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府和高府相看以後,第二日便有媒人上門提親,高三小姐聽了臉上笑容深深,不消說這定然是給自己來提親的了。心裡歡喜實在找不着人說,便去了二姨娘那裡把這事情告訴了她。
二姨娘聽了也爲女兒高興,摸着她柔軟的頭髮道:“三小姐也是機緣巧合遇到了合適的人家,聽你說那黃四公子這般不錯,家世又好,可算是你的福氣。到出閣的時候姨娘可要好好的給你添點壓箱銀子才行。”
高三小姐聽着二姨娘這番掏心窩子的話,歡喜得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靠在二姨娘身邊道:“姨娘,以後我若是能單獨與夫君過活,便將你接出來一起住。”
“三小姐,萬萬不可!”沒想到二姨娘卻倉皇的搖了搖頭:“不要爲了我將你們夫妻間的情分給毀了,我只是個姨娘,怎麼能配去三小姐夫家去受供養?三小姐只要能過好這下半輩子,那我也就安心了。”
母女倆相依在一起,好半日都沒有說話,高三小姐伸出手來輕輕替二姨娘擦去眼角邊流下的淚水:“姨娘快莫要哭了,這眼角會起皺的呢。”
二姨娘悽然笑了笑:“我自然是不能流淚,我要替你歡喜的。你父親喜歡的也只是我這張臉,若是生了皺紋,他恐怕便不會喜歡了。在你出閣之前,姨娘會將這張臉好好的打理着,儘量讓你父親繼續喜歡下去。”
納采禮過了幾日便是問名,高夫人將高二小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交給了媒人帶去黃府,黃府將黃四公子與高二小姐的八字一合,大吉大利,闔府高興,便過來下納吉之禮。高夫人見媒人帶了幾大盒子禮物過來,微微一笑:“不知皇家定了什麼時候做納徵之禮呢?”
媒人笑着答道:“因着黃四公子今年也才十六歲,正準備參加明年的秋闈,所以黃家準備將納徵之日定到明年秋闈之後,還請高府賜個日子纔是。”
高夫人點頭回答:“我先去問過老爺再給你回覆。”
當日晚上高良回到內院用飯,高夫人將黃家問納徵之期的事情向高良說了下,因着高二小姐很不得高良喜歡,所以他也沒有打算管,於是取了黃曆翻了翻十月裡頭的黃道吉日,隨意選了一個,便起身往二姨娘那邊去了。
高良有六房姨娘,先前最得寵的便是二姨娘,納了六姨娘以後,因着她年輕些,所以便改成寵愛她更多些。這幾日裡頭他基本上歇在六姨娘那裡,沒有去旁處去,今日吃飯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二姨娘來,她做的宵夜最是可口,所以和高夫人說完閒話以後便徑直去了二姨娘院子。
月華如水,飛花似夢,走到二姨娘院子前邊,就見一盞紅紗罩住的燈懸在門口,被風吹着微微的轉。高良在外頭輕輕咳嗽了一聲,看院子門的丫頭聽着聲響趕緊將門打開,正準備去通傳,高良擺了擺手制止了她,輕手輕腳的走去了內室。
雕花窗透出幽幽的燈光來,上邊有一個黑色的剪影,似乎能分辨出微微顫動的睫毛來。高良悄悄的撩開門簾,就見二姨娘坐在窗前,手裡拿着一個鞋面兒,正在慢慢的繡着花兒。
“你這是在做什麼呢?”高良見觸目滿眼的紅色,不由得奇怪:“這麼晚了還在繡花?怎麼鞋面兒用這大紅的顏色?”
姨娘不讓穿大紅顏色的衣裳鞋子,這二姨娘自己也知道,爲何現兒卻在這紅布上邊繡起花兒來?高良向前走了幾步,就見那鞋面上已經繡了一朵牡丹花,雖然不是十分精緻,可依然能看出花朵的形狀來,層層疊疊的花瓣也清晰可辯。
“老爺!”二姨娘聽着高良的聲音,有些慌亂,趕緊站了起來,手裡將那鞋面兒攥得緊緊的:“我聽着三小姐在議親,總歸是這兩年要出閣了,想先替她繡些嫁妝。”她的繡技雖然不好,可她卻一心想給女兒多弄些東西,所以她現在開始忙着給高三小姐繡嫁妝。
“潔兒在議親?你聽誰說的?”高良皺了皺眉頭,從二姨娘手裡抽走了那個鞋面兒,放到燈下看了看:“哪有這樣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二姨娘有些吃驚,擡起頭來望着高良,一雙美目裡全是疑惑:“三小姐前些日子和我說起了這件事情,二月十五豔芳園杜大人的宴會上頭,黃知府家的四公子便心悅於她,特地讓母親向高府提親,三月初二兩府相看,然後媒人替黃府來提親,可不是這樣?”
高良也吃了一驚,一張紫棠臉的顏色深了深:“黃府是向潔兒提親?那爲何讓我寫了雪兒的生辰八字過去?”
聽了高良這話,二姨娘悵然若失的跌回了椅子,口裡喃喃道:“不是三小姐?可三小姐分明就是這樣對我說的。她說起這事情來的時候,眉眼都帶着笑,肯定是極滿意這件事情的,怎麼會變成了這樣?”
高良瞧着二姨娘那模樣,心裡頭憐惜不已,攏住她的肩膀道:“你彆着急,我明日去問夫人便知。”
第二日高良從二姨娘這邊起身,先去了主院,高夫人此時剛剛起來不久,千墨和千芸正在替她洗臉梳妝,見高良走進屋子,高夫人頗是詫異,挑了挑眉道:“今日怎麼還沒去總督府?”
高良在牀邊坐了下來,一臉嚴肅的看着高夫人道:“黃家究竟是向雪兒還是潔兒提親的?爲何她們都說黃家那公子看上的是潔兒,不是雪兒?”
高夫人朝鏡子裡瞧了瞧,高良一張深紫色的臉膛在鏡子裡頭若隱若現,她輕蔑的拉了拉嘴角:“有些人也真是想得太多,黃家遣媒人過來提親,那帖子上寫得分分明明,是來求娶高府二小姐高雪,什麼時候說到是求娶高家三小姐呢?幸得那帖子我還留着,楊媽媽,你去我牀邊的櫃子裡拿出那帖子來給老爺瞧瞧。”
“是。”楊媽媽答應了一聲,走到櫃子旁邊,翻出了那張帖子來:“老爺,你自己瞧瞧。”
高良接了帖子看了看,紅色的灑金箋上邊確實是寫着高雪的名字,心裡這才相信,將帖子放到桌子上邊站了起來:“雪兒的親事便罷了,潔兒的親事必須我點頭才行,不能由你說了算。”
高夫人瞧着門簾子晃盪個不停,高良的身影早就不見,心裡一股子怒氣都沒處發泄,這大清早的便受了這污糟氣兒,由不得她不鬧心。狠狠的拍了拍桌子,咬牙切齒的咒罵起來:“竟然給我下眼藥,真真是活夠了不成?仗着自己一張臉生得好些,便狐媚子一般勾了老爺的魂兒,弄得她那個女兒都金貴得跟嫡出的一樣!”
“夫人,你也別生氣了,反正這黃四公子與咱們二小姐已經都過了三禮,那三小姐便是想要來搶也搶不走了。”楊媽媽將那灑金帖子收到了櫃子裡邊,走過來垂手站在一旁笑着恭維高夫人:“夫人幾句話便讓黃夫人改了求娶的主意,這世上還有幾個有夫人這般機智?老奴覺得三小姐十分傾心於那黃四公子,現兒讓她絕了念想,這纔是最最痛快的事兒。”
高夫人想了想,臉上露出笑容來:“還是你嘴巴厲害,幾句話便讓我舒服了不少。”揚聲吩咐千墨千芸給自己梳個如意髻插上一支滿池嬌分心,朝鏡子裡邊看了看,笑得格外舒坦:“這金釵子瞧着是舊款式了,可還是一樣能上眼。”
在內室裡歇了一會,便聽外邊有動靜,楊媽媽走出去看了看,折回來笑道:“大少奶奶過來了。”
高夫人扶了她的手慢慢走去了大堂,秋華帶着玉石與阮媽媽站在那裡,見高夫人出來,趕緊行了一禮:“婆婆安好。”
“老大媳婦,你來得可真是早。”高夫人朝着秋華點了點頭:“坐下罷,別老是站着。”
秋華剛剛坐定身子,就聽大堂外邊腳步聲陣陣的傳了過來,想必是那幾位庶出的妹妹過來了,擡眼望向門口,細紗簾子後邊隱隱出現了一羣人的影子。站在門口打簾子的丫鬟將門簾兒一掀,就見一羣少女走了進來,頭上都簪着園子裡頭新開的花朵,大堂裡邊滿滿都是馥郁的香味。
“畢竟還是年紀輕,便是不戴首飾,只簪了花兒戴都好看。”高夫人笑眯眯的望向幾位庶出的小姐:“雪兒,你今日開始便要準備在蘭園裡頭繡嫁妝了。”
高二小姐聽着高夫人的話,心裡頭總算是放下心來,只聽說黃知府家裡遣了媒人來府上求親,偏偏主院這邊就像鐵桶兒一般,消息封得密不透風。她心裡雖然猜測有可能高夫人會將親事落到自己碗裡來,畢竟那日三妹妹質問她的時候,高夫人回覆要長幼有序。可是一想遊園的時候,黃四公子瞧中的是三妹妹,心裡頭又沒有底兒,直到現在她纔將一顆心穩穩的擱到肚子裡頭,笑着朝高夫人行了一禮:“多謝母親費心。”
高三小姐聽到這話,耳朵裡頭立時嗡嗡作響,心裡焦躁不安,頭上的汗珠子都滴了下來,她只覺得自己喉頭發乾,全身都沒了力氣。瞧着高夫人笑得眉眼舒暢,高三小姐大着膽子顫着聲音問道:“母親,不知道二姐姐許給了哪家?以後我們也好認得親戚。”
“親戚自然是要相認的。”高夫人笑着點了點頭:“你們二姐姐許的便是那應天知府家的四公子。”
大堂裡邊立刻靜悄悄的一片,誰也沒有說話,秋華憐憫的看了高三小姐一眼,就見她額頭上汗珠子涔涔的下來了,鬢邊插着的那朵花也隨着她身子的搖晃慢慢的掉了下來,勾出了一縷青青的髮絲,垂在她雪白的脖頸那處,十分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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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真如白駒過隙,不要過得太快,在總督府的園子裡邊走來走去,瞧着枝頭各色各樣的花朵兒開了,慢慢的又謝了。四時的花朵不住的交替綻放,從桃花開到梅花,一眨眼,這一年便快要過去了。
高府裡頭沒有什麼大事好說,只有從京城來了個叫徐靈枝的小姐,乃是高夫人孃家侄女,徐姑娘母親去得早,去年父親又過世了。這徐靈枝的父親乃是高夫人一母同胞的兄長,徐靈枝也素來被高夫人那繼母苛待的,幸喜那位繼母前年去世了,這才少受了些折磨。
徐靈枝的父親一過世,徐家族裡不知道有人在打什麼主意,弄得那位徐小姐不得安寧,只能寫了一封信給高夫人,滿篇文字都是悽悽慘慘,高夫人憐惜着這侄女兒,不忍心瞧她受苦,便給許太夫人寫了一封信,將徐靈枝接到了應天府。
徐靈枝生得瘦弱,只帶了一個老媽媽和兩個貼身丫鬟過來,秋華瞧着心裡感嘆,定然是徐國公府的弱支,否則怎麼會這般輕易的將國公府家的小姐送到姑母這邊來了。徐靈枝被安排在竹園住着,每日裡頭無聲無息,晨昏定省很是準時,每日裡只會陪着高夫人說話,也不愛去旁人園子裡頭串門子,若不是在請安的時候見着她,似乎高家沒有來這個人一般。
這一年裡頭高夫人也算是守了那個約定,沒有再來尋秋華的麻煩,或許還是有些畏懼長寧侯府的勢力,或許是高瑞的病情讓高夫人心裡着急,或許是幾個庶女逐漸長大讓她開始操心親事,又或許是那徐靈枝來了以後常常在高夫人身邊綵衣娛親,讓她忘記了梅園裡的高祥與秋華,總之,不論是什麼原因,秋華這一年裡算是過得順心順意,不像第一年裡那般提心吊膽,步步驚心。
趁着日子安寧秋華全心全意的做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在泉州開了珍瓏坊的分號。泉州是大周的出海口,也是一個商業極其發達的地區。秋華一直在想着將珍瓏坊的繡品賣到大周以外的國家去,可是她現在的財力還沒有能力建一支商隊,泉州便成了她最好的選擇。
珍瓏坊越辦越好,秋華心裡頭自然高興,可有一樁事兒卻讓她心中生恨,她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雖然旁人不說,秋華心裡也知道,總督府上上下下都在關注着她的肚子,畢竟高安死了,高瑞又年紀小還沒訂親,這承繼高家香火的任務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自從文姨娘死後,高祥院子裡再也沒有過姨娘,就連通房丫鬟都沒有過,高府裡邊的人都覺得奇怪:“莫非是大少爺沒有那個能力?要不是怎麼就連通房丫鬟都不要一個?”
沒有孩子,銀子賺得再多心裡頭也不痛快,秋華雖然儘量不去想這事兒,可這事兒總是自己浮上了腦海,夜夜盤旋在她的夢裡,讓她不得安寧。高祥起身去金陵書院了,她一個人躺在牀上歇着,眼淚不住的淌了下來。
高祥見着秋華慢慢消瘦了下去,整個人便得面色暗黃,心裡也是疼惜不已:“秋華,就是生不出孩子來又如何?我們去族裡過繼一個來便是,你就別擔心了。”
秋華聽着這樣的安慰簡直是哭笑不得,高祥是想得太容易了些,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呢?再怎麼鶼鰈情深,爲了香火,哪家大戶人家不是納妾來生孩子?再說到族裡過繼之事也頗說不通,因着高良乃是孤兒,當他落魄的時候,族裡根本便沒有管過他死活,幸得還有個好心的老婆婆收養了他。高良對族裡的人已經是恨之入骨,怎麼會讓他們再去高氏族中挑一個來過繼?
現兒還只成親兩年,或許高祥還沒想着這事兒的重要性,等到再過幾年,恐怕無論如何也會要納姨娘了,高祥總不能沒有後人罷?一想到高祥要納姨娘,秋華的心便如有蟲子在咬一般,幽幽疼得厲害,她實在不願意見着這樣的事情,可將來這事兒也許難以避免。
窗戶外邊的雪花越來越大,眼見着小年便要到來,金陵書院也閉館了,高祥成日裡窩在梅園裡,與秋華一起揮毫作畫,專畫那雪裡紅梅,倒也過得悠閒自在。
“這梅花襯着白雪,實在美。”高祥低頭瞧了瞧自己畫的梅花,很是歡喜:“秋華,你畫好了沒有?給我瞧瞧看。”
秋華呵了呵手,笑着對他點了點頭:“我早就畫好啦,誰像你,畫得這麼慢吞吞的!”
走到秋華的桌子邊上,高祥低頭看了看那張宣紙,上邊什麼都沒有,不由得奇怪:“秋華,你不是說畫好了嗎?梅花呢?在哪裡?”
秋華伸出手敲了敲桌面:“這不就是?”
高祥將那宣紙揭了起來,舉起來湊近眼睛看了又看,還是沒看出什麼名堂出來,旁邊玉石拍着手笑道:“大爺,我們家奶奶說了,她畫的是白梅,白梅被雪給蓋了,所以就變成一張白紙了1”
“好哇,原來你捉弄我,倒害得我伏在桌子上畫了這麼久!”高祥見秋華調皮的望這兒他笑,舉起手來作勢要打她,秋華湊着臉兒過去道:“大爺下手罷!”
高祥嘆了一口氣,那裝模作樣的手勢停在秋華臉旁邊便變得溫柔了許多,悄悄的刮過她的臉頰,捏了捏她的耳朵:“我又哪裡捨得打你,你這不是故意爲難我?”
兩人正在嘻嘻哈哈的打情罵俏,旁邊幾個丫鬟見了只在抿嘴笑,這時月亮門外頭伸進了一個腦袋來:“大爺,奶奶,主院的楊媽媽過來了。”
一柄油紙傘移了進來,傘打得很低,遮住了楊媽媽的臉,就能瞧見她深灰色的棉襖,和同色的羣子。“大公子,大少奶奶,老爺和夫人叫你們去主院大堂呢。”
現兒已經是二十五,過了小年高良便不再去總督府衙,只是呆在園子裡邊休假。下着這麼大的雪,爲何要這般心急將他們傳去主院?高祥與秋華相互看了一眼,吩咐丫鬟取來披在外邊的大氅和斗篷,兩人披在外邊,由丫鬟婆子們撐了傘往大堂裡走去。
到了主院,高良和高夫人坐在主座上,高祥和秋華問安以後便坐到了左首的位置上邊。高祥望了望高良一臉嚴肅的神色,心裡忐忑,不知道父親傳他來究竟是爲了什麼事情。高良盯着高祥與秋華看了好半日,最好開口道:“老大媳婦,你進我們高家也有快兩年了罷?”
聽到這句話,秋華心裡立刻便明白這大抵是要說她沒孩子的事情了,她擡頭望了一眼高良,微微點頭道:“秋華是三月二十八進的高府,至今一年九個月。”
“老大媳婦,一年九個月了,你還沒爲高家生下一男半女,是否該要想點什麼辦法?原先瞧在長寧侯府的臉面上,我也沒有催着祥兒納妾,可現在等了這麼久,還不見孩子,不納妾是不行的了,希望你能識大局,莫要阻攔此事!”高良皺着眉頭望向秋華,聽夫人說這老大媳婦是個妒忌的,莫說是姨娘,祥兒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這可怎麼行呢?她沒得生,別的女人還可以爲高家生孩子,怎麼能如此嫉妒!若她不是皇上賜婚來的,不是長寧侯府家的小姐,自己早就讓祥兒給她寫休書了!
秋華的心顫了顫,果然是爲這件事情,她咬了咬牙齒低聲道:“秋華進府這麼久還未能續高府香火,本該行納妾之事,秋華絕不會阻攔。”
高良一愣,轉臉看了看高夫人,好半日才說:“既然如此,夫人你便在主院裡挑個丫鬟給祥兒去做姨娘罷,我方纔瞧着那個藕芯模樣兒不錯,到時候生出來的孩子也定然會長得不錯,就選她罷。”
高夫人點了點頭:“就依着老爺所言。”
楊媽媽走進內室去,不多時便帶了個丫鬟出來,秋華定睛一看,那丫鬟纔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肌膚細白,嫩秧秧的似乎能掐出水來,鵝蛋臉兒,上頭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身上穿着一件暗紅色的掐腰棉襖,顯得身材格外窈窕。
“這便是藕芯了。”高夫人笑微微的對秋華說道:“你們便將她領回梅園去,看什麼時候給她擺一桌姨娘酒,從此以後便算是高祥的人了。”
那藕芯聽着有這般天大的喜事落到自己頭上,不免睜大了眼睛望向高夫人,雙腿一軟便跪倒在地,趕忙磕頭拜謝:“多謝老爺夫人恩典。”
“真是個機靈孩子,想必生出的兒子也聰明,還是老爺眼光好。”高夫人鼻子裡頭哼了一聲,今年因着千字輩的丫鬟們有幾個都指了人成親,所以主院裡丫鬟不夠,於是便讓應天府牙行送了幾個乾淨伶俐的丫鬟過來,藕芯便是其中一個。她生得水靈,又善於揣度人意,一雙眼珠子總是有意無意的朝人送着秋波,勾得高良都多到了她院子幾回。
爲避免七姨娘的出現,高夫人便向高良提議,要將藕芯送給高祥做姨娘:“祥兒成親都快兩年了,他媳婦肚子裡邊還沒得動靜,高家的香火無人承繼。他那媳婦人十分厲害,連通房都不給高祥弄一個,這樣下去可怎麼行?還不知道這香火會不會在她這裡斷了呢。”高夫人沉吟道:“我瞧着藕芯那丫頭機靈,又生得好,不如將她指了去給祥兒開了臉做姨娘罷,看看明年咱們是否就能見着孫子了。”
高良聽了連連點頭贊成“早該如此了。”
這邊兩人商量好,便將高祥與秋華喊了過來,讓他們將藕芯帶回院子去。藕芯本來就存了這爬高枝的心兒,所以一直對着高良在送眼波,沒想到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好,竟然要自己去做高祥的姨娘,這簡直是喜從天降,因着她跪在地上,磕了幾個真心實意的響頭。
秋華心裡氣苦,望着跪在地上的藕芯,心裡恨的2咬牙,可又被逼到角落裡頭沒有半點法子,正想點頭應承下來,旁邊高祥卻冷冷的開口了:“父親,我不要姨娘。”
高良聽着兒子這般說,眉頭皺了皺:“這又是何故?”
高祥瞥了一雙眼睛,冷清清的看了看高夫人,直言不諱的說:“我的孩兒只能從秋華肚子裡出來,我不願見內宅因爲平妻姨娘之流鬧得雞飛狗跳,上下都不得安心!”
高良一愣,忽然便想起在廟裡持齋的錢氏夫人,心裡頓時有了憐憫之意,當時他與錢氏夫人也是夫妻恩愛,家裡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來了徐氏夫人以後,家裡邊雞飛狗跳,不得安寧。高夫人曾多次暗中算計高祥,恐怕他這麼些年都是提心吊膽的過來的,也難怪他不願意納妾。“既然你執意不要納姨娘,那我便再給老大媳婦一年時間,若再沒有動靜,祥兒,你當以香火爲重!姨娘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奴婢罷了,提腳就能發賣的,哪裡由得她來興風作浪!”
高夫人坐在一旁本是笑眯眯的瞧着高興與秋華,聽到高祥這一番話,臉上黑了幾分,堵着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雖說她是高府的正妻,可誰又不知在她之前高良就有正妻的?錢氏雖然自請降爲平妻,但在高府很多奴婢的心裡,她纔是那個真正的平妻!高祥這麼說,不僅僅是拒絕了藕芯,實際上也是在暗暗的譏諷她是那個把高府弄得雞犬不寧的女人。
賤女人生的兒子也是賤人!高夫人的手心汗津津的,差點沒有拿穩手裡的茶盅——高祥,你想要有自己的孩兒,那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福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