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大奶奶,你們家耀楠雖貪玩了些,但貴在悟性好,要不去年秋闈也不會中舉!”高氏笑慰道。
她雖對杜耀楠印象不大好,可杜家老爺杜高階是江南東路轉運使,掌控漕司大權,作爲杜家長媳的豐氏自然是她拉攏的對象,經過幾年套籠,二人私下交情頗好。
豐氏聞此,心下甚是安慰,訕訕一笑,又無奈道:“只要肯學,便是好的!單怕不肯學的,耀楠就是這種,爲他能好好讀個書,我算是操碎心了!”說着,見衆人目光都集到她肩頭,她忙轉移話題,問丁氏,“聽說你們家權哥親事訂好了?”
丁氏聞言,笑着點點頭:“也就年初才訂的親事!”
“訂的哪家姑娘?”豐氏瞅見大家的目光都轉向丁氏,覺得肩頭一鬆。
丁氏喜笑顏開:“通判佟家的嫡孫女兒!排行老四”
“年初就訂好了?我都沒聽說!”高氏其實早知此事,這會兒裝出一臉驚訝狀,隨即又換作一臉豔羨,口水都要流下來一樣,“權哥兒真好福氣,佟家與你們家門當戶對,來往頻繁,知根知底,將來夫妻比翼,兩家人都跟着好!”
“門當戶對”幾字被她刻意咬得重重的,說完還不忘朝蘇氏三人斜瞥了一眼。
蘇蘇一直關注着高氏身側幾人,她們一言一色都被她瞄在眼裡,聽到高氏的話,她眨兩下眼皮,眨去目中泛起的不快,至此,她算是徹底篤定爲何高氏一直不待見她們三人了。
原來竟是怕她們礙了她寶貝兒子的前程!
丁氏當着衆人謙遜道:“門不門當,戶不戶對不打緊,只要姑娘品性好就行!”
“姑娘品行好自然最好,但是門當戶對也極是要緊的!”忽地坐在廳西末尾的一個矮胖婦人見機插言,“像裴大人家與佟通判家結親便是錦上添花,兩家相互幫襯,你來我往也十分方便,對小夫妻二人只有利沒什麼弊。倘討了哪家商戶女回來,嫁妝一堆沒錯,但沾着一身銅臭,若再不通曉禮數,又不慣官戶人家的規矩,那就妥不起來了,豈不害人害己!”
接着又有人接過話,卻是矮胖婦人對面坐着的一個圓盤臉婦人:“鍾嫂子說得是正理兒!古話不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偏就有那些心裡沒數的,不過結局都是慘淡的,呶,那梁山伯和祝英臺不就是?兩人殉情便也殉了,徒給家族抹了多少黑!”
這兩婦人難得接到衛國侯的請貼,昨天又得高氏親自奉送,真是喜不自勝,盛妝而來。既然到此,總不能半字不放一個就走,須得說些漂亮話讓一衆貴婦人印象深刻才行。
二人因見廳內皆是江寧府官宦家的主婦,素來又知官官相護,聽到裴家與佟家聯姻,又聽高氏言語豔羨,便趁機附和。
話說完,兩人都以爲自己話說得討喜,臉上神情頗有一點沾沾自喜的意思。
不過,她們沒有看見蘇氏三姐妹此時的臉色,本來已經挺起脊背的蘇貝和蘇秀簡直髮窘得面紅耳赤,不得不重新頷下首去。大人們說話,哪有她們插言自辯的道理。
蘇蘇對此,面上雖沒有什麼情緒顯現,但心裡真是氣透了!
移眸間,恰見潘欣瑜一臉輕屑地從她們這裡轉離視線。
蘇蘇挑挑眉,咬咬下脣,轉面朝向畢氏,打算看看她的反應。
半道上,看到她的三姑奶王業茵正扭頭掃視廳尾剛纔說話的兩婦人,臉色已然陰沉。
蘇蘇勾勾嘴,繼續看向畢氏,只見畢氏面不改色地端茶啜飲,兩口茶入腹,她探臉問向秦氏,聲音不高不低,但足以讓北半廳的人聽清:“這兩婦人是誰家的?”
秦氏自然看出畢氏的不快,斜覷了一眼高氏,爾後低聲回道:“江寧府的武官、團練使吳志明的妻室鍾氏,另一位是上元縣尉吳格士的妻室於氏!”
秦氏邊回話邊在心頭暗罵高氏眼瞎,連這種婦人也請進府來,胡侃八縐的,她們也不打聽打聽,當初衛國侯夫人又是什麼出身!
畢氏聽了秦氏的話,點點頭,接着再啜了一口茶,視線落在杯口,輕描淡寫道:“自明日起,侯府大院她們就不用再來了!”
蘇蘇解氣得斂回視線,她就知道她的太伯母會替她們姐妹出頭的,是以,這時她甚至懶得查看高氏還有四周貴婦們的反應。
秦氏再次斜斜掃了眼高氏,回頭同畢氏輕聲應是。
高氏坐在廳中央,而且這些戲碼都是她刻意安排給畢氏看的,畢氏的話她自然都聽在耳裡,她當初算到畢氏會感到不快,但沒有想到畢氏竟會當着客人如此不給鍾氏和於氏兩個的面子,還甩出這樣的狠話,完全不顧廳內其他人對她此舉會有什麼看法了。
畢氏這般平靜中透着強烈的反應確實令在座不少人震動,有人猜出緣由,不少人仍是稀裡糊塗,私下猜疑不止。
王洛歌看到高氏臉色泛白,撇了撇嘴,心裡嗔怪她爲何事前沒有好好篩選客人,弄出這樣難堪的一幕!
接下來,畢氏就當作什麼事沒有發生過一樣,拉住洪老夫人的手聊家常。
巳末時候,何媽媽從偏角小門進廳,湊到畢氏耳邊低語一句,畢氏點點頭。
因爲天氣晴好,微風習習,所以蘇蘇的生辰宴特意安排在朝暉園的花園內,畢氏由蘇貝攙着,蘇蘇和蘇秀貼在蘇貝一側,幾人打先出了花廳,其餘衆人則三五成羣跟在其後。
劉氏和潘欣瑜一左一右挽着洪老夫人走在人羣最後。
“娘,您剛纔示意我們……”劉氏待周邊沒什麼人時,小意探問。
洪氏瞄了眼四周,淡淡地點頭:“嗯,讓你們別亂說話!”
“是!”劉氏含首答應,等着洪氏的下文。
洪氏瞥到潘欣瑜一頭霧水,問向劉氏:“上個月,我記得你說,欣文似在你面前唸叨,說王洛堯看上咱們欣瑜了?”
聞言,潘欣瑜立馬紅了脖子,羞得側過身子,可耳朵卻豎得老高。
劉氏當洪老夫人有什麼要緊話要說呢,聽其問此,先抿脣一笑,應道:“欣文是有這麼一說來着,王洛堯怎麼想我不大清楚,不過高鶯雅卻是一直屬意咱們瑜兒的!自去年王洛堯一舉摘瞭解元,我私下也開始動心他這麼個人選!”
洪氏點點下巴,扭頭四下掃了掃:“王洛堯年少多才,確是個難得的!只是那廂侯老夫人?她意下如何,你可有聽聞?”
劉氏聞之一怔,吱唔道:“她那裡……倒沒聽高鶯雅提過,但這種事,要是高鶯雅夫婦贊成,侯老夫人哪有不允的道理!”
“呵!”洪氏精明的目光又一次掃了眼身周,“我怎麼瞧着不是那麼一回事?侯老太似乎另有打算哪!沒看她剛纔發的那通火麼?所以我才叫你們別亂說話!”
此言一出,劉氏和潘欣瑜雙雙爲之一詫,潘欣瑜更是着緊不已,緊緊盯住洪氏塗了紅脂的嘴脣。
然洪氏沒有繼續說下去,卻是劉氏問出口:“娘,您此話怎講?咱們潘府別說在江寧城,就是在江南兩路里頭,都是有名有姓的權貴大戶,衛國侯府雖說有個爵位在手中,但論真格的權力,還不如咱們潘家!難不成侯老夫人還不樂意同咱們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