們家要債,沒有摸清楚那賭債欠了多少,只知道數量頗多,似乎那採買家裡還不起。”阮媽媽皺着眉頭道:“那採買和親戚借過銀子,可人家都不肯答應,莫不是……”
“備車,我要出去。”秋華沉聲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