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兒雖使出全力疾奔,可跛了一隻腳已大大影響了速度,蠻牛在後緊緊追趕不放,懷袖雙手拼了命地死死勒緊繮繩,胯下的馬兒因腿傷漸漸體力不支,速度落了下來。
懷袖急地不住回頭看身後急迫追趕而來的蠻牛,突然發現那牛背上插着一把利刃,看原來這牛是將要被宰割時掙脫了捆綁逃出來的。
牛,平日裡是極溫順的家常牲畜,耕作犁田任勞任怨,但此事懷袖知道此時這隻牛胸中憋足了對人類的怨恨,它只知道是人負了它,因此便將一腔憤懣全付諸於眼前兇蠻的報復中。
此時若是被它追上,恐性命難保。懷袖只恨此時自己身上除了一根馬鞭再無其他任何的兵器,眼見那黑牛頂着槍頭一樣尖銳的牛角直直聳向她和馬兒,越來越近……
此時,胯下的馬兒已經體力消耗殆盡,扭傷的後退跛的越發嚴重,身上的皮毛因疼痛滲出一層濃密的汗珠,懷袖心中暗暗一沉,今天此命休矣……
那發了憤的黑牛,眼見牛角觸及到懷袖馬兒的後股,向前奮蹄一衝,一隻牛角插入馬腿中央猛地一揚頭,受了驚的牛蠻力悍然,將那馬生生掀翻起來,可憐那馬兒長長嘶鳴一聲,飛起的身體重重跌落在地。
懷袖眼疾身快,眼見馬兒已經不中用,運內功將身子騰空向上猛然提起,順勢猛蹬了一腳馬鞍,身子如穿雲的燕子一般翻躍而起。
原本以爲那牛已經將馬頂翻在地便罷休了,懷袖雙腳剛落地,回頭見那牛越過馬兒身體直奔自己而來,即刻驚得魂飛天外。
見已無計可循,懷袖只得索性將雙目一閉,耳邊塔塔的牛蹄疾奔而至的聲音逐漸向自己趨近……
突然,一陣巨大的響箭如夾裹着風雷之聲,咻咻設來,懷袖只覺得耳中箭鳴聲與馬蹄聲混合爲一,突然間,一切聲音停滯下來,只聽得“哞”聲長叫……
懷袖再睜眼看時,只見那背插刀刃的黑牛前蹄上揚做人立狀,口中噴射出一股鮮豔的血柱,轟然側倒在地上,後踢猛蹬了幾下不再動彈了。
懷袖此時纔看清楚,那大黑牛的脖頸上插着一根赤金色的銅頭羽翎箭,這箭正射中牛頸部位,然而,拉弓時所用的力量之大,竟使得箭頭從牛頸另一端穿了出來。剛纔牛中箭時口噴鮮血想來定是刺穿了頸部的動脈所致。
正當懷袖用手扶着驚動未平的胸口安撫情緒,幾匹馬兒奔跑至近前,在懷袖面前停了下來。
懷袖擡眼看去,一羣藏青色朝服中央圍攏着一位明黃繡龍騎裝的男人,懷袖不用細看也知道,這位必定是康熙皇上。
懷袖心緒已逐漸平靜下來,緩緩低身施禮說道:“奴婢貿然騎馬,驚了皇上的聖駕,請皇上治罪。”
康熙只是坐在馬上淺然含笑望着站在面前的懷袖,旁邊已經有人要出口喝斥,卻被康熙揚手止住。
康熙驅馬向前兩步翻身下馬,緩步走到懷袖面前,低身伸出手臂挽扶住懷袖的手臂,一如往常低沉和緩的聲音說道:“起來吧,有沒有傷着哪兒?”
懷袖被挽扶着慢慢地站起身,康熙的聲音此時近在耳邊,連鼻息都隱隱地熱融融撲着鬢角散下來的細碎髮絲,這聲音讓懷袖心中再次涌出熟悉的感覺,忍不住緩緩擡起臉看向康熙的臉。
只這一眼,懷袖頓覺心下忘跳了一拍,霎時僵愣在了原地,盈澈透亮的水眸怔怔然注視着眼前溫和逸然的容顏,口中忍不住吶吶低語:“黃三公子?”
“大膽!什麼黃三公子,竟敢出口污滅聖聽!”此時,侍立在旁的內侍衛大臣上前一步怒目斥責道。
康熙面色微沉,側了臉向身旁輕斥:“放肆,誰叫你出來說話,還不退下!”
一羣侍衛大臣聞言,趕忙才低頭紛紛噤了聲,退後幾步垂首而立不敢再多言半個字。
“沒傷着吧?”康熙轉回頭,接着問道。
懷袖神色微怔出神,只顧盯着他的臉,也不答話,輕輕地搖了搖頭。目光仍舊落在康熙的眉眼上,已忘記當下的行爲早已失了禮數,康熙全然不在意,就這麼任由懷袖看着自己。
此時,遠處又傳來塔塔的馬蹄聲,隨着蹄聲由遠而近,隔空飄過來一聲嬌柔酥骨的女子聲音:“皇上,上馬回去吧,在太陽下面站久了當心眼暈。”
康熙只嗯了一聲,目光流連在懷袖臉上,含笑溫和地說:“既然沒事兒,你也回去吧,還能騎馬麼?”問處了這一句似乎又覺着不妥,跟着自答說道:“還是別騎了,叫人送你回去吧。”說完回身叫:“李德全,將懷姑娘送回蘇麻姑姑車攆中去。”
李德全諾諾應着聲自去料理,康熙翻身上了內侍衛牽過來的御馬。
懷袖此時方纔回過神來,只見徐步踏來的另一匹單騎上端坐着一個身着豐色豔麗的華貴騎裝的女子,正欲裕妃娘娘。
她今日身着騎裝,形容俊俏,眉宇間自帶的英武之氣非但不影響她的美貌,反而爲其增添了幾分別樣的韻味,比那日御園牡丹賞牡丹更添幾分別樣嬌媚。裕妃很自然地將馬側靠在康熙的馬旁,顯現出不同尋常的親暱。
此時有人稟奏問那隻射殺的牛如何處置,康熙想也不想道:“取下肉喂海東青罷了。”
卻聽裕妃語帶嬌斥道:“那畜生居然讓皇上策馬疾奔了那麼長一陣子,臣妾看着都爲皇上心驚,不如將它千刀萬剮了才解臣妾方纔爲皇上心悸一場的餘恨!”
裕妃雖口中斥那牛,目光卻斜睨向懷袖,懷袖恰與之目光相觸,只覺得那雙目中似是暗藏了兩柄利刃,夾着冷颼颼的鋒芒向自己刺來。
懷袖垂下眼簾,將那眼神阻隔在外,她無心與一位素不相識之人較量這些無謂的心思,轉過身形時,卻恰見剛纔追趕自己的那頭黑牛躺在血泊之中,仍留一絲餘息,後踢微微抽搐着。
目光注視着土地,黝黑色的大眼睛此時已經消減去了剛纔如火的憤恨,溫柔的目光中竟然噙着一汪淚水,似是對土地的眷戀,又像是對此紅塵一世的告別,那瀕死的目光竟然平靜的讓人感動。
這時候,李德全已喚來車轎,停在懷袖面前,李德全正欲開口,卻見懷袖緩步行向黑牛,忍不住輕聲喚道:“懷姑娘,您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