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妃原本被康熙誇的心中飄飄然,卻沒料想到康熙竟突然緊跟着問這個,一時慌了神,竟語塞在那裡。
懷袖見其怔愣着神情瞪着眼,剛纔還一副風姿灑然之態此刻卻魚木呆滯,一時想笑卻顧及體面只得忍着,偷眼瞧旁邊的蘇麻喇姑也是抿了脣,強忍笑顏。
正忍得辛苦,孝莊卻悄悄回身問道:“這首詩我聽着也耳熟,是誰的來着?”懷袖低下身子悄悄在孝莊耳邊悄聲說:“是唐代劉禹錫的《賞牡丹》”
孝莊含笑贊看了懷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康熙見裕妃答不出來,卻窘得滿臉通紅杵在原地,原也並不想難爲她,便笑道:“裕妃歸坐吧,在我滿清公推的才子面前,還是不要賣弄詩文了。”
康熙說罷,繼續對容若道:“容若,方纔連裕妃都出口便道出三四種花的惠名,咱們便就這花爲提,卻不用具體花名,只帶‘花’字便可。”
說罷笑對旁邊的李德全道:“這需人多了纔有趣,宣顧貞觀,長寧等人來,一起玩一會子。”
康熙話落,便有太監傳了顧貞觀和長寧來至汀蘭水榭中,各自添設了座位。康熙說道:“既然是朕先提議,朕便先說一句來湊趣吧。”說罷,脫口吟道:“不知近水花先發,疑是今春雪未消!”
衆臣子聞聽紛紛稱頌,下面自有人接了下去。
懷袖覺着眼前這些人文縐縐的吟詩很是無趣,只瞧着那白牡丹煞是純靜可愛,彷彿於喧鬧中以顏色阻隔出自身與其他牡丹高貴的距離,又如花中君子,孤傲立於羣芳俗豔之中。
懷袖見孝莊及衆人的注意力都被一干詩文吸引去,便趁着沒人注意,悄然轉身離開,走至汀蘭水榭內放置的一株盆栽的白牡丹前,蹲下身細細賞玩。
“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丹景春醉容, 明月問歸期。”懷袖口中喃喃低頌,比起剛纔劉禹錫辭藻瑰麗天下共聞的《賞牡丹》,她更喜歡這首同爲唐朝李正帆所作的《詠牡丹》。
詩中所寫也是一番盛京,清晨天際才被紅霞燃遍,聚會便已經開始,衆人舉杯暢飲,不知不自覺便是夜幕降臨,華燈霏靡,身上的華服被濃郁的酒香、花香沉浸。在這樣的明媚時節,很容易讓人意志沉淪,流連忘返,一撥又一撥的客人沉醉其中,竟然醉的沉了,忘記了歸家的時辰,人間繁華盛景,連天上的明月都忍不住探問歸期了。
此刻耳邊瀰漫的仍舊是觥籌交錯的聲音,以及人羣中傳出來的吟詩作賦的聲音,中間還夾雜着容若偶爾傳出來的低沉厚重的語言,懷袖脣邊勾出一彎淺笑。
這樣同在一個時空中的陪伴,和此刻她獨自對他默默的想念在心中如眼前的白牡丹,綻放出一絲別樣的美,懷袖突然喜歡上了這樣悄無聲息的情愫黯然流轉,冥冥中,彷彿另闢開了另一段光陰,而這段光陰中只剩下他們兩人……
正當懷袖沉溺在思緒架構的靜謐空間中是,忽聞耳邊似乎隱隱有人喚她的。冷不防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懷袖微微怔愣,擡頭仰看,見蘇麻喇姑正噙着笑看着她。
“衆人叫你數聲只不應,我以爲你身子不適,原來是被這花兒迷了性情,快起來吧。”蘇麻喇姑說話間將懷袖從地上拉起,來在孝莊面前。
懷袖擡目四下一看,見衆人目光皆落在她身上,頓時窘地顏面緋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孝莊卻和顏溫笑道:“懷丫頭既然喜歡那白牡丹,若是連上了這一闋詩,我便將那住牡丹之王賞賜給你。”
懷袖剛纔並沒注意這邊對詩,因而對他們所說並不知曉,隧看向蘇麻喇姑求解。
蘇麻喇姑笑道:“剛纔這些大學士們將天下言花之詩詞都說盡了也未分出勝負伯仲,老祖宗說花原本是形容女子的,反叫他們這些鬚眉男子們吟誦出來,他們雖然吟得出詩句,卻未必懂得其中意味,還得是女兒口中吟出花之物語更解深意,我們便想到你,懷兒,快想一首來壓過他們罷。”
懷袖聽蘇麻喇姑說完,又見衆嬪妃大臣連同皇上皆在此,恐開口惹人取笑,越發的羞窘了臉,和聲溫語道:“小女子文采疏陋,在皇上,太后皇上以及衆大人貴嬪面前怎敢造次,太后就別難爲奴婢了。”
懷袖說完,款款降身拜了拜,便想退至孝莊鳳攆後去。
旁邊衆人皆噤聲不語,孝莊正欲開口,突聽旁側響起一聲溫和沉厚的男聲說道:“不拘好壞,只說來憑添些情趣罷了,不必害怕,若是想起了什麼,或者自己作的,只說出語句中帶‘花’的便可。”
懷袖咋聽聞次一番言語,溫和中暗暗含着寬廣的包容,不強求卻又給人無限的鼓勵,使得人心中暗淌溫暖,如沐春風。
懷袖緩緩擡起眼簾,悄然望向說話的男人,說話之人正是康熙皇上,懷袖只覺得那聲音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緣故。
此刻懷袖來不及多想其他,既然皇上已開口,便少不得說出幾句來湊數。懷袖靜心想了想,憶起一首。
微笑緩緩開口吟道:“君解花勝人,人會去花近。寄語花落幾,莫吹花落盡。欲作盛花妝,從郎索紅粉。郎有惜花心,勿負花枝嫩。”
懷袖一首丁十六孃的《花惜》吟誦完,四下寂靜無聲。懷袖以爲自己丟了醜,登時臉上飛霞,這時,孝莊突然含笑讚歎道:“好,句句都有‘花’字,這就比你們剛纔那些都強了!”
康熙聽着也很是欣喜,心中卻忍不住暗歎:丁十六孃的詞句極少有人聽聞,這女子的確算的有見識。
思及此,康熙開口笑道:“老祖宗果然御人有方,身邊之人各個才情卓絕,先前是蘇麻姑姑如今又添了一位女才子。”
孝莊笑顏綻露,開懷道:“皇上剛纔說過的,若是說的好了是要賞的,眼下先賞了我們的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