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和劉氏聞此,不約而同地四下探看一圈,然後兩兩相覷,心領神會地點首。
“先別管那些腌臢事了,眼下你先一心管好堯哥的親事!”丁氏勸慰。
劉氏卻是語帶責備,推了推高氏:“你也真是,當我們倆個的面瞎嚼舌頭便也罷了,若是叫別人聽去,傳到你們老太太耳朵裡,你以後還怎麼自處?在侯府裡呆了十多年,你們那們老太太的手段,你是沒見識過還怎麼地?”
高氏聽此,兩眼四下亂瞅,知道自己造次了去,暗惱:三十多歲的人了,還口不擇言!
臉上卻是堆起一攤笑:“你們也別怪我氣急,若這事擱你們身上,保管比我好不到哪去!”
劉氏和丁氏頗是感同身受地點點頭。
就在三人將要散開之際,高氏忽又拉住兩人的衣袖,苦着臉求計道:“若是老太太當真就是橫了心要討蘇家丫頭,到時該怎麼辦?”
劉氏臉色一沉,冷冷地推波助瀾道:“你們家堯哥便一點主做不了麼?如果他死活就不答應,老太太一向那麼疼他,能拿他怎麼辦?假如老太太真要不顧你的臉面,不顧你兒子的前途,到時你又何必手軟?”
丁氏表示贊同,薄薄的紅脣湊近高氏:“這事也沒你想得那麼決絕!假如事情真到那種沒有扭轉的餘地,咱們退一萬步講,就算老太太非要訂下蘇家丫頭,待進了府門成了你的媳婦後,還不是任你拿捏麼?要她死活,不都看你的?”
說到這兒,丁氏側眸看了眼身周,續道:“我瞧那三個丫頭,除了樣貌沒那麼鄉土氣,言談舉止一看就像是山坳子裡出來的!怎麼堪當侯府主母的大任?進了後宅大院,還不就給活吞咯!到時,我不信老太太還能再給續一個蘇家丫頭過來?”
聽此,高氏的臉上總算露了點笑容,拉住劉氏的手,拍兩拍,道:“這輩子,我可只認準欣瑜是我的兒媳婦,換別的丫頭,休想看到我的好臉色!”
聞言,劉氏雖略有安慰,但總免不了心生不踏實的感覺,但高氏和丁氏面前,她不好顯露,微微笑着附和:“我也真心想你們家堯哥兒做乘龍快婿!”
“這不就妥了!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們兩這麼有心,不怕有情人不成眷屬!”丁氏笑得有些興起,儼然潘欣瑜和王洛堯就是天生一對,地造一設。
被這兩婦人攛掇一陣,高氏原本沒底的心這下些微有了底,一左一右挽住兩人往花園裡去:“走,戲臺早該搭好了,去看看吧!”
三人揭過這一章,若無其事地看了一下午戲。
蘇氏三姐妹因爲上午還有中午飯時聽了些不中聽的話,興致不大,一整天也沒認識幾個同齡的小娘子,更沒有遇着能談到一處的,反更加覺得她們與來往的貴婦小姐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能交集的東西太少。
因此,她們越發對王洛歌看中,覺得她爲人真誠,不勢利,也不愛擺譜,和她相處全無隔閡的感覺。
至晚,朝暉園裡又擺了晚宴,衆賓客用完晚宴才各自散去。席間,畢氏不忘吩咐竈房給各個園子送兩掛壽麪,說是沾沾喜氣。
凌雲軒那份,是棋琴親自奉去,趙鳳玲接了,奇道:“今兒,是誰的壽辰?”
“哦,是蘇家小姐!”棋琴知道趙鳳玲一向與別的丫僕不同,一心侍主,不大愛出門瞎轉,蘇家三位小姐進府後,她怕是還不曾照過面。
趙鳳玲聽着耳生:“蘇家小姐?哪個蘇家小姐?”
棋琴因身上還有事,畢氏那裡一時離不開她,所以簡單應了一句“是門遠房親戚!”便匆匆離開。
趙鳳玲也不大以爲意,只將面收好。
王洛堯一回來,她即迎上前問道:“二少爺可是用過晚飯回來?”
“尚未!”王洛堯白日跑了一趟城郊,造訪一個老學究,日頭將落時才趕回,路上耗了一個多時辰,還沒有來得及吃上飯。
“那正好,老祖宗着棋琴給送了兩掛壽麪過來,您想怎麼吃,水煮還是油炒?我這就給你做去!”趙鳳玲輕笑着問道。
“壽麪?哪來的壽麪?”王洛堯擡眉,問這話時,腦中將府上的主子過了一遍,二月初八,又能得老祖宗親自過問生辰的,他想不出來能是誰個!
趙鳳玲又是桃花般綻出一笑:“我也是這麼問來着!聽棋琴說是遠房來的蘇家小姐今兒個適逢生辰!”
這就是了!
王洛堯恍然,接着又是一問:“是蘇家哪個小姐?”
“嗯?哪個?不就是一個蘇小姐?”趙鳳玲被王洛堯問得糊塗,一時摸不清楚。
難道來了不止一個蘇小姐?怎麼沒聽娘提起過?
雖然金氏這幾日受高氏之命,盯梢香浮院,但金氏並不知箇中緣由,只當是高氏對三姐妹有什麼別的意圖,所以並未與趙鳳玲提及蘇氏三姐妹。
王洛堯見趙鳳玲發懵,知她定也不曉得,遂不再顧及這個話題,轉道:“你去做碗芙蓉面來吧!”
趙鳳玲得言,略顯遲頓地轉身離開。
王洛堯坐在書案後,低垂眼睫,中指一下一下叩着桌沿,叩了半晌後,他自抽屜中拿出一柄摺扇,打開,卻是一把空白扇。
他起身從筆筒中抽出一支小毫,沾了墨,就着白扇一番奮筆,轉瞬,扇上已是一片龍飛鳳舞。
待他淨完手回到書案時,趙鳳玲恰好端了麪湯來。
王洛堯二話不說,先吞吃兩口,然後指了指摺扇,對服侍在側的趙鳳玲道:“你去檀園跑一趟,同小五說,她的摺扇,我已題好字,你讓她明一早到我這來拿!”
聞言,趙鳳玲慣性地點頭應是,答應完才覺出不對,於是疑問:“扇字既已題好字,不如我去檀園順道帶給她,何必讓五小姐專程另跑一趟!”
聽此,王洛堯手中的筷子不由滯了一滯,不過旋即又接着動起來,再吞幾口後,頭也不擡地應道:“讓她來一趟,我還有其他事找她!”
“哦——好!”趙鳳玲盯着低頭吃麪的王洛堯,暗下覺得今晚的他有點蹊蹺,卻又說不出哪裡蹊蹺。
次日一早,王洛歌吃了早飯便興致沖沖地跑來凌雲軒,聽趙鳳玲說她二哥在書房,即小跑着闖進書房。
“二哥,人家的摺扇你終於題好詞了?”王洛歌迫不及待地追討她的摺扇,“您題了什麼?快讓我瞧瞧,我都等十幾天了!”
王洛堯將扇子擺到案角,手中握着書卷,視線未曾從書卷上移開。
“哇,這麼好的字,這麼長的詞,扇面都給填滿了!”王洛歌打開扇面,頗爲興奮,“二哥,我乾脆讓丫環們多做點扇面,由您來題字,然後拿出府去賣,保管能大賺一筆!”
王洛堯從書卷後撇出臉來,看着王洛歌:“你二哥可沒那麼多閒功夫,你要缺銀子花,還是另尋他法罷!”
王洛歌撓撓臉頰,靦臉一笑:“二哥還是讀書備考要緊,剛纔那提議就當小五沒說!”
王洛堯把頭臉重新撇回到書卷後,有意將語氣放得很淡、很隨意:“你昨日都忙什麼了?”
“哦,昨日啊——”王洛歌掌着扇子,對着臉一邊扇一邊在屋裡走來踱去,“是蘇姐姐的生辰,老祖宗特地請來不少貴婦小姐過府來作宴,又搭了戲臺,好不熱鬧!”
王洛堯依舊沒有從書後露臉,繼續問道:“是哪個蘇姐姐?”
“還能是哪個蘇姐姐,自然是蘇蘇姐姐咯!”說完這句話,王洛歌也覺得話說得有趣,咯咯直笑。
得此話,王洛堯放下書卷,仰至椅背上,看着王洛歌:“她過得是幾歲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