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祁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爲什麼自己一向聰明伶俐但卻乖巧懂事的妹妹,竟然會想到去開一家青樓,雖然一路上靜月不停地和他解釋,她即將要開的並不是青樓,而是什麼高級會所的時候,他還是無法理解。
“月兒,你是不是缺錢花?”明知道靜月錢多得花不完,宋景祁還是找到這個理由問道。
“大哥,不是的!我不缺錢,事實上就因爲我手裡的錢太多,所以纔會想要開店的。”靜月以爲自己的大哥會很開通,沒想到古人就是古人,有些東西他們一下子也是接受不了的。不過蕭辰域的反應出乎意料的正常,這反而讓靜月覺得有些意外。
“月兒,我要聽最真實的理由!”宋景祁知道靜月不會胡來,尤其是現在她已經成了皇家兒媳,這次她既然選擇讓他們幾個人知道,那就說明她已經做好了坦白的準備。
“那好吧,等你們到了之後,我會告訴你的!”事情發展到如今這一步,靜月想着她也是時候跟蕭辰域和宋家人坦白了。
說話間,靜月一行人的馬車就駛進了京城最大的風月街煙柳巷,而這條能夠容納兩輛馬車並排而行的寬闊街道的兩旁,即便是白天也能聞到很濃重的胭脂水粉味,耳邊更是鶯鶯燕燕之聲不絕。
等到馬車到了煙柳巷的最裡面,突然間變得很安靜,這裡左右兩邊的大小不一的四座青樓都在靜月的名下,只不過現在還很少有人知道。
掀開車簾走下馬車,宋景祁幾個大男人開始環顧四周,他們發現這煙柳巷的盡頭有些不一樣。
雖說,眼前還蒙着招牌的三層樓閣從外邊看和這煙柳巷其他的青樓並無不同,但是從未打來的門縫裡刮出來的風和風中夾着的淡淡清香,就忍不住讓人想要一探究竟。
靜月走到門前,輕輕地敲了幾下門,“吱呀”一聲,門自動就打開了,而門後並沒有任何人。
“怎麼不見有人來開門?”唐傲瞅了瞅問道。
“這門不用人來開,它認人的!”靜月開玩笑地說道。
帶着好奇心,幾人跟着靜月走了進去,只是腳一踏進門檻,他們就有些呆愣住了。
正對着門的是一條色彩斑斕的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僅容納兩個人並肩而行,小徑兩邊是淺淺的大理石砌成的蓮花小池塘,在這嚴寒的冬日,碧綠的淺池裡竟然有盛開的嬌豔蓮花,那寬大的如傘狀的荷葉下是來回遊動的紅色鯉魚。
順着小徑走入此樓大堂,赫然出現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個半人高十分寬大的梨木舞臺,舞臺前只有三排同樣梨木打造的長板凳,可容納二三十人同時就坐。
最讓人奇怪的是,這座樓的大堂並沒有牆壁,而是以門爲牆,並且每扇門的形狀不但不同,就連名字也極具詩情畫意,如圓形拱門上刻着燙金的“瑤池臺”三個大字,而相鄰的長形門上則刻着“嫦娥殿”三個大字,每一個都不一樣。
“月兒,你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宋景祁怎麼看這個地方也不像教坊。
“這裡叫‘凌波幻境’,說通俗點,就是男人消遣玩樂的地方,但是這裡的女子卻只賣藝不賣身,而且她們不但長得花容月貌,更是琴棋書畫各有所長。男人到了這裡,可以欣賞最優美的舞蹈,聽這世間最動聽的琴音,可以在雅閣吟詩作畫,亦可以在棋臺對弈飲酒。不過,要想進入凌波幻境光是有錢還不行,還一定要有‘品’,那些無錢無品的進不來,有錢無品的要高價才能進的來,無錢有品的可以進,至於有錢有品的自然是這裡的上賓。”靜月侃侃而談道。
“那什麼是‘品’呢?”蕭辰樑問道。
“品是一種德行,一種風度,可以是很多種解釋。”靜月籠統地說道。
“我看是月兒你看得順眼的就進的來,看不順眼的就進不來。”蕭辰樑笑着說道。
“那可不一定!”靜月開這間“凌波幻境”,爲的可不是她自己,自然是要吸引那些想讓他們進來的人進來,“好了,我們不要一直站着說話了,你們可以隨便看看,現在這裡面還沒有其他人,過一段時間,想要進來可是要花銀子的。”
“我們也要銀子?”唐傲瞪大一雙眼睛問道。
“當然!我現在是個商人,更何況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不過,你們只能來見識一次,之後要是再來,我可是會打小報告的!”靜月故意威脅着說道。
正在這時,瑤池臺的門突然從裡面被推開了,接着走出來一位傾城絕色的白衣佳人,大約十八九歲的年紀,清冷,孤傲,腰間一塊羊脂玉,三千青絲只簡單地用白色絲帶隨意地綁成了蝴蝶樣式。
“輕語,帶幾位公子隨意逛逛!”靜月吩咐道。
“是,屬下知道了!”輕語走到幾人面前施禮過後,就按照靜月說的帶宋景祁他們四處逛逛。
當天晚上,靜月沒有回越王府,而是和蕭辰域、宋景祁一起回到了宋府,很久不見的宋戰遠、宋戰傑、宋戰偉、宋戰明幾人也都回到了宋家,一大家子人吃了一頓熱鬧的團圓飯,之後,靜月就和蕭辰域一起進了宋老爺子的書房密室。
“月兒,你有什麼話要說嗎?”宋老爺子在剛剛靜月陪蘇氏說話的時候,從宋景祁嘴裡知道了靜月在煙柳巷的事情,在場的宋家其他男人也都知道了。
“爺爺,靜月想先向您說句對不起。”靜月抿了一下嘴脣說道,同時也看向了蕭辰域。蕭辰域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讓她大膽地往下說。
“對不起什麼?”宋老爺子難得在見到靜月的時候,臉上沒有了表情。
靜月看了一眼宋老爺子的神情,然後深吸一口氣,問道:“爺爺,您還記得當初回到京城之後,您送給我的那二十四個人嗎?”
“記得,我聽說你重新給他們賜了名,這些人都曾經是宋家的暗衛,他們不都是跟在你身邊學習種田,幫着料理店鋪,還有做其他事情嗎?”宋老爺子不知靜月爲何突然提起這些人。
靜月笑了一下,這纔開始將她這些年隱藏的秘密娓娓道來:“沒錯,一開始他們的確在田裡還有云上來和水月齋幫我做事,可是後來,他們慢慢地一個個都消失了,除了我還有冷眉、冷霜她們,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因爲他們長得不起眼,又只爲我一個人辦事,同時我又教了他們太極功夫,所以我就讓這二十四個武功高強的屬下秘密替我出外辦事。”
“你讓他們幫你辦什麼事情?爲什麼不讓家人知道呢?”宋戰遠十分不解地問道。
“爹爹,從在千荒山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處境,知道宋家的處境。我不會讓自己成爲受人擺佈的棋子和工具,而我之所以暗地裡發展自己的勢力,那是因爲我瞭解宋家人,在宋家男兒的心裡,皇室最重要,溪朝最重要,但是對於我來說,我和我的家人才最重要,如果皇室不可信,我是不會讓自己的家人白白送命的,但前提是我必須有保護自己和家人的力量。因此,這些年我讓自己的二十四名屬下廣羅人才,並且按照我的指示訓練那些人,直到他們能夠達到我的要求。”靜月說道。
“月兒,你是不信任我們?”宋戰傑聽着靜月說出的事情,有着震驚,也有着驕傲。
“是的,四叔!我是不信任宋家人,但是這種‘不信任’不是我沒把你們當成親人,恰恰相反,正是把你們當成最親近的家人,我纔要萬無一失地去做這件事情。溪朝內憂外患,凌鄭兩家權大勢大,更何況還有很多暗處不明的敵人在盯着我們。說句不敬的話,宋家男兒在戰場上可以以一敵百,但是太過信任皇室,只知道盡忠保國,卻不知道怎樣更好地保護自己。既然如此,那麼就有我來做好了,我要讓宋家在任何一種狀況之下都能全身而退,哪怕溪朝改朝換代,宋家依然能保全,這就是我隱瞞和做這一切的初衷。我知道我這樣很自私,但這就是我當初最真實的想法,所以對不起!”靜月很誠懇地和宋家人道歉,當然,她也用很抱歉的目光看向了蕭辰域。
“那月兒你現在爲什麼不繼續隱瞞下去?”宋戰偉沒想到靜月竟藏着這麼深的心思,早在幾年前她就計劃着這樣周密的事情,如果她生爲男兒,怕不是宋家的福,而是禍了。
“我——”靜月擡眼看了一下蕭辰域,然後又看着宋老爺子等人說道,“的確從一開始我就在計劃着很多事情,尤其是在有了那些種子之後,其實我原想着將那些種子都變成我的籌碼,只要我手中握着糧食這個命脈,那麼天下便沒人能把我怎樣,我就可以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可是,我卻沒有把蕭辰域算在自己的計劃裡。”
“月兒是說,我的出現擾亂了你的計劃,還是你的心?”蕭辰域直言不諱地問道。
“都有!”靜月也不扭捏,同樣很直接地說道,“你的出現讓我決定改變計劃的方向,既然溪朝的天上有烏雲蔽日,與其只爲自己打造一把傘遮擋即將到來的風雨,倒不如也試一試把烏雲驅散,也許結局會令我收穫頗多也不一定。”
“月兒,那夜雲天呢?他與你的糾纏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站在一旁靜靜聽着的宋戰明突然問道。
靜月知道,自家六叔一直對曾經的好友夜雲天欺騙他的事情耿耿於懷,但她還是很誠實地說道:“一開始,我只當夜雲天是六叔的一個朋友,在商場我們可以合作,達到互惠互利的目的。我早就看出他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但是我低估了他對我的執着,這讓他暫時失去了理智,但同時也讓我見識了他強大的背景,更加堅定了我自己心裡的想法——唯有自己力量強大,纔不會受制於任何人。”
“月兒,我很奇怪,你自己口裡的那股強大的力量,到底是怎麼建立起來的?今天在凌波幻境見到的那個輕語,她不但姿色過人,氣度優雅,更有一身不可令人輕視的武藝,像這樣的人被你當做一家青樓的老鴇,你手下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人?”宋景祁感嘆地問道。
“大哥,我不是和你說了很多遍,那不是青樓,輕語也不是老鴇!”靜月無奈地又說了一遍,“還有,輕語是主動要做凌波幻境的老闆娘的,可不是我逼得,至於我手下有多少這樣的人,我自己也不清楚。”
當初,靜月秘密安排她的二十四名手下在溪朝各地發掘人才,然後按照她的要求和方法拉到深山老林裡去訓練,接受各種技能的培養。
而這些人之所以能堅持下去,除了本身的毅力之外,靜月還時不時通過冷葉對他們進行洗腦教育,將“忠心”這兩個字刻在他們骨子裡,因爲靜月不想有朝一日自己栽在自己人手裡。
“你怎麼會不清楚呢?”宋景祁又問道。
“大哥,你別忘了,這些年我所有的時間幾乎都花在種田上,這一點你們都可以作證,而且就算我離開你們的視線,也知道在暗處有你們和蕭辰域的人在,所以平時這些人的事情,都是冷葉或冷眉通過我們之間事先設定的密語來傳遞的,因爲只有我們幾個能懂是什麼意思,但在你們眼裡或者別人眼裡,就是無聊地敲敲桌子,或者隨意地看書畫畫。”靜月沒有說的太詳細,但是她相信自己這樣說,他們應該都已經能理解是什麼意思了。
“好聰明,原來這些年,你和你四個朝夕相處的丫鬟還有另外一套的‘說話’方式,是我們根本沒想到,也是月兒你太厲害了!”宋戰偉讚歎一聲說道。
“月兒,你今天坦白了這一切,能告訴我是爲了什麼嗎?”靜月苦心經營這麼多年,沒有讓更多的人知道她在背後做得這一切,現在說出來,宋老爺子認爲她一定有着自己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爺爺,這些年我在你們身邊學到了很多,也想了很多,而我自己也經歷了很多。我知道你們一心爲溪朝百姓着想,所以最初我也假裝迎合你們去做那些能爲溪朝百姓帶來利益的事情,也許是謊話說了千遍就連自己也信了,現在的我是真的想要讓溪朝的天晴朗起來,也想讓我自己內心的陰霾驅散。”靜月說道。
“月兒,你早就已經不是小孩子,所以你有權利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爺爺會一直支持你。今天聽了你的這些話,爺爺很欣慰,當然也有些心酸和失落,那是因爲你沒有選擇相信你的家人,沒有選擇相信那些愛你的人,也許是以前我們給你的愛與信任不夠,這都有情可原。域兒,你也不要因爲此事,心裡對月兒有了隔閡!”宋老爺子語重心長地對靜月和蕭辰域說道。
“爺爺,謝謝您!”靜月感動極了。
“爺爺,您放心,我不會的!”蕭辰域對宋老爺子保證道。
“那就好,現在你們兩個想要安心地去過自己的小日子肯定是不行的,而且我看你們也沒這打算。我以前就對你們說過,這宋家永遠是你們的靠山,絕不會成爲負擔。”宋老爺子這時臉上纔有了笑容。
“爺爺,真的謝謝您!爺爺,我向您發誓,您希望溪朝的百姓能過上安定祥和的好日子,我一定會努力把它變成現實!”靜月說道。
“傻丫頭,其實爺爺一直都希望你過得開開心心,只是你自己心思過重,這些年也難爲你了!”宋老爺子在千荒山的那些日子裡,一個人也想了很多,只是他骨子裡的熱血不允許他自私地活着,爲了皇室和溪朝他會捨棄自己的生命和子孫,難道這樣想的他錯了嗎?不,他認爲從來沒錯。
“爺爺——”靜月看着宋老爺子不知道繼續要說什麼了。
“月兒,那你接下來有沒有具體的打算?”在宋戰遠的眼裡,靜月只是他的女兒,無論靜月做的事情對他來說是對還是錯,他都不會計較。
“爹爹,如今我們宋家還有越王府都是風頭正盛,而我也不打算再忍耐地活着,我一直以來的努力爲的就是讓自己有朝一日能夠不懼任何人,然後坦坦蕩蕩地站在世人面前。我現在想做我心裡想要去做的一切,也許我做的事情不被融於世俗,也許我做的事情會讓你們覺得有違禮法,但我做的每件事情都是有理由的,而且就算爺爺和爹爹不同意,我也會去做的!”靜月有些倔強地說道。
“月兒,歷史功過自有後人評說,你不必顧及太多。你只要記得你是宋家靜月,是越王妃,你還是你,剩下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宋老爺子哈哈一笑,他有個這麼能幹的孫女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做她的絆腳石呢。
不但他不會,整個宋家都不會,他們只會是她前行的助力。
“爺爺,我知道了!那我現在可就獅子大開口了!”靜月狡詐一笑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