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堯正想着火油的事,不防王元案會突然轉移話題,面上便是一怔:“這……”
見王元案一徑盯着他,他只好硬着頭皮道:“也就這一兩日!”
王元案點點頭,續道:“蘇兒這丫頭,乍看,性子是冷了點,不過她的心眼倒是火熱!你是個男兒,凡事多讓着她姑娘家!”
“是!”王洛堯微微頷首,不知爲何聽到一向對他甚嚴的老太公說出這樣的話,他的後背浮起一陣麻意。
王元案輕咳一聲,轉而談及他們住所的事:“昨晚的事,你也該吸取教訓,不能有一時的麻痺大意。好在,搬去安園之前,就考慮到那裡安防不足,我已將機要文寶轉到地窖,否則豈不損失慘重?”
“是!”王洛堯躬了躬身,“不知太公想好搬去哪個園子了沒有?”
“你看着辦吧!只需平時多加派人手在後宅看衛,免得再讓類似之事重演!”王元案嘆道。
“是!”王洛堯第三次單隻應了個“是”。
王元案仰到椅背上,一個揮手示意,王洛堯覷見,便退出了書房。
出了書房,他即着手給兩位老人安重新指了座小院,頤園,頤園是比安園還要稍小一點的院落,距離素園比安園來得又要近一些。
定下具體院落後,他即回到素園,到蘇蘇所在的東頭屋,見蘇蘇正伏在案上打盹。阻止將要把她喚醒的艾芙,他自己坐到臨窗的一張扶手椅中,然後遣開艾芙。便靜靜看着蘇蘇打盹。
不曉得過了多久,忽然遠處傳來一聲雞鳴。
王洛堯怕這雞鳴擾了蘇蘇,不由暗自罵道:這麼眼瞎的公雞不如宰了!日上三竿才曉昨打鳴!
不料蘇蘇真被他猜中,這聲雞鳴將她從夢境裡驚醒,揉了揉眼,豁地一驚,悄聲嘀咕:“遭了。睡着了,不知老祖宗醒了沒有!”
“還沒有!”王洛堯一邊應着一邊起身。絲毫不顧蘇蘇被他驚得掩嘴尖叫一聲,“她老人家年紀大了,一宿沒睡,須得好好補一補覺才行!”
“你怎麼……在這裡?”
進屋也不吱個聲!艾芙人呢?這死丫頭。真是吃裡扒外!他在屋裡究竟呆了多久?
蘇蘇伸手理了理鬢釵,卻是越理越亂,不由腹誹。
王洛堯看她笨手笨腳的樣子,心下奇怪爲何她能製得一手好釵簪,卻爲何不會梳理頭髮呢?
嘴角含笑地踱到她跟前:“你一會兒派些人手同着何媽到頤園去打點一下,今晚太公太婆就住到頤園裡!”
蘇蘇聽此,愣了下,這還是王洛堯第一次像樣地安排她活計,竟一時有些適應不來。之前老祖宗兩口自曦園搬到安園時,雖那會兒中饋也是在她手裡,但搬園一事卻是由王洛堯一手操持。她這裡可是半點力也沒出的。
王洛堯看她一臉怔愣,半邊眉斜斜一挑:“怎麼,你不知道現如今後宅一切用度開支,各賬司的人只認你的牌子?”
蘇蘇聽他這麼說,知他有意打趣,不過王洛堯說得也並非全是打趣。自壽宴過後,她已經漸次將各類管事婆子換了個遍。現今在位的都是她的人,也都是聽她話的人。但凡未經她這裡批覆,便是一寸布一文錢也出不得庫。
蘇蘇將額前散下的一縷長髮捋至耳後,覺得與王洛堯單獨處在這東里屋有些不大自在,便一邊往廳裡走,一邊應聲:“一會兒我即派人手過去!太公那裡可提了什麼額外的要求,還是就按安園那樣的安排?”
這也是蘇蘇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同王洛堯談論事情,王洛堯突然就生出這樣纔是正常夫妻應該有的對話的感覺。
蘇蘇未聽到身後之人及時的迴應,忍不住扭回頭探,不防就撞進王洛堯癡癡看着她背影的眼神,霎時,她就雙頰泛熱,大窘不已地匆忙收回視線,快步來到西頭屋去找何媽媽,王洛堯沒給話,那就暫且按照安園的一應事物安排好了。
是晚,畢氏移到頤園去接着休息,蘇蘇勞累數日,這會兒也總算得以喘口氣,好好補了一覺,安容當晚按時過來守夜,不過她並沒有找她算賬什麼的,倒是好生謝了一番。
次日一早,石榴神秘兮兮地溜進東里屋。
正在幫蘇蘇更衣的艾芙覷到,哧笑道:“一大清早做什麼鬼鬼祟祟的?”
石榴心道也是,都到了裡屋還那麼小心幹甚,遂挺直上身,快步到蘇蘇跟前:“小姐,少爺搬回園子了!”
“啊?”蘇蘇在王洛堯不在的這些日子裡實在舒坦自在習慣了,雖說以前王洛堯在的時候,他也就是回來睡不覺,其實根本礙不着她什麼的,可是心裡上總有那麼些不自在,這會聽石榴說他又搬回來了,登時就覺得像是被他佔了她的專有地盤一樣。
“嗯,少爺現在已經到書房去了,安容跟着一旁服侍呢!”石榴與艾芙對視一眼,沒見她有什麼其他示意,就又接了一句。
蘇蘇肩膀一耷,儘管現在她不似之前那麼不喜他,對他的印象有了些改觀,可正因爲這樣,她才覺得越加不適和尷尬。
“趙鳳玲呢?她那裡如何?”蘇蘇坐到梳妝檯前,看着銅鏡中的面影,不知不覺就問及趙鳳玲,王洛堯回園,她該最歡喜了,這下可以一解相思之渴了。
“她沒有進少爺的書房,只有安容在鞍前馬後!”石榴也有些奇怪趙鳳玲的舉止,若是以往,她定是要殷勤地左右服侍了。
“哦?是嗎?”蘇蘇對此也意外,不曉得趙鳳玲的哪根筋搭錯了,整個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難道中饋不在高氏手上,她就徹底變老實了?
甩甩頭,蘇蘇不再理會趙鳳玲,一會兒她還得到頤園去給畢氏請安,再問問頤園還有什麼缺的少的,她好儘快安排。
暼了眼小隔間,這些日子忙忙碌碌的,一直沒有抽出空來制她的明珠簪,箱裡還躺着恁多夜明珠了,若只它們安安靜靜地躺該多暴殮天物啊,還是儘快將它們製成簪子,再等合適的機會轉放到匯珍樓去販售,讓那些明珠在衆家女兒頭上綻放光華。
還有匯珍樓四間分鋪,也不知道近半個月來運轉得如何,待頤園的事辦妥,她最好親自去看看。
一到頤園,蘇蘇就耳聽正房堂屋裡傳來不少聲音,其間一道是王洛歌的,前晚她哭得那樣傷心,昨日聽說老祖宗兩口還好好活着,定是又驚又喜又惑吧。
而當蘇蘇現身在廳門檻時,廳內霎時間靜了下來,蘇蘇對此頗覺意外,她不認爲她能有這樣的影響力,讓衆人化嘈雜爲沉默的影響力,況且昨日畢氏當着四房當家的主子們都說明了,隱在背後的是她們兩口,跟她完全無關。
見她來,二房長媳呂明馨主動迎過來:“你來啦?”
呂明馨本就跟蘇蘇沒有交惡,經了昨日一事,二夫人萬氏一回到瀟園,就把蘇蘇如今在衛國侯府內宅的決定性地位同她說知。
也是,安園被燒,老祖宗兩個哪裡也沒有去,單隻隱在素園,說明什麼,說明他們對蘇蘇的絕對信任,大夫人秦氏被關禁在素心齋,看樣子內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緣由,怕是一時半會不會出來,如此一來,蘇蘇這掌家孃的位子已經無人能撼,所以,趁着早,趕緊與她套近是正經。
不止呂明馨,三房、四房的長媳劉氏和張氏這時也圍走過來,要拉蘇蘇的手。
蘇蘇一時摸不清狀況,只是被動着接受這些人的熱絡招呼,在她們的簇擁下走到堂上的畢氏跟前:“老祖宗昨晚睡得還好,這突然換個園子的!”
畢氏一臉慈笑,拉住蘇蘇的手,將她引到一側的椅中,衆人見此,彼此要好地不由都相覷一眼,各自眼中都流露着果然如此的眼波。
“年紀大了,容易疲乏,一乏了就顧不得在意那些了!”畢氏笑着迴應。
蘇蘇陪着憨憨一笑:“可有什麼缺的,我一會兒着人抓緊送來!”
神情自如,口吻自信,蘇蘇不知道眼下的她無論是神態舉止,還是言談辭間,都透着一股當家奶奶的魄力。
畢氏深深看了她一眼,極是滿意地點點頭:“嗯,何媽媽剛纔列出了一張單子,回去你只管照着單子分派便是!”
“噯!”蘇蘇瞄了一眼何媽媽,點頭輕應。
自頤園出來時,身側仍是跟了不少各房的媳婦,藉口順路順路,一直將她送到素園門口,才各自散去,各回各園。
蘇蘇長吐一口氣,看着艾芙,怨道:“怎麼突然間,一個個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那是!這府裡誰個沒有眼色,誰個不會見風使舵,以前情勢不明朗,皆以爲你這當家人的位子坐不穩,所以不好亂巴結,可您現在不一樣了,那是真正的當家奶奶,自然是要儘早來拉籠您了!”艾芙從旁分析道。
蘇蘇心道也是,這些人怕是覺得秦氏一倒,高氏再無人撐腰,長房媳婦裡面就數到她這裡最是牢靠了,要當家怎麼着也得是她,所以才趕着架來巴結迎合她。
搖搖頭,蘇蘇忍不住低聲憒嘆:“實話說,這被人舉捧的感覺還真不賴!”
聞此,艾芙撲哧一笑。
蘇蘇亦是一聲淺笑,小聲呢喃:“以前,個個看我不爽,人人看我笑話,現在好了,一個個反過來得看我臉色,你說我能不快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