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季新衣面市前,先辦一個小小的新款展銷會,只限會員入場,可由會員優先選購,這樣一來,會員的地位高於普通顧客,就可一定程度上保證她們對悅然莊的忠誠,也滿足了會員的虛榮心。
阿林將這個主意說出來後,雙卿自然是極力贊成,二人便叫丫鬟取了紙筆來,一項一項的慢慢謀劃,會員的期限,會員的資格以及專供會員的特殊禮物等等,這些都不是可以隨隨便便定下來的,需得對比賬本上的數據,年消費額達到多少才能成爲會員,會員的數目不能太多,但是也不能少到只有兩三個,林林總總很是繁雜。
半個時辰過去,春芳過來提醒道:“二少奶奶該喝牛乳了。”
雙卿到了孕後期就總是腿抽筋,她知道是缺鈣了,只好每天多喝兩杯牛奶。因爲那個點心鋪,阿林在莊子上養了幾十頭母牛,每天都有新鮮牛乳供應到鋪子裡,府裡的廚房自然也就免了這一項的採買,直接從自家莊子上運來。
一時送進來兩小碗牛乳,阿林苦着臉道:“我小時候都喝夠了,這一碗就給春芳姐姐喝罷。”
雙卿正在笑,又從外邊送進來一個藍布包裹,她見狀忙將碗裡的牛乳一飲而盡,招手道:“快拿過來我看看。”卻原來是她偷着叫人出府買的書,回頭看完了還得藏起來,省得羅承嶼發現了又嘮叨個不停。
雙卿摸到藍布包袱上一絲潮意都沒有,顯然是辦事的小廝細心,沒有沾上雪水,便道:“今兒是誰出去買的書,賞他一吊錢,叫他打酒喝驅驅寒。”自有婆子應下差事,往前院跑腿賞錢。
這幾本書約莫都是新出的話本之類,雙卿一本一本的看了書名,直到拿起最下面一本書翻開,看了一眼序言不由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竟然這麼快就出了?”
阿林聞言丟下手中的筆湊了過來,道:“什麼書?”
原來卻是一本詩集,阿林道:“莫不是上次菊宴時說要出的詩集?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雙卿快速翻了一遍,哈哈一笑,道:“出書的人爲了討好美人,自然是使盡渾身解數,只是有的人看見要大發脾氣了。”
阿林接過那本裝幀精緻的詩集翻開,序言上便先讚了當世才女,自然也將慶親王府的菊宴當做一場盛事寫在了上面。但是向後看,都是些“嬌慵倦睡。殘燭夜深”“雲鬢斜墜。不勝嬌困”“理紅妝。待潘郎”之類的豔詞,再看作詩者大名,竟都是沒聽說過的。
阿林奇道:“這詩集收錄的都是誰作的詩,怎麼古里古怪的?”
雙卿道:“那第一首詩的作者柳眉應當便是如今京城裡最有名氣的妓子之一。聽說她能詩會畫,酒量驚人,若要請她去吃席陪酒,必得提前數日送上定金,頗受人追捧。”
阿林聞言瞪大了眼睛:“啊?怎麼會這樣?”這不是收錄才女詩詞的詩集嗎,怎麼會整本都是妓子的大作。
雙卿道:“要說才女,這些妓子比貴女們話題更多,更受關注也不足爲奇,只是將妓子與貴女混爲一談卻有些不妥了。不知這詩集是誰牽頭做的,只怕要惹禍上身了。”
阿林便又向後翻,果然找到徐芳卿所作的兩首詩,但是王玥嬛和另外一位貴女的詩卻不在詩集上。
雙卿難得對這件事感興趣,便叫人出去打聽八卦。沒兩日便聽說,王玥嬛的哥哥王新甫是提前聽說這件事,便將妹妹的詩要了回來,另外一人也是如此。大約只有徐芳卿的嫡親哥哥在南方的書院求學,家中庶兄弟又沒有那麼關心她,因此纔不知道這件事,導致她孤零零的出現在詩集上。
可惜牽頭做出這本詩集的幾個人來頭都不小,其中一個便是皇后孃家族中子弟,慣愛流連煙花之地,因想着將才女的大作流傳千古是樁美事,便偶然動了做詩集的念頭,所謂貴女妓子都是才女,無謂分出個身份高低,就出了這個不倫不類的集子。旁人有的認爲不妥,可是知道他素來聽不進勸告,也都沒有提醒。
徐芳卿是十幾日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氣得當時就大哭,嚷嚷着叫人去宮裡遞牌子,要見皇后娘娘。之後被她母親好說歹說方纔勸下,又去前院找她父親徐侍郎告庶兄弟的狀:“他們就是見不得我好,整日在外邊胡混,定然早就知道風聲了,偏瞞着我一個人,叫我出這麼大的醜!”
這件事一出,徐侍郎臉上也不好看,有的同僚見了他就使眼色,還有的當面贊他教女有方,才華橫溢之類。可是這詩集明擺着就是幾個身份高貴的紈絝子弟討好名妓的,若是沒有付印的時候將詩稿要回來也就罷了,現在卻該如何是好。因此徐侍郎也是心煩,又見徐芳卿哭得眼睛都腫了,不依不饒的,更是煩躁,將一腔的怒氣都放在了兩個庶子身上,大怒道:“叫那兩個兔崽子來書房給我請罪!”幾個小廝聞言趕緊跑去找兩個庶出的少爺了。
借這件事把兩個庶出兄弟狠狠整了一頓,徐芳卿又趁徐侍郎上朝的時候騙母親說要去庵堂上香還願,帶着丫鬟箱籠就去了庵堂。晚間府裡遣人去庵堂接她,徐芳卿卻道要在庵堂靜心修煉,讓父母不必掛心,竟是擺出一副看破紅塵要出家的樣子。
徐芳卿進宮那麼多次,自然有渠道往皇后那裡傳話,因此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宮裡皇后處。皇后本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將這件事糊弄過去,畢竟過一陣子應當就沒人再提起此事,沒想到徐芳卿竟然鬧得要出家,這氣性也太大了罷?
皇后如今生下嫡長子,且兒子自打出生就身體健康,現在幾個月大,越發顯得聰明伶俐,就連皇上近來也時常在她的甘泉宮逗留。因此上對於大功臣徐芳卿一家,皇后便認真當做了心腹對待,但是這次的事又牽涉到孃家子侄,着實左右爲難。
徐芳卿在皇后面前都是謹小慎微,皇后自然不疑她其實是假出家真要挾,只道她真的是認爲受到了侮辱,所以一時想不開要出家,第二天便悄悄遣了小太監着便裝去庵裡勸說。
徐芳卿的丫鬟四喜是她的心腹,上次阿林和木瓜被困在假山內就是她奉徐芳卿的命令做出的事,這次自然也跟着徐芳卿去了庵堂。
這邊徐芳卿客客氣氣的將小太監打發走,那邊四喜就擔心道:“姑娘這樣做會不會惹惱了皇后娘娘?”
徐芳卿哼了一聲,道:“出了這種事難道要我做縮頭烏龜不成?皇后娘娘現在正是對我們徐家最看重的時候,要是都不願爲我出這個頭,我看以後也不用再費盡心思的替她辦事了。”最重要的是,這件事一出,她也只有使些手段逼着皇后爲她做主,誰讓她父親和庶兄弟都是不中用的人呢?只有一個嫡親的哥哥最疼她,可惜早兩年就去了南方求學,若是過兩年能夠高中,那也算是有了依靠。
四喜聞言不再說話,只是心中不安,逼着皇后去罰自家的子侄,難道不會怨怪徐芳卿太不饒人嗎?
皇后在前朝倚仗的除了自己的孃家人,就是嚴首輔和徐侍郎,其中徐侍郎一家更爲忠心,不像嚴首輔那個老奸巨猾的,總是若即若離,讓人無法放心。所以爲了安撫徐侍郎和徐芳卿,皇后只好又打發太監回去訓斥那個闖了禍的子侄,令他儘快將詩集回收,不許再傳出去。
雙卿得知後稍稍滿意了,便從庵堂裡回了家。可是她還沒安心幾天,外邊傳言又起,被皇后訓斥了的那個紈絝回收詩集的同時,四處放話說要是徐姑娘覺得名譽有損,他願意娶她回家做正房奶奶。
這事立刻變得香豔起來,那紈絝本來就垂涎徐芳卿美色,只是腦子裡缺根弦,這次被人玩笑開多了就突然靈光一閃——乾脆把人娶回家,那不就什麼事都沒了?正好徐芳卿是徐侍郎嫡女,出身世家大族,雖不是嫡支,可也差不了多少。
還有那些明擺着被徐芳卿瞧不起的名妓們也跟着風言風語的,一時間男子們出去應酬,只要叫了陪酒的妓子,十有八九要聊到“清高的才女”徐芳卿,堂堂侍郎的嫡女,竟被人當做宴席上的消遣話題。
這一變故是徐芳卿始料未及的,皇后聽說後把那紈絝子侄叫進宮裡斥罵,那人卻嬉皮笑臉道:“我未娶她未嫁,既是我不小心損了她的名譽,我就娶她回家好好對她,這還不行嗎?”
一席話說得皇后也無語了,說起來把徐芳卿嫁進自己孃家,兩家的同盟就更加緊密,這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孃家子侄輩裡數這個最不靠譜,只怕徐家不會同意。
徐芳卿這回也不敢再鬧了,忙忙進宮表白心跡,言道自己只是一時想左了,請皇后不必再爲此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