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劭卿在康城的僞宮裡跟柏大崢拉家常,還假模假樣地擺了一桌菜,叫了僞宮裡一羣貌美如花的侍女來跳舞助興。柏大崢被反剪雙手拉倒殿上,看見這陣勢就開始冷笑:“昭平伯這是想招降朕?”
李劭卿呵呵兩聲,心說你都已經是階下囚了,還有什麼被招降的資本,但臉上卻什麼都沒表現出來,虛情假意地站起身迎了兩步,做了個“請”的手勢:“來,先坐。”
柏大崢昂首挺胸地走到上首,大模大樣地往李劭卿的桌案後一坐,傲然道:“朕是天子,怎可居於下座。”
李劭卿捏緊拳頭,做了個深呼吸。
柏大崢見他沒反應,眼神更加睥睨:“昭平伯也是一介英豪,在央帝廷下卻只受封伯爵,不若改投到朕麾下,朕必以王封之。”
李劭卿嗓音變冷:“歸帝都已是本爵的階下囚了,再說這些話,不覺得可笑嗎?”
柏大崢哼了一聲,道:“昭平伯還真以爲你捉拿了朕?朕告訴你,你若識相點,帶着你麾下軍隊儘早投誠,朕還能予你榮華富貴,如果冥頑不化,待朕的大軍攻入康城,可就說什麼都晚了。”
李劭卿道:“靠你區區幾萬人馬,就想攻破我守的城池,你也太自大了點。”
柏大崢得意地大笑起來:“朕幾萬人馬,再加上廣西全境之兵,夠不夠?說來央帝爲朕養了幾年的兵,朕還沒有好好感謝他,待來日朕與他在長安相見,必封他個養兵侯聊表謝意,哈哈哈哈。”
李劭卿哼了一聲:“你怎麼知道廣西守軍會幫着你背叛大央,柏大崢,你未免自視太高,以爲所有人都想跟着你做反賊。”
柏大崢一邊笑一邊搖頭:“昭平伯,朕且問你,你可知你困守康城這麼久,爲什麼長安一直都沒有派兵救援?”
李劭卿沒說話。
柏大崢臉上得意之色更濃:“告訴你,廣西全省都已經是朕的囊中之物,從你攻入康城那一刻起,廣西就已經戒嚴了,沒有朕的命令,一個人都出不去。”
李劭卿跟着哈哈大笑:“你也太小看陛下和首輔大人了,我在廣西久無音訊,他們必會有所察覺。”
“首輔大人?哈哈哈哈,”柏大崢道:“我還真是忘了,你昭平伯是投靠了首輔大人才有機會起家的,說來這首輔大人當真是個好人,有求必應,倘若沒有他老人家鼎力相助,朕怎麼會有如今榮登大寶的機會。”
李劭卿大吃一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柏大崢瞧着他的表情,愈發得意:“說來我們都是曹門中人,應當是自己人啊,昭平伯,難道你還不明白首輔大人的意思嗎?他這是給你一個投靠朕的機會,讓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啊。”
李劭卿上前一步,對他傾身下來,擺出一個極具攻擊性的姿勢,語氣咄咄逼人,又問了一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柏大崢看着他,眼中神色憤憤:“什麼意思?你說是什麼意思,朕爲了籌謀我歸朝大業,給那曹首輔送了不下百萬黃金,廣西數年賦稅,連長安的央帝都沒有拿到,多數都進了他曹德彰的腰包,不然他怎麼可能會扣下廣西的奏摺,幫我隱瞞廣西之變。”
李劭卿直起腰來,嘲諷道:“百萬黃金,你還當真是有錢。”
“除了他,長安中央的十個官員,七個都收過朕的金子,不過無所謂,”柏大崢又得意起來:“朕不過是將那些金子暫時寄存在他們手裡罷了,待來日朕入主長安,他們還是要還回來。”
李劭卿道:“十個官員,七個收過你的金子,長安皇城至少有百位朝臣,你能記得住誰收了你多少?”
柏大崢道:“這就不關你的事了,昭平伯,朕再問你一回,你願不願意向朕投誠,來日這天下,必有你的一份!”
李劭卿道:“想必你今日寄存在我這裡的土地,來日我也是要換回去的吧。”
“唉,”柏大崢道:“朕絕不會將你的土地不會登記入冊,也絕不會食今日之言。”
登記入冊?
李劭卿敏銳地捕捉到這句話,沉吟了一下,居然在他下首坐了下來,又問:“那徐雪松呢?你又給他送了多少?”
柏大崢道:“他是朕的宰相,朕的左臂右膀,朕自然無需向他賄賂黃金。”
李劭卿點頭道:“送給朝臣的那些金子,想必都是從他手裡流出去的吧。”
柏大崢讚賞地看着他,又道:“昭平伯有如此才能,何必屈居區區一個伯爵之位?”
李劭卿道:“你不怕他自己私吞了那些黃金?”
“不會,經過徐卿之手的每一筆金子,送給了誰,做了什麼用,能收到什麼效果,朕都入了冊,他不敢欺瞞朕。”柏大崢扭了扭身子:“你先給朕解開,朕的手都麻了。”
李劭卿沒搭理他後一句,追問道:“那冊子在哪?”
柏大崢警覺道:“你問這個做什麼?你先給朕鬆綁!”
“鬆綁?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李劭卿往桌子上狠狠一拍:“來人,給本爵押回牢裡去!”
柏大崢愕然:“你你你,你怎可出爾反爾!”
四個士兵從殿門處進來,動作乾脆地將他提了起來,押送回牢,李劭卿目送嗷嗷大叫的柏大崢出去,揮退了那些侍女,對前來聽命的偏將道:“搜宮,給我找一本登記金銀流向的賬冊。”
藺既明被徐雪松從大牢裡請出來的時候,周維嶽還在閉目打坐,一派怡然自得的神情,只是在他出門前略帶嘲諷地說了一句:“從曹首輔到徐巡撫,願藺大人得償所願,平步青雲。”
藺既明表情有點尷尬:“周巡撫誤會了,我與徐大人只是有舊好而已。”
周維嶽哼了一聲,把頭一扭,不搭理他了。
徐雪松有點失望,他真正想招攬的其實是周維嶽,畢竟針對打天下這件事來說,一百個會耍嘴皮子的文人也抵不過一個會調兵打仗的將軍,所以當部下來報說周維嶽被俘虜的時候,徐大人高興地簡直要跳起來,當即就命人打掃出一間乾淨舒適的牢房,準備招降他。
而藺既明能有和周維嶽相同的待遇,純粹是順便而已,結果刻意恭維的沒討好,反倒是順帶的開了竅,這就讓徐大人有點抑鬱。
算了,藺既明就藺既明吧,反正他和周維嶽也是有交情在的,能通過他把周維嶽招降了,那也是大功一件。
是故徐大人對藺大人也是客氣的很,從牢房出來就安排到了客房,一路好吃好喝。
但藺既明這次出來是有任務的,按照周維嶽的話說,廣西的大小官員守將叛變,那是因爲他們能拿好處,但廣大苦大兵可什麼都拿不到,不僅如此,還得背上一個反賊的罪名,逮着就是殺無赦。
所以從這個角度看,歸皇帝未必就是萬衆歸心。根據他的瞭解,在曹首輔的大力勸說下,皇帝這兩年給廣西撥的軍餉很足,甚至比浙江的待遇還好,但廣西兵依然是一副吃不起飯的衰相,唯一的解釋就是那些軍餉都被駐守廣西的軍官和文官給中飽私囊了,然後再玩個小手段,把大兵們的怨氣都轉嫁到大央皇帝身上,搞得民怨滔天,正好官逼民反。
周維嶽表情嚴肅:“而你要做的,就是找到這些苦大兵,戳穿徐雪松的小手段,就算不能說服他們反過來幫我們,也得讓他們對徐雪松心存懷疑,這樣士兵作戰就不會賣命,來日不管是劭卿從康城攻了出來,還是長安那邊派了援軍,招降策反,都會很容易。”
但是說着容易做着難,藺既明雖然用曹德彰的名頭跟徐雪松攀上了關係,但徐雪松對他的戒心依然沒有放鬆,他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連出府都困難,別說策反苦大兵了,就連跟兵哥哥搭句話都異常困難。
出來兩天依然一事無成的藺既明十分抑鬱,愁得整夜睡不着覺。
睡不着覺的還有在省外伺機進攻的杭子茂,所謂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經過一日一夜的行軍和縝密籌備,終於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他吹熄了火把,面色嚴峻地叮囑:“動起來打,不要讓他們摸清我們有多少人。攻下城池後不必固守,所有的廣西守軍千戶以上軍官,一律殺無赦,千戶之下的盡力招降,非要一條道走到黑的,就送他們去見閻王。”
有偏將發問:“那柏大崢麾下的叛軍呢?”
杭子茂看了他一眼,眼神裡書寫着嗜血的殘酷:“你說呢?”
那偏將在他的目光下竟然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急忙點頭:“屬下明白了。”
杭子茂滿意地點了一下頭,道:“我們只有三萬人,攻下城池後倘若固守,定然會牽住大量兵力,再加上看管俘虜的人,這仗就沒法打了。”
偏將又插嘴道:“將軍,屬下有一計,對於那些投降的廣西兵,我們可在戰役中使他們打頭陣,一來可觀其是否真心投誠,二來還可用來招降其餘守軍,這樣我軍跟在他們背後,減少陣亡不說,倘若他們就二心,還能立刻就地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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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計策,就這麼辦。”杭子茂說着,擡頭看了一眼天空,恰巧一朵烏雲飄來,擋住了清亮月光,林子裡霎時黑了下來,只剩下前方關口處燃燒的火把通明。
他音色微沉,灌滿了寒風:“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