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藥方回到院子,秋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心裡充滿了歡喜,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高夫人給高瑞請大夫,沒想到還能治自己的病。她將方子交給了阮媽媽:“媽媽快些去替我抓些藥回來熬着,我今日起便開始吃這藥。”
阮媽媽也是望着秋華只是笑,接過藥方,飛了一雙腳兒便往外邊走了去:“奶奶稍等片刻,老奴這就去抓了藥回來。”
秋華笑吟吟的坐到了窗戶邊上,瞧着外邊樹上不住的簌簌的落下花朵來,玉石珍珠站在旁邊,瞧着秋華的模樣,也是微微的笑,這陰霾的日子總算要過去,可算是有盼頭了。
高祥才踏進門,就聞着一股子藥香,他走進內室,便見秋華身邊擺着一個藥碗,還騰騰的在冒着熱氣,不由得臉色一變,走到秋華面前問道:“秋華,你哪裡不舒服?”
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秋華的脣邊帶了一絲笑容:“那個女神醫給我診了脈,說我只要用這方子吃上幾個月,便能……”她雙頰微紅,眼中有一種光彩流動一般,望得高祥一陣心頭亂跳:“是不是能有喜?”
秋華抿着嘴點了點頭,高祥歡呼了一聲,伸手便將秋華拉了起來抱在懷裡:“當真?當真?”
“我相信那女神醫。”秋華望着高祥,十分堅定:“我相信咱們很快會有孩子了。”
吃了幾日藥,秋華覺得自己臉色沒有那般黃,似乎白了不少,早晨起來梳妝的時候舉着鏡子看了又看,不時的問玉石:“是不是真白了?”玉石和珍珠在旁邊點着頭道:“白了白了,真白了。”
“走,跟我去向夫人請安。”秋華神清氣爽的往院子外邊走了去,她腳步輕快,心裡充滿了對即將到來的美好生活的一種期待,走到路上瞧着那些話兒都比平常格外鮮豔些。微風拂面,心中一片空明。
走進大堂,高夫人剛剛起來,看得出來她也心情很好,秋華聽說高瑞的病有所好轉,所以由不得高夫人滿臉笑意,粉撲子臉上一片柔和:“老大媳婦,幾個丫頭,咱們也許久沒在一起用過早飯了,一起吃飯罷。”
早飯十分豐盛,丁香粳米粥,鵝油金絲卷,水晶蟹黃包,小菜是米醋伴黃瓜,另外還配了一碗鯽魚湯。丫鬟們將梗米粥從甕裡盛了出來,每人分了一小碗,秋華瞧了瞧那碗裡的粳米粥,不稠不稀剛剛好,這一年丁香粳米粥她吃了不知多少,只是沒見着有什麼效用,後來她便停了。今日忽然見着這丁香粳米粥,聞着格外香了幾分。於是拿起湯匙喝了幾口粥,又吃了半個金絲卷兒。高夫人瞧着秋華,關愛的笑了笑:“老大媳婦,吃了那蘇三小姐的藥,瞧着人都精神多了。”
秋華低頭笑了笑:“可不是呢,自己也覺得精神好多了。”
“到有了身子的時候,那得多吃點兒才行。這蟹黃包子味道不錯,你試試?”高夫人的小粉撲子臉上的笑容有如是擠出來一般,瞧着那笑容,十分生硬。
秋華微微點頭道:“是呢,多些婆婆關心,只是秋華不大愛那個味道。”蟹殼包她可不敢吃,生怕那寒涼之物害着自己的身子,見高夫人緊緊盯着自己,秋華指了指米醋黃瓜道:“玉石,幫我夾點那個,正好嘴裡無味,弄點酸的爽爽口。”玉石聞言夾了兩塊放在秋華碗裡邊,秋華就着米粹黃瓜將半個金絲卷吃了,又喝了一口鯽魚湯漱了漱口:“婆婆,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吃得少了些,自己要記得多保養身子。”高夫人笑眯眯的瞧着她,說話時的神情顯得很和善,可秋華卻還是從心底覺得有一絲寒意,總覺得她這話中有話一般,站起身子來朝高夫人行了一禮:“秋華告退。”
高夫人笑了笑,也沒說多話,點了點頭示意秋華可以走了,秋華轉身帶着玉石和阮媽媽走了出去,來到院子裡頭,只見滿眼陽光燦爛,園子裡邊鮮花似錦,秋華心裡這才舒服了一些,帶了玉石和阮媽媽往園子深處走去:“咱們逛逛園子再回去。”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迎面遇着了蘇三小姐,她帶了自己幾個丫鬟正在看花。秋華心裡感激,朝她走了過去:“三小姐在遊園?”
“大少奶奶,喊我蘇姑娘罷,這三小姐喊得潤璃聽着怪彆扭!”蘇三小姐倒是個爽快人,朝秋華甜甜一笑:“今日比早兩日精神頭兒好了不少呢。”
秋華微微一笑:“還不是蘇姑娘的方子好?現兒我陪你遊園,中午到我院子裡吃飯罷。”
蘇三小姐聽了很是高興:“好呀,正愁沒人給我做引導,正在隨意亂逛呢。”說罷很自然的挽起秋華的手:“大少奶奶,那便有勞你了。”
秋華聽着蘇三小姐這般喊自己,也覺得彆扭,於是一邊帶她往前邊走,一邊和她說着閒話兒:“蘇姑娘,你就喊我容姐姐吧,聽你一口一個大少奶奶,太見外了不是?我閨名叫容秋華,出身江陵容家。”
“江陵容家?皇太后可不是江陵容家出來的?”蘇三小姐訝異的看了秋華一眼:“聽說太后娘娘極是賢惠,先皇當時便是因着她賢淑才立爲皇后的,沒想到大少奶奶竟然是江陵容家出來的。”
這容太后委實是個傳奇女子,蘇三小姐雖然長在閨中,倒也聽過不少她的故事,當年她鬥敗了幾位出身世家大族的妃嬪,在高手如雲的宮鬥裡脫穎而出,終於在前皇太后病故以後掙得了中宮之位,依靠着武靖侯府的支持,又拉攏了徐國公府,這才把自己的兒子扶上了皇上的寶座。
雖說當年先皇立容氏爲後是存了制衡之心,不想讓魏國公府的勢力進一步擴大,所以纔沒有立當時呼聲最高的魏氏爲後,可事實擺在這裡,容氏肯定是極得先皇寵愛的妃子,否則先皇也不會在後宮一干佳麗裡獨獨就選中了她!
蘇三小姐好奇的仔細打量了下秋華的眉眼,發現她除了臉色有些發黃,五官卻是極精緻的,也許這就是容氏家族的遺傳,想那皇太后年輕的時候,定然也是生得極美的,否則怎麼會得先皇寵幸?
“江陵容家的名聲天下誰人不曉?容姐姐這麼厚愛,竟然允許潤璃以姓氏相稱,那潤璃就不恭了,容姐姐。”蘇三小姐笑着喊了秋華一句,忽然卻皺起了眉頭來“容姐姐,請把手伸出來,潤璃替你診脈。”
秋華心中一驚,見蘇三小姐神色鄭重,心中有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一般,不知她說這話是何用意:“蘇姑娘,早兩日可不是替我珍過脈了?”
潤蘇三小姐也不說話,只是把手搭在那容秋華的手腕上,細細的診過一回脈,眉頭擰到了一起:“絨黃,速速回竹園把我那個平日出診的箱子拿來。”
秋華見那蘇三小姐如此說,更是忐忑:“蘇姑娘,這又是爲何?”
蘇三小姐看了看周圍,見不遠處有幾個婆子正在修剪花枝,湊過頭來在秋華耳邊悄聲說道:“先進你院子再說,這園子里人多口雜,恐有那多事之人見了去告訴高夫人。”
看起來是和今日的早膳有關了?秋華心中一陣發堵,對於今日的早膳,自己總是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總覺得高夫人那笑容裡藏着些什麼似的,可她卻又說不出來奇怪在哪裡。這早膳瞧着都是些無礙的東西,丁香粳米粥和鯽魚湯自己也是常吃的,而且瞧着高夫人開口吃了自己才用了些,難不成這裡邊還有什麼蹊蹺?
回了內院,丫鬟們見主子帶了女神醫過來,皆彎腰行禮,不免多看了幾眼,見她形容尚小,不過十二三歲人,都很是驚訝,年紀小小便醫技如神,大周其餘那些大夫們和她一比,年紀都白活了。
走進內室,蘇三小姐便正色道:“容姐姐,你這幾日按時吃了藥?”
秋華點了點頭:“照着吩咐,每日清晨和晚上煎服兩次。”
“那你今日早膳吃了什麼?”蘇三小姐望了望秋華的臉,搖了搖頭:“容姐姐臉上微微有黑氣,乃是中毒之兆。”
“今天去給太太請安,太太留我在那用的早膳。”秋華心裡有些發慌,可見着那蘇三小姐神色自若,知道現兒自己應該無礙,於是回憶道:“用了丁香粳米粥,鵝油金絲卷,水晶蟹殼黃,小菜是米醋伴黃瓜……嗯,還有一碗鯽魚湯,夫人說是今天下人們清晨買來的,新鮮得很,清燉鯽魚於身體大補。”
蘇三小姐一聽點了點頭:“容姐姐,你這早膳裡,鯽魚與厚朴相剋,丁香與鬱金相剋,米醋與茯苓相剋。原本吃一樣相剋的東西還無大礙,可這幾樣悉數湊到一處便是大毒了。幸而服藥時間不長,否則還真真難治了。”
“她又在打主意了!”秋華身子都發起抖來,一年多來相安無事,自己也曾和她一起用過早膳,在過年過節的時候同桌吃飯也沒見有事兒,沒想到她忽然又發難了。故意留着幾位庶出的小姐和自己一起用早膳,又特地做了自己平常用的飯食打消了自己的疑慮,但其實每一樣早膳都是爲她精心設計的——劉三小姐死得莫名其妙,那時候藉着高安的事情遮掩了,現兒又想故技重施不成?
“容姐姐,你與高夫人可是有過節不成?”蘇三小姐好奇的看着秋華道:“爲何她一定要這般處心積慮的將你置於死地不可?”自古婆媳便是天生的敵人,可像這樣緊張的婆媳關係,她還沒有見過。瞧着秋華眉頭緊蹙,蘇三小姐笑着安慰她道:“容姐姐,這時間還不長,並無大礙,我那藥箱裡便有清毒的藥物,你服用了便可解毒,只是容姐姐倒是該想想,解了毒以後該怎麼辦?”
說罷提起筆來,蘇三小姐叫翡翠取來紙筆,低頭寫了一張方子交給秋華:“容姐姐可得收仔細了,上面是服藥期間不能吃的東西,以後行事都細心些!”
秋華嘴脣簌簌發抖,接過方子攥在手裡,臉上一片鐵青,若是高夫人事情成了,她便可以將這事兒賴到蘇三小姐頭上。這誤診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神醫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各人體質也不同,硬是要說就是吃了那藥過世的,世人自然也會相信——蘇三小姐才十二歲,若不是親眼得見她的醫術,旁人又怎麼敢相信?
即算不賴到蘇三小姐頭上,高夫人還可以隨意捉個丫鬟做替死鬼,或者還可以說她命不好,恰好就吃了不該吃的東西,結果相剋而死。這些理由很多,隨她用一個,總能混過去。雖然長寧侯府不是劉家,肯定會派人來過問,可她人都不在了,還能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