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有、北、方、皇、後、命!
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速傳到大江南北,不過幾天的功夫,就連薊州的鄭之平和廣西的杭子茂都知道了,紛紛幸災樂禍地來信,裝模作樣地向李劭卿表示沉痛惋惜。鄭之平還在信上故作嚴肅地問,是否需要立刻發兵鐵勒,把整個草原都打下來,讓李劭卿即北方王位,順應天命,娶了北方皇后。
李劭卿在侯府暴跳如雷,氣勢洶洶地入宮求見太子。
太子回覆:不見。
李劭卿正在宮門前轉來轉去,正好碰上吏部尚書藺既明面聖完畢出來,看見他,啊哈哈地笑了一下:“昭平侯也在啊。”
李劭卿一個箭步竄過去:“藺大人剛去見的陛下還是太子?”
藺既明道:“當然是陛下,不過陛下這會已經過三清殿去了,你恐怕見不着他。”
李劭卿眼睛一亮:“對啊,還有太虛上師呢,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藺既明笑呵呵地問:“昭平侯是爲了北方皇后而來?”
李劭卿聽見這個稱呼就來氣,陰着臉道:“中宮娘娘尚在,哪有什麼北方皇后,藺大人身爲朝廷命官,還是要謹言慎行。”
藺既明體諒他即將被搶婚,不跟他一般見識,從善如流地改口:“哦,昭平侯是爲文譽公主而來?”
李劭卿哼了一聲:“看來藺大人也知道了,不知大人有何高見?”
藺既明道:“北方皇后的傳言已經人盡皆知,所謂三人成虎,侯爺想要憑太虛上師一人之語對抗這可畏人言,恐怕力不從心啊。”
李劭卿道:“偏偏這幕後主使還奈何他不得。”
藺既明差異道:“侯爺爲何如此確定,這件事有人指使?”
李劭卿冷笑一聲:“藺大人,本侯雖是武將,卻並非莽夫。”
藺既明看他臉色不善,趕緊又哈哈了兩聲:“昭平侯稍安勿躁,這件事總會有解決的辦法,陛下他不會因爲欽天監的一句話就將公主送去和親的。”
畢竟宮裡還有個長清子,而長清子也不負衆望,得出了一個與欽天監截然相反的答案:妻貴夫榮,琴瑟和鳴。
長清子的占卜結果出來當天,欽天監監丞上奏,彈劾長清子欺世盜名,矇騙皇帝。
次日,御史高暢上奏,彈劾長清子裝神弄鬼,霍亂內宮。
太子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事情好像並不是爲九公主夫婦占卜八字這麼簡單了,分明是一場有預謀的政治迫害,先前他以爲幕後主使是那日鬆,可那日鬆扳倒了長清子,對他而言又有什麼益處呢?
如今太子在朝中的根基已經愈來愈穩,即便是長清子倒了,因爲長清子的關係而起家的一批朝臣隨之而亡,也不會對太子的地位有決定性影響,充其量讓他再次被困東宮罷了。那日鬆應該知道這一點,那麼他走出這鋌而走險的一步,目的是……
難道是李劭卿?
李劭卿能夠被封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進獻了祥瑞白鹿,如果長清子倒了,那麼長清子口中的祥瑞自然成了災禍,只要朝中有別有用心的人刻意引導,李劭卿馬上就會引火燒身。
而且如今李劭卿已經不被曹德彰信任,那個別用有心的人連找都不用找,現成的,甚至那日鬆都不必和曹德彰事先預謀,他自然會抓住機會落井下石。
那日鬆這個人,人都已經滾回草原了,沒想到茶還燙的冒泡,大央的朝堂一半被曹德彰掌握着一半被那日鬆掌握着,就是沒有那一分是真正爲皇帝所有的。太子在東宮踱來踱去,暗暗下定決心,等來日他監國或者繼位,第一件事一定要清洗朝堂!
他在殿中的立柱前停住腳步,擡起手來,重重地在柱子上捶了一拳。
九公主正輕手輕腳地入殿,正好看到他狠戾暴躁的側臉,被嚇了一跳,低低柔柔地喚了一句:“太子哥哥?”
太子怔了一下,將拳頭收回來,整理了一下衣襬,轉身的時候臉色戾氣全收,對她微笑着點頭,氣韻溫和,眼神平靜,完全看不出任何剛剛發過怒的樣子:“九娘來了。”
九公主對他欠身行禮,問道:“太子哥哥可是爲那兩道彈劾奏摺煩心?”
太子脣邊依然帶着些微笑意,語氣卻無比森嚴:“我或許看走眼,選錯了盟友。”
當初覺得那日鬆應當是一個君子,履行他們的君子之約,這是兩個國君的約定,關係到國家尊嚴,但那日鬆卻超過了一個盟友應該恪守的界限,將他的手伸進了太子的地盤上肆意妄爲,這簡直是對太子的侮辱。
九公主蹙起眉,若有所思道:“太子哥哥以爲是那日鬆?這真叫我驚訝,我倒沒想到是他。”
太子詫異道:“怎麼會想不到,難道北方皇后的預言還不夠明顯?”
九公主擺擺手:“北方皇后這件事,的確是出自他的手筆,那日鬆擅長從細節中推測人心,他知道父皇會聽信這些妖言亂語,自然會刻意收買他們,當初的動機或許不是我,但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太子仔細研判了一下她的表情:“你好像並不是很生氣?”
九公主笑了起來:“如何保衛自己的女人,是你們男人的事情,輪不着我來操心。”
太子聽懂她的意思,嘆了口氣:“倘若昭平侯知道你居然是這個想法,不知會作何感想。”
九公主的眼角彎了起來,笑意更盛:“太子哥哥也不必憂心他的想法。”
“好,你們夫婦的事情,你們自行去解決,”太子道:“說說你對彈劾長清子這件事的看法。”
九公主的笑意斂了起來,表情變得嚴肅:“哥哥覺得是那日鬆,我卻覺得,更像是曹德彰順勢而爲,意欲借刀殺人,興許還能一箭雙鵰。”
太子狐疑地看着她。
九公主解釋道:“北方皇后這句話,你我聽來,第一個反應便是那日鬆,但仔細想想,那日鬆從中又能得到什麼呢?倘若這件事真的是他所爲,那麼對他而言最好的結局,就是太虛上師被父皇懷疑或者驅逐出宮,與他有關的所有人全部下獄,可這與那日鬆有什麼關係?”
太子道:“下獄的第一批人裡,必然有李劭卿。”
“啊……對……的確應該有他,”九公主一愣:“但就算有他又能怎麼樣?難道那日鬆費盡心機地布這一局,就是爲了陷害李劭卿嗎?”
太子道:“這還不夠?他有北方皇后的預言在先,待到李劭卿失去父皇信任,你就只能去和親鐵勒了。”
九公主冷不丁道:“怎麼是隻能,我還能嫁給周維嶽。”
太子大吃一驚:“你……你何時還看上週維嶽了……”
九公主哼笑了一聲:“原來你也知道,果然只有我被瞞着。”
太子急忙道:“沒有沒有,因爲這也不過是父皇一時起意罷了,並沒有定下來,爲你的名節考慮,纔沒有大肆宣揚。”
九公主懶得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當下便道:“那日鬆不會爲了一個女人而得罪大央天子,屆時他就算娶了我,恐怕也會無濟於事。”
太子道:“倘若他真娶了你,我自然會看在你的份上,對他多加優待。”
九公主道:“我不是籌碼,你也不是可以被威脅的人。”
太子點了一下頭,微笑道:“有道理。”
九公主又道:“那日鬆買通了欽天監,說出那句北方皇后的預言,就算長清子占卜出別的結果,父皇也會因爲這句話而猶豫不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使的不過是個拖延之計,如果能拖到他順利即位,屆時以可汗之尊前來求婚,大央可就真的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了。如此一來,既達到了他的目的,又不傷兩國情分,這纔是他的計劃。”
太子卻道:“你對那日鬆……還真是挺了解的……”
九公主坦然道:“他是個真正的天才,與他相交數年,我受益匪淺。”
太子點了點頭:“如果真的如你所言,那麼那日鬆沒有料到的,便是欽天監監丞會被他買通,自然也會投靠曹德彰,於是他的舉動正好給曹德彰搭了一座橋,讓他找到一個極好的由頭除掉長清子。”
九公主道:“順便還有李劭卿。”
太子奇道:“他這麼費盡心機地對付李劭卿是何意?李劭卿雖然被父皇看重,卻並沒有到舉足輕重的地步。”
九公主聳了聳肩:“他應該是忍受不了背叛吧,曹德彰生性多疑,多疑的人最忌諱的就是有人背叛他。”
太子嘆了口氣:“要不是你,李劭卿也不至於暴露的這樣快。”
九公主不接他的話茬,只問道:“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是有幾分道理,但真實情況到底是怎樣,我們誰也說不準,”太子道:“不過不必着急,倘若真的是曹德彰,那他必然要有下一步的動作。”
九公主憂心忡忡:“我只是害怕對方已經出手了,可我們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