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場景在腦海中再現，半年前的雨夜。
熟睡的嬰兒隨着雷聲響起突然大哭，年輕婦人抱起孩子神色慌張看向窗外。一雙小手抱住她，嚇得她身體一震，扭頭看去是自己另外兩個孩子站在身旁，神色慌張看着她，年紀略大一些的孩子聲音發顫抱着她，“娘，我害怕。”
“虎兒，你已經是大孩子了，快帶弟弟去睡覺，娘要哄小妹妹。”
天空中一道閃光打過，窗戶上一片亮白，隨之“咔，轟隆~”，雷聲毫不留情傳進房間中，母子四人緊緊抱在一起，婦人眼神驚慌，一直看向房門。又是一道閃電，窗戶上多出一道人影，隨之一閃而過。屋頂被雨點拍的嘩嘩作響，院中只傳來房檐上雨滴落下濺起水花的聲音，“今晚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有回來......”
“砰砰砰”，沉重的敲門聲響起，屋內的母子四人都被嚇了一跳，放下孩子走到門前準備打開房門，卻隨之而來的又是連續的砸門聲。
這不是我們約定的敲門聲。先前丈夫的話語在她腦海中浮現，這連續的砸門聲讓她意識到來者不善，回到裡屋，輕聲對孩子們說道：“虎兒，你帶着弟弟快去躲起來，記住孃的話，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出來，千萬不能出來。”
她將嬰兒緊緊抱在懷中，渾身發抖，不知所措，兩個藏起來的小孩子完全不知道母親是爲何讓他們這麼做，只能用耳朵聽着外面傳來的聲音。
“砰”，一聲巨響，門板重重拍在地上，婦人轉頭望去，屋門外一道巨大的身影站立，身材高大到從門裡向外看去只能看到他的身體。婦人受到驚嚇，緊緊抱着懷中的孩子，身體靠在牆上。
那人壓低身體走到屋內，頭髮遮住了他的臉，全身都是雨水。桌子上油燈的火苗一閃一閃，似乎隨時都要熄滅。“吼”，低吼從他的嘴中發出......
皇宮西南方向的南新街上，一個高大的人影手中提着兩個人頭，鮮血在雨水的沖刷下漸漸消失。
......
“齊大人！齊大人......”
雨水沖刷着地面，水花濺起的聲音在院中想起，聽見捕頭在扣着齊川房門，甘將迅速穿好衣服出去。恰見齊川打開房門，“發生何事，如此驚慌？”
“大人，剛剛有人扣門，待我穿好衣服開門，只見，只見兩個人頭擺在門口。”
甘將不顧大雨跑到大理寺門前，兩顆血淋淋的人頭擺放在地上，臉上仍保持着死前的模樣，嘴巴大張，瞳孔放大，他們的脖頸連皮帶肉，像是被人活生生從身體上拔下來，一位婦人，一位孩子。
一時間他的睡意全無，心中怒火中燒，身後傳來腳步聲，齊川和今晚房門值班捕頭冒雨走來，看到門前的情形，齊川突然腳下不穩，摔倒在地上，不顧起身，眼神發呆看着那兩顆人頭，眼眶逐漸溼潤。
甘將衝出門外，走到街上，大理寺前臺階上的血跡已經被沖刷乾淨，街上的雨水不斷彙集向着西邊流動。捕頭攙扶起齊川，轉頭看向站在大雨中的甘將突然向着東面跑出去。
空氣中皆是雨水的味道，渾濁的雨水不斷拍打在他的臉上，更落盡他的心中。
追尋着一切僅剩的痕跡來到院門前，院中倒着一具無頭女屍，鮮血此時已經和院中的雨水融爲一體，女屍懷中緊緊抱着的嬰兒也已經是毫無生氣，臉色發紫。房間中油燈還在散發着微弱火光，輕微響動從房間裡面傳進甘將耳中，還有人活着！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他衝進房間中，一個男孩跪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從眼眶中涌出，“哥，娘......”
男孩聽到他的腳步聲，眼睛中滿含憤怒的眼淚被其一抹而淨，死死盯着甘將，他沒有任何動作，兩人的目光就是一瞬間的對視。
“弟弟別怕，我是受大理寺齊川大人命令前來......”
聽到甘將的前半句話，那孩子就撲到他身前抱住他，“大人，你可要幫幫我父親！我娘，我哥，我弟已經被他們殺了。”止不住的啜泣，讓他的話語說的零零散散，但是甘將全部聽到耳中。
甘將身上已經被雨水打溼，他抱起孩子走到牀邊，“小弟弟，你坐好，哥哥有幾句話問你。”
他不停地爲孩子擦拭眼淚，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叫甘將，現在在大理寺跟隨齊大人，齊大人和捕頭們都在後面，馬上就到這裡。”
“我叫平凡！”
平凡此時的眼中泛紅，卻表現的很是平靜，他仍然止不住抽泣，甘將從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絲害怕和慌亂。
“平凡，你剛纔和哥哥說要幫幫你的父親，他現在人在哪裡，我想和他談談。”
甘將不斷撫摸平凡的後背，即便無法修復他內心受到的巨大傷害。自己很是憤怒，現在恨不能揪出兇手，親手將他碎屍萬段。他更是明白他現在更需要冷靜，半年在大理寺的學習，看過諸多案宗，歷代大理寺卿破案上百宗。這讓他明白自己需要成長，如果齊川以後不在大理寺，他要獨當一面。
“父親他把我們和娘安置在這裡，他說他要去外公那裡，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此時院中傳來雜亂的水花濺起聲音，隨之腳步聲在屋中響起，轉頭望向房間門處，齊川眼睛通紅看向地面，手止不住的顫抖......
平凡看到齊川后終於是忍不住放聲大哭，“齊叔叔......”
齊川將平凡摟在懷中，他的臉頰上同樣流下兩行淚。
戶部侍郎平青安，和齊川同一年在大朝試中獲得前三甲，經過努力終於獲得認可進入到戶部任職，在齊川力保大理寺破獲九龍玉盞一案的同年，他坐上戶部侍郎之位。隔年戶部尚書姚萬民把自己未出閣的女兒許配給他。姚萬民對其評價爲：胸懷韜略，百姓嚮往之好官。
可是就甘將現在來看，平青安的妻子和兩個孩子被殺，那麼他到底得罪誰了呢？
天色漸漸亮起來，外面仍是大雨瓢潑，捕頭們忙活半夜，勘察現場，做好記錄就收斂了平夫人和兩個孩子的屍首，大部分捕頭還在街上尋找此案兇手的線索，每當有人回來院中就會被齊川問到有何發現時，皆是搖頭不語。
甘將安撫着平凡睡着後，和齊川打過招呼，來到街上希望能發現點什麼。
雨滴不斷落到地上濺起水花，各家各戶房檐上落下的雨滴，傳入到甘將耳中的聲音只有這些，枯燥無味，不停地擾亂他大腦思緒。
他的身後響起腳步聲，轉身望去，喬伊撐着紙傘走到他身邊，爲他遮住了頭頂落下來的雨點。
“挺大個人，下雨不知道打傘！”
喬伊看向他的眼神中卻沒有一絲絲埋怨的意味。
“你來的正好，在京城你待的時間比我長，知道戶部尚書姚萬民府邸在哪裡嗎？”
“嘿嘿，那你可算問對人了，齊大人之前帶我去過，走吧，我帶你去。”
喬伊用手一抓甘將的臉，“我知道你現在心中很難受，但是我們還是要微笑呀，這樣纔能有希望！”
甘將臉上強硬擠出笑容，“好，我會的，走吧，帶我去看看。”
二人穿街過巷來到白虎街上，沿着街邊走一段距離便穿過白虎大街，穿過街邊的院落，一座小院呈現在眼前，“姚萬民就住在這裡？”
甘將有些疑惑，看向喬伊詢問。
“對呀，姚大人一直住在這裡，聽齊大人說，他的俸祿大都捐給京城的窮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