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邊城的喧鬧聲中回到軍營，相比之下，這裡便是安靜的詮釋，暴風雪過後的邊城並沒有洗刷過的痕跡，這座孤城所散發的氣息令人戰慄，唯有百姓們的喧囂市井，爲它帶來了一絲絲生機。
這裡的夜色似乎比南方來的更早一些，軍中起鍋做飯，鐵甲整齊的擺放在士兵的身邊，他們盯着鍋底的火光，火苗跳躍到平靜如水的臉上，平添幾分歡喜之氣，身爲大周軍隊中最令人看好的鐵甲軍，士兵不過是普通人罷了，殘酷的訓練將他們磨練成最強的戰士，然而他們原本爲人的性格卻消失不見，令甘將感受到的是，他們好似墨家銅人。
畫師仍在營長外作畫，這幅圖很不滿意，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三人回到營帳中，華春和喬伊正在喜笑顏開的聊天，穆雲恭敬地坐在一旁聽着，甘將瞬間覺得還真的是有些少見，出於好奇望向他，迎接自己的還是冰冷的目光，瞬間又覺得自己肯定是想錯了。
擺放好酒菜，華春的目光順着帳簾的縫隙望向營帳外面，說道：“老吳，進來吃點？”
甘將稍後便聽到帳外傳來的迴應聲，“不了......”隨後又聽到似自言自語的話語，“總感覺少了些什麼，到底少了什麼呢？”
“是那位畫師？”甘將心中已有答案，卻還是向確認一下。
華春微微點頭，“好啦，大家快吃吧，飯菜是會涼的。”
那晚，幾人聊了許多，有未來，有過去，亦有現在。更多的是這兩年在京城生活的怎麼樣，三個人經歷不同，這次甘將才知道爲什麼杜殷飛想要進入紀墨書院，雷靈在使團出發後的詳細過程......
轉日，軍營上方的城牆上，士兵結束訓練的號角聲在營中響起，二人並肩而立望着北方，中年人自身所產生的氣勢不自覺便壓了他一頭，儘管二人的身形極其相似。
“世間本無路，修行卻有界，這道界限很明顯，那就是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區別，我想你也不止一次聽說這些，可我還是要說，你肩上的擔子很重，似乎會讓你感受到自你來到京都以後，冥冥之中註定好了你的生活，你的仕途......我想問問，這些是你自己想要的嗎？”
中年人的話語一如既往，甘將停頓片刻，隨即回答道：“不是，既然這樣安排了，總會有他們的道理不是嗎，如果把我當成棋子，那我也想要知道爲什麼，總歸會有理由的。”
“爲你修建的路，一帆風順，你卻還想探清究竟，有意思，哈哈哈。”呂天心依舊望着北方的雪原，臉上遍佈着欣賞的神情，不過這些甘將沒有注意到。
甘將看向遠處的那道山脈，“前輩，今日約我來相見，想必不是要說這些吧？”
呂天心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一改先前冷漠的面孔，眯着眼微笑着說道：“大周京城一半以上的官員都知道你是甘興文唯一的兒子，但是他們沒人說，是因爲他們怕死，不敢說。齊川是一個很老實的人，他忠心聖上，便在這兩年中一心一意的教你，也算是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我方纔說，世間本無路，而有人卻爲你修了路，這是一條不甘平凡的道路，你卻十分認真的在走。我想白夜已經知道你的修行問題難以解決，乾脆放任不管，如今看來，這條路終究還是安排好了，便是我，跟隨你父親征戰多年，他們竟然用這些事情來激起我埋藏心底的人性，可笑。”
甘將察覺到他的話語愈發冰冷，尤其是說到最後，臉上再次恢復初見時的那股肅殺之氣，自己心裡知道這位中年人一定知道很多事情，問道：“前輩能否告知我全部的事情？”
呂天心轉過頭望着他，眼中竟出現一絲憐愛，稍縱即逝，“我的記憶......被人停留在以前，對不起，我們都是棋子，擺脫不掉。”
“道玄兄不止一次幫助我恢復記憶，可那道空白似乎被緊緊鎖住，無法打開。”他的聲音充滿着對自己不滿。
那道山脈再次進入到甘將眼中，“前輩你是好人。”
呂天心的眼神中出現一絲驚訝，遠處的畫師更加驚訝，他不知道有幾十年沒有見過呂天心出現過這神情，即便是與甘興文作戰的時候，好像也沒見過他表現出驚訝之色，嘴巴微張着，“可真是個孩子，可惜了，終歸還是要你自己走下去。”
呂天心嘴角微微上揚，目光同樣看向遠處的那座賀祁山脈，心中已經算不清有多少次看向那裡，那個大周最強者隕落的地方，埋葬着大周最強鐵甲軍士兵的地方，說道：“大周比起前朝更加深不可測，聖後比起當今的聖上，心機還是少了些，一代君主，卻有如此大的變化。”
甘將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仔細端詳着他的臉龐，兩朝將領，和上官明哲一樣，難道上官那老頭的記憶也是被封存了嗎？那麼到底是誰幹的？他的修爲豈不逆天了？不過他看起來年紀好像還不算很大，前朝至今已有百年有餘，爲何他看起來如此年輕？
“你不用好奇，我有預感，你便是解開一切謎團的人，甘將。”呂天心並沒有看向他，仍望着遠處的山脈，似乎想要極力想起什麼，一陣折騰無果後，眼神中盡是疲憊的樣子。
看到甘將仍在沉思，繼續說道：“從今天開始，我會幫助你修行，真正的修行，書院的修行理論，簡直可笑，當年我們那一代人的修行，不都是從見血的戰場上拼搏出來的，從未聽說過理論還能幫助修行者，簡直可笑。”
“這便是你不待見紀墨書院學生的原因嗎？”
呂天心輕笑一聲，“然而，那座書院竟然是他創辦的，我......”
交談一番，呂天心將他的手放在甘將的頸間，一道清晰的力傳到體內，甘將感覺到了壓迫，不過能感受到他將這股力氣控制的非常好，完全控制到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之前。
“你的身體很有問題，我曾聽華春老將軍說過，你兒時便已經出現天資展露，但他不能教你去修行，因爲這是一道極其嚴格的命令，他無法不從。想必也是因此，他不清楚你的身體狀況。”
修行者的身體就好似一片土地，當空曠中的嫩芽出現，便是天資展露，修行便是讓這片土地變得肥沃起來，而甘將的土地從中間斷開，一分爲二，兩塊土地的情況也不一，情況更加複雜。
甘將有些疑惑的問道：“前輩可有辦法？”
“沒辦法。”
“那這是？”
“這是天道安排給你的命運。”
“我不信命。”
“不信也得信，你的身體，便是最好的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