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血腥,夾雜着青草葉莖折斷的清香,籠罩在這片佈滿殘肢斷臂、表情猙獰屍體的戰場上。山谷間呼嘯的風聲就像催命的厲鬼,正引導大戰後的亡魂趕赴九泉。一副赤條條的健壯軀體,仰面倚在一堆殘軀上,流經地面的細小血河並着塵土,把這副身體染成黑紅相間的可怖顏色。
?這具身體的主人手指無意識的動了動,隨即緩緩睜開眼。他直到此時也不明白,準備與號稱“日本當代劍聖”的香取神道流天才岡田鬆切磋,正在待客室品嚐新春抹茶的他,恍然間便被一種莫大威能扔在這古戰場中。
?看四周兵器鎧甲的樣式,他可以斷定這是古代日本,但究竟屬於哪個具體的年代,就算精研日本史的專家也不可能分得清。沉思被一陣雜亂的腳步打斷,恍惚聽到一些“最後一處”“好價錢”“殘兵”之類的日語交談聲,他沒有貿然起身詢問,只是默默從旁邊屍體手中扭出一把打刀,身體擺出一種可以最短時間暴起出刀的姿勢,雙目微翕注視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與平,別磨磨蹭蹭,收完這一處咱們就回村子。”“利吉,那個,要不咱們就這樣回去算了,這次咱們撈的兵器夠多了,應該能多換幾擔糧食,只要撐到新米成熟,全村就不用捱餓了,利吉你看這場大戰死了這麼多人,山姥會不會來吃他們的鬼魂……”“住嘴!殺殘兵我來,你只管收拾兵器鎧甲。”
?“看來是專門在大戰之後撈兵器的農民,不是武士,應該沒有威脅,或許應該向他們問些事”他想道。握刀的手不禁鬆了鬆。
?那個被稱作利吉的男人,肩上扛着一把大槍當做扁擔,槍桿兩頭掛滿了看起來比較完好的鎧甲兵器,從槍桿彎曲的弧度便可以看出“戰利品”有多麼豐厚。利吉屈膝放下肩上的戰利品,從腰間抽出一把脅差,一手持刀,一手彎着腰向前摸索,很快便靠近到他身前。
?“遇到呻吟聲或者身軀扭動就會一刀捅進去嗎?還真是符合這時代日本農民謹小慎微的個性啊。”他睜開眼睛,緩緩挺直上身。對面的利吉悚然一驚,下意識的一刀刺向他胸口。
?“這個距離出刀,除非胳膊能再長一倍……或者左腳再往前振步,身體前傾才能刺中我……重心不穩,握刀姿勢不對,眼神慌張,呼吸散亂沒有節奏……果然,沒有經過任何系統訓練”他好整以暇的掃動手中武士長刀,刀背一把抽中利吉的手腕,刀鋒順勢穩穩貼到利吉的脖子上。
速度看起來並不特別快的動作,如流水般細膩,那種由於和諧自然造成的賞心悅目,絕非一般刀手所具備的素質,可見持刀者非同小可的劍術功底。“別動。”他沙啞低沉的嗓音響起,對着利吉身後的與平說。
?利吉手腕被抽中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順着手臂直衝頭頂!身子甚至都沒有動一下,手中的短刀便不受控制的直直跌落,哪怕脖子上的刀鋒都沒讓他緩過神來,好不容易認清眼前發生的情況,利吉心理不由一陣絕望:完了!沒死的士兵,這身手!絕不是普通足輕,也許是個高級武士,甚至是旗本大人,萬一是大名……村子都要被殺光的……想到這裡不由得從喉嚨中發出一陣不似人聲的嘶吼:“與平!快跑,跑啊!”
?滿臉愁苦皺紋的與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牙齒打顫的聲音甚至蓋過了呼嘯的山風,叉着一雙細小的羅圈腿往前亂蹬,身體往後蠕動速度卻緩慢無比,看來是被嚇得失去基本行動能力了。
?“不要動,不想死就回答我的問題”他站起身子,眼前的兩人似乎不在他的焦距中,“這是哪,你們是誰?”。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默,他彷彿回過神來,眼神瞥向絕望的兩人,嘆了口氣:“唉,算了,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刀光悠然一閃,已然把利吉綁着戰利品的繩子割斷,從中翻找一件看起來乾淨完好的衣服,也不管渾身血污就這樣一把套在身上。又俯身從屍體中抽出一把刀鞘和脅差,隨手往腰間一插,彷彿把眼前呆愣的兩人當做空氣。收拾妥當後,一個手持武士刀,身着武士服,腳踩草履鞋的日本戰國武士形象一躍而出。
做完這一切,看着依然呆呆注視着他的兩人,他皺眉道:“收拾好你們的東西,前面帶路”晃了晃手中雪亮的大刀,沙啞低沉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彷彿地獄中催命的厲鬼:“再不走,以後就不用走了!”
?與平顫巍巍的將東西重新抗起,忍不住腿一彎又一屁股跌坐到地上,顧不得狼狽,胡亂收拾一下,挪到利吉旁邊,一張老臉上的皺紋彷彿擠到了一起,小聲埋怨道:“早就說趕緊回村,這下、這下全完了。”利吉默默撿起跌落的短刀,用力握了握,又頹然扔到一邊,認命般的扛起東西,低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