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菲一早起來候在淑華門口,卻不見房間裡有動靜,她心裡很是奇怪,照着姨娘那性子,昨晚受了二爺的氣,定然會睡不着,今日一早便會急吼吼的去找二爺算賬。可現在太陽都上了三竿,二少奶奶和二爺都已經出去了,姨娘怎麼還沒有見起牀?
不知等了多久,才聽着裡邊有響動,小菲敲了敲門:“姨娘,要起身了?”
“替我打水罷。”裡邊傳來淑華有氣無力的聲音。小菲聽着那聲音裡頭帶着一絲渾濁的鼻音,心裡想着姨娘昨晚大約沒蓋好被子,着涼了。
服侍着淑華梳洗了,又到廚房裡取了早飯過來,淑華慢吞吞吃完以後才擡頭問:“現在什麼時辰點了,二爺出去了沒有?”
小菲看了看屋子一角的沙漏,小聲回答:“現兒辰時末刻,二爺和二少奶奶都早就出去了。”
“啪”的一聲,淑華攪筷子砸在桌子上,豎着眉毛對小菲道:“我又沒有問你二少奶奶的事,用得着你急巴巴的提起她?她是這院子裡的主母,你着急着去捧她的臭腳?”
小菲垂手立在那裡,小聲說道:“姨娘莫要生氣,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淑華坐在那裡好半日沒有說話,伸手揉了揉胸口,緩了緩氣,昨晚自己實在荒唐,做了那事兒以後便沉沉睡去,本來還打算着今日一早就去攔着高祥問個清楚,可這該死的丫頭竟然不叫她起牀,害得她錯失了機會。
“將碗盞送去廚房就過來,我要去園子裡逛逛。”淑華板起臉孔衝着小菲吩咐,心裡很不是滋味,一種被冷落的感覺在心裡揮之不去。
帶着秦媽媽小菲穿過垂花門往內院那邊過去,高家的園子裡此時到處都有盛放的桂花,所以到處都是一片甜香,讓人聞着心裡都覺得有一絲醉意。除了桂花,還有一些當季的花朵也開得正盛,枝頭花團錦簇,十分熱鬧。
淑華一邊走一邊看,這高家的園子不會比長寧侯府差,看來這位高夫人是個很捨得花錢的,自己的祖母可連她一半兒都不及。一想到過世的容夫人,淑華心中暗自嘆了口氣,雖然她不是自己的親祖母,可她一直對自己很好,要是她還在,自己再去求求她,不知道她還會不會關照着自己。
滿腹心事的往前走着,也不知道究竟到了哪裡,就見前邊有一條人工修築的渠道,細細的溪流在那渠道里一直往前,沿着渠道走,不多時便來到了一個池塘邊上,一色的金絲柳垂在水面上,池塘裡倒映着藍天白雲,看上去十分清爽。
池塘旁邊有一個小亭子,一位穿着銀灰色長衫的少年正坐在亭子的欄杆裡邊,身旁站着幾個丫鬟婆子。聽着有腳步聲,那少年轉過臉來,盯着愈走愈近的淑華,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原來是她。”
淑華只顧順着水渠往前走,來到亭子面前聽着有人說話,才驚覺亭子裡邊有人,見那銀衫少年正盯着自己不放,有些羞赧,舉步就往旁邊走,心裡琢磨着,這該是前晚上見着的那位高家三公子罷?晚上沒有看得太清楚,可瞧着這瘦弱的身形,應該是他。走到一棵金絲柳邊站定了身子,忽然又想起昨晚他派人送來的頭面首飾和那首詩來,低了頭下去望着一池碧水,臉色不由得有些發紅。
“文姨娘?”耳畔傳來輕佻的聲音,淑華擡頭望了過去,就見那襲銀灰色衫子已經來到了自己身邊,一雙桃花眼正緊緊的盯着自己不放。
“三公子。”淑華趕緊微微彎身,擡起頭來時,眼角那處已經流露出一絲風情來,嫵媚得如池塘旁邊的金絲柳,輕輕點了點水面,便牽扯出了無數漣漪。
高瑞緊緊的盯着淑華,這文姨娘生得真是美,而且非常妖媚,就單單這擡眼一望,便讓他覺得魂兒都飛了半邊。二哥真是豔福不淺,可這般尤物怎麼能就讓他一人享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嚐嚐鮮纔是。
“昨日我命碧春送了過去的東西,文姨娘可喜歡?”高瑞的聲音很是輕佻,可聽在淑華耳朵裡邊卻是天籟之音一般動聽:“三公子太客氣了,我只不過是個姨娘,怎麼能破費三公子那麼多銀子。”
“文姨娘喜歡就好,說什麼破費不破費的事?”高瑞走到淑華身邊,伸手指着池塘裡彩色斑斕的魚道:“文姨娘,你瞧那幾條魚,一直貼在一處游來游去,瞧着真讓人羨慕。”
淑華望了望那池塘,清澄的水面上能看出幾尾紅色的魚在一處不住的搖擺着尾巴,不由得吃吃一笑:“這有什麼好羨慕的,若是兩條一直在一起,那才叫人見了羨慕呢。”
“姨娘此言差矣,三人行才更有些意思,不知道姨娘試過沒有?又想不想試?”高瑞繼續用言語挑撥着淑華,這文姨娘如此隨意便和自己搭上話,那也定然能很快被自己挑撥得春xin盪漾。
兩人站在池塘邊上看了一陣魚,高瑞的兩個屋裡人碧雲碧霄在旁邊心裡酸溜溜的:“公子,眼見着起風了,不如回去歇息罷。”
高瑞橫了她們兩人一眼:“我與姨娘相談甚歡,要你們來插嘴!”轉頭望向淑華:“姨娘初來乍到,要不要我帶着你去園子中逛逛,也熟悉下高府各處?”
淑華見高瑞爲了自己訓斥丫鬟,心裡頭痛快不已,見他言辭懇切,讓自己嚐到了被人追捧的滋味。這種滋味可是許久都沒有嚐到過了,真捨不得就讓高瑞離開,聽他如此提議,正中下懷:“有勞三公子了。”
秋華從主院回來以後,剛剛進院子門,琥珀便匆匆忙忙的走過進內室來:“奶奶,文姨娘帶了丫鬟婆子出去了。”
“出去便出去罷。”秋華淡然道:“二爺出去的時候她沒有來攔着?”
琥珀臉上也是一副納悶的神色,搖了搖頭:“沒有呢,奴婢還想着實在不應該,她該要找着二爺撒嬌纔是。”
昨晚高祥早早就歇下了,秋華睡下來時,聽着他呼吸的聲音時長時短,心裡覺得好笑,這人裝睡也裝得不像。鑽進被窩以後拉了拉高祥的耳朵:“你睡着了?我不相信。”
高祥驀然睜開了眼睛,苦惱的望着秋華道:“我在想用什麼法子才能將淑華送出府去,整天在這院子裡晃盪,看着都有些討厭。”
秋華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笑嘻嘻的貼着高祥的臉道:“若是你眼裡沒有她,怎麼會看到她在院子裡晃盪?既然你眼裡看到了她,那說明你心中有她,是也不是?”
被秋華這般一說,高祥有些生氣,瞪着眼睛看着秋華道:“你怎麼就這樣看我?我難道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白白費了我一片心!”說罷翻了個身,用後背對着秋華,氣息沉重,顯得很是委屈。
秋華見高祥這樣一副情景,也有些心慌,一把扳住他的身子道:“我在與你說着玩呢,就這樣當真了?看你這樣子,哪裡是男子漢大丈夫,那氣量比小雞的肚腸還小呢!”見高祥還不肯翻身,秋華也氣鼓鼓的翻了個身:“你不理我,我還不理你呢!”
她的身子還沒徹底翻過去,高祥就已經撲了過來,將她一把抱住,在她耳邊呵着熱氣道:“你還真和我置氣了不成?明日我一早就去書院,不讓她有找我的機會。”
本來都以爲淑華會有動靜,可沒想到就這樣被輕而易舉的放過,秋華免不了有些驚愕。見着丫鬟們也是一臉驚訝之色,秋華搖了搖頭:“她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罷。二爺的飯菜弄好了沒有,今日輪着誰去送書院了?”
“回奶奶的話,是翡翠送飯了,現兒她正在廚房裡邊守着呢,估計差不多半個時辰便好了。”琥珀走到門口看了看外頭:“廚房那邊生白煙了,想必一會就好了。”
自從上次高祥喝了那有毒的鮮菌湯以後,秋華便吸取了教訓,不讓他吃外邊弄的飯菜,這次幸好那菌子毒性不重,若是被人放了砒霜毒藥又如何?阮媽媽這些天一直在調查着那採買的情況,可從她瞭解到的情況,卻又讓秋華覺得很失望。
那採買就如廚娘所說,是一個老實人,在書院那條街做了多年的採買了,一直都沒有出過什麼事兒。“他那大兒子最近犯了事被抓進大牢,三兒子又不知道怎麼得罪了人,被潑皮無賴打得只剩半口氣,老婆心疼兒子們,也得了大病,那位採買真是焦頭爛額,聽說忙得他自己最近也生病了,街坊們都說他臉色黃黃,眉頭總是緊鎖着,似乎有心事一般。現兒都只能由他的三個媳婦輪流替他採買,讓老二去送貨了。”阮媽媽回來這般告訴她。
“他的爲人,問過街坊鄰居沒有?”秋華聽了也覺得心裡有些同情,這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鄰里都贊他是個好人,問十個人,有九個都說他的好話。”阮媽媽也皺起了眉頭:“剩下的那一個,也只是說與他不大熟悉。或許真是他無心買錯了東西?”
“個個都說好,雖然能說明這人確實不錯,只是我卻覺得這中間有蹊蹺。”秋華捏着椅子的把手道:“做採買十多年,哪些菌子有毒他肯定知道,一般不會將這事弄混,爲何他偏偏弄混了,而且又恰恰是在高祥參加秋闈之前?”
“奶奶說的也是。”阮媽媽聽着覺得有理,點了點頭:“那我還再去細細查訪下那採買的底細,看他有沒有什麼異樣的舉動。”
秋華點了點頭,坐在那裡覺得十分疲倦,生活在高府裡邊她覺得很累,比生活在容府要更累。起先在長寧侯府,雖然祖母父親與賈安柔也是步步緊逼,可他們加在一起都沒有高夫人給她的壓力大。有時她真恨不能站起身來,朝高夫人那張粉撲子臉扇上兩記耳光,然後拉了高祥走出高府,但是她深深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萬一哪一天她控制不住自己真這麼做了,容家,高祥都會因着她的舉止成爲京城裡的笑柄,會被她連累。
“哪一日纔可以不用如此活得累呢?”秋華嘆了一口氣,望向了窗戶外頭。沒有人回到她,只有那桂花簌簌墜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