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氏才問完,卻不等王洛歌點頭,已兀自言道:“聽說杜二公子秋闈也中了舉,杜家這回算是大大風光了一把!”
“那倒是!”高氏垂眉,可眼鋒中的譏誚並沒有被垂下的眼簾遮去,“不過杜二公子生性貪玩,小小年紀已有點**成性,我每每勸堯兒少與他來往,偏他不聽,也只能隨他!”
蘇氏三人聽到這話,心裡皆浮過一抹不快,蘇秀更是悄悄轉眸看了一眼蘇蘇,蘇蘇瞥見,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衣袖。
高氏覷見蘇蘇垂頭,微微擡眼,眼角餘光在蘇蘇輕頷的眉眼鼻脣上飄過,隨即嘴角抿成一道淺弧。
畢氏聞言,卻搖了搖頭:“堯兒自幼聰穎,又比一般人早熟,什麼人當交,什麼人不當交,他拿捏得準,我說你呀,也別瞎操心!”
一聽此話,高氏嘴脣上的弧度登時捋直,斜眸瞅了瞅秦氏,訕笑着回道:“是!老祖宗說得是!”
“嗯,既然人到齊了,那麼就開飯吧!”畢氏不再多言,吩咐開飯。
此時蘇蘇擡起頭來,朝男桌那邊看一眼,桌上除了老侯爺,另有三個年長男子,須白髯長,看不清楚臉面的真實形況。
她心下奇怪的是,明明老侯爺在,開飯不是應由他來宣麼,一般男主人在的話,主婦自然排在後頭,怎麼由侯老夫人剛纔說開飯!
寢不言,食不語!
蘇蘇最討厭的一條規矩。
寬敞的飯廳擺了兩張飯桌,飯中除了碗勺擦碰聲,再無別的聲響,蘇蘇悶悶地吃完飯,然後和蘇貝、蘇秀又陪侯老夫夫坐了一會兒,便回香浮院。
三人皆住在前院正廳內,一人一間臥房。
蘇蘇簡單梳洗後,又把蘇白仔細洗了洗,抱他坐到牀上,喊住乳孃葉氏:“乳孃,你是見過祖母的?”
正端着臉盆往外走的葉氏聞言怔愣一下,爾後才點點頭。
蘇蘇噘着嘴點了一下頭,然後溫聲道:“乳孃,你回頭陪我坐一會兒!我想請你給我講講祖母的事!”
聞言,乳孃笑着應了聲:“好!”
她自蘇蘇一生下來就給她做乳孃,十幾年過來,兩人甚是親切,她也真心把蘇蘇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
葉氏梳洗完一進屋子,蘇蘇即挪往牀裡,給葉氏騰出位子:“進被窩裡來吧,被窩裡暖和。”
葉氏倒也沒有遲疑,動作迅速地脫下外棉衣,只穿了中衣鑽進被窩,一邊進一邊給蘇蘇身前已經滑落的被子往上提:“四小姐,小心着涼!”
“沒事,蘇白的一身長絨毛捂在胸口暖和着呢!”蘇蘇摟緊蘇白。
葉氏拍拍蘇白的頭,蘇白瞪大眼睛伸出脖子看向葉氏。
“乳孃,我祖母是什麼樣的?”蘇蘇不等葉氏調整好姿勢,便開口問。
葉氏想了想,道:“其實統共也就見過兩次,當初我進蘇宅來還是在你剛出生之後,那時你祖母已經過世幾年了。”
蘇蘇點點頭:“那您是在蘇宅外面見的?”
“嗯,兩次都是在九合山上!”葉氏靠着牀頭,思緒飄遠,“那時她已年過四十,不過看着仍是很美,大老爺對她呵護備至,即使當着外人的面也不掩飾!”
“嗯!”這個蘇蘇知道,祖父母二人的感情是莊上公認得好,娘也在她面前不止一次表達過羨慕之情。
葉氏接着道:“你祖母雖然從侯府嫁入蘇家,卻非姓王,而是姓周!”
蘇蘇一聲不吭地仔細聽着,祖母姓什麼她當真還沒注意過,宅裡也極少聽到有關她的談論,每次向長輩問及,總是被岔開,像是有意不願講太多一般。
“十六年前,你祖母過世的那兩日,蘇家莊可是來了不少生面孔,有一天,據說蘇宅還被內外封鎖住了,外人根本連宅子附近都靠近不了!”
“是麼?”蘇蘇挪了挪上半身,轉頭看向葉氏,面有訝色。
葉氏極是肯定地點點頭,續道:“四小姐,說實話,乳孃也知道得並不多,此次還是沾了你的光,才見識到原來大夫人在侯府這等風光!”
蘇蘇感慨道:“嗯!若不然,太伯祖和太伯母也不至於大老遠地把咱們仨從徽州接過來!”
葉氏聞言,目光閃了閃,嘴脣啓了又合,欲言又止,見蘇蘇轉眸看過來,遂湊近小聲道:“四小姐,您覺得侯府這回只是爲了帶你們過來住一陣兒?”
“嗯?不是麼?”蘇蘇雖然不想過來,但是僅僅是嫌不自在,卻沒有聯想到別的事,此時聽葉氏說得有些神叨,心裡突然也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遂面上一冷,“乳孃,您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哦,這倒不是!”葉氏看蘇蘇臉色有變,連忙擺手,“只是乳孃覺得侯府這樣的安排有些突然!”
幾個小姐皆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要談婚論嫁的時候,這種時候把這三人叫來侯府,很容易叫人浮想聯翩!
在葉氏猜來,侯府此舉多半與婚事有關,不是爲侯府自家子弟尋親便是給這幾個姑娘尋親,如果是爲侯府子弟的話,這對於蘇蘇來說,或許是個好兆頭。
不過這也僅是葉氏自己揣摩,她見蘇蘇並沒有半點疑心,便拿別的話搪塞。
“可不是?我也覺着突然,十幾年來,一直沒有什麼動靜,陡陡地把我們接過來,真叫人不大適應!”蘇蘇撇撇嘴,“其實,我瞅這侯府裡真正對咱們有心的也就太伯祖和太伯母了,您沒瞧見那位高大奶奶麼?”
“高大奶奶怎麼了?”葉氏蹙眉問道。
蘇蘇冷冷一笑:“我不知道她是怎麼了,總覺得她像是很不喜歡我們三人!”
“哦?”葉氏頗爲困惑,“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具體也說不清楚,反正我能感覺出她的不友善,甚至臉上的笑都笑不由衷的樣子!”蘇蘇捧起蘇白的小臉,捏捏他的鼻子,然後打了個哈哈,“不管她,乳孃,我困了……”
“哦,那你快睡吧!”葉氏答應一聲,輕手揭被而起,可腦子裡卻在回想蘇蘇剛纔的話,她不得不在意,既然三奶奶派她過來,自是想讓她暗中照應指點幾個小姑娘家,此時聽聞侯府的大奶奶有心爲難三姐妹,她當然不能坐視不管,總得留些心纔是。
次日一早,辰時才過,棋琴便來香浮院,請蘇氏三人過去朝暉園吃早飯。
蘇貝聽聞,有些不大好意思:“棋琴,早飯其實我們在這裡隨便用一下就好了,不好總去打攪太伯母!”
棋琴輕輕一笑,嘴角兩個梨渦甚是惹眼,道:“瞧三小姐您說的,老太太巴不得留你們吃宿都在朝暉園裡,時時能看着纔好!怎麼會覺得打攪她!您不知道,從去年下半年,她就天天盼着見你們了!”
聞言,蘇貝也頗是感動,遂吩咐兩個貼身丫環:“西芹、東芹,你們快去請兩個四小姐到正廳來!”
蘇蘇是蘇宮海三兒子蘇齊徽的四閨女,蘇秀則是蘇宮海二兒子蘇徽盛的四閨女,二人都排行老四。
蘇蘇和蘇秀本也穿扮停當,得到西芹和東芹過去傳話,很快便到正廳集合。
早飯時,飯廳裡還是昨日那些人,畢氏再次詢問一句王洛堯的行蹤,高氏回說在杜府尚未回來。
蘇蘇聽聞,暗中譏忖:他哪有空回來吃飯,忙着花魁大賽的事還忙不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