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草對於二人卻是一笑置之,道:“你們別說了,看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首領與劍祖心靈相通,對於箇中事故已然略知一二,正要上前問話。那老者卻突然大咳大喘起來,勾腰駝背,手捂胸口,顯是十分難受,定然患了重病。那女子上前將他扶住,竟然將他摟在懷裡,親切又溫柔地替他推拿按揉,還關切無限地呵護道:“沒事的,放鬆一下,我一定不會讓你有個閃失的,相公!”老者緩緩擡起頭來,低沉地道:“我都這把老骨頭了,你還待我如此,我也算是老有所終了。”
當她叫出“相公”二字,衆人更是呆成了木頭,原來這一老一少是夫妻!雖然老夫少妻世上大有人在,但這樣一對卻着實有點離譜。老的一臉病態,枯瘦如柴,實是體弱多病,行將就木了;女的卻是風華正茂,精力充沛,年紀最多不過三十出頭,來日正長。
首領欲用神奇之能,施援手相救於老者,他低聲道:“你們與劍祖有緣,不如讓我替這位老人家看看,或許可以讓他康復。”雙眼與那女子秀目相接,心中不禁一震,其間兒女情長的纏綿之韻,實是與妻子無異,頓時明白,她是六萬年後的妻子!
六萬年來她果然也是長生不死!只見她一臉驚訝與黯然,剛纔見到劍祖,也是驚喜交集,卻又樂極生悲,面對丈夫,她怎能將其拋下?雖然這農夫年邁體衰,但與己相親相愛,幾十年對己無微不至,怎可突然之間因六萬年前的丈夫而割捨?這也是人世間悽苦的愛情,讓她心亂如麻。她悽聲道:“首領,你不認識我了嗎?”
她這一問,衆人也是一怔,大惑不解。她再看看首領身邊的妻子,似已明白她便是六萬年前的自己,再看看睡於一旁的女兒,立時心如刀割,眼眶一紅,流出淚來。哭了片刻,她微微一嘆,道:“罷了,罷了,這全都是天意弄人,是我錯了,但我不能拒絕他們,幾百年來,我所遇到的每一個男人都對我很好,我只有接受,但最終也不得不割捨,我總是在幸福的盡頭抑制悲傷,但它卻是在所難免,我活得好累!”
衆人不明其意,只聽出她的聲音也是與首領妻子的聲音一樣悅耳動聽。無名草向宋婉兒慶幸地瞅了一眼,想我們也是一波三折,卻能重歸於好,實是感天謝地。端木玲瓏右腳一跺,擺出一代聖主的架勢,似要下飛龍令,叫二人一刀兩斷。
首領問道:“你......你是我的妻子嗎?我永遠都記得你的樣子,你的聲音,但是......但是站在我旁邊的,她也是我的妻子,還有我的女兒,你......你這幾萬年來一直都還活着?”他望望妻子一眼,再望望那女子,不由得心煩意亂,抱頭亂跳。
那女子深深地抽噎了一下,緊緊地摟住了那個老人,悽然道:“我也沒想到我居然還活着,我們的女兒卻不見了。我出了這深谷,浪跡天涯,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孤苦無依。直到幾百年前,有一個與你一樣英明神武的男人收養了我,我被他的真情所打動,便忘記了你,嫁給了他。我們過得很幸福,是別人羨慕的一對。然而,凡塵俗世,天下蒼生,無一沒有生老病死,幾十年後,我依然年輕如故,他卻逝去了,我也沒能爲他傳宗接代,我的心碎了,爲什麼我不死?然而,時光如流水,幾十年後我又遇到了一個好男人,我要擺脫痛苦,便又嫁給了他。我也真傻,以爲和他能夠天長地久,最後,卻是重蹈覆轍,他又匆匆離我而去。直到現在,這個男人,他二十五歲娶了我,與我相處了六十年,相敬如賓,可他又要......”她再也說不下去,淚如泉涌,抽咽不停,已然傷心到了極處,只以哭泣來發泄。
衆人茅塞頓開,原來她也如首領一樣長生不死,萬壽無疆,其間悲歡離合的悽苦傷痛,實是難以想象了。首領六萬年來在谷中一直盼她尋她,亦是痛苦可憐。最終萬劍之祖還是讓這對苦命的人重聚了,卻是這樣一個局面,讓首領的心如鐵錘重擊,沉沉地不能放鬆半點。身旁妻子對他卻是溫情脈脈,緊貼在他的身旁,雙眼凝視,心神安寧。她未經歷六萬年的風雨飄搖,剛剛重獲新生,自然如此。
щщщ_тт κan_¢ 〇 首領低低地道:“那......那你還愛我嗎?我們可以......可以重新開始。”
那女子倍感痛楚,首領身旁妻子柔聲道:“不要拋下我,我絕不會變心的,一定和你永遠在一起。”她自是一如既往地愛着首領,這番話無不讓首領
爲之顫動。
那女子埋下頭去,與老人相偎,她心想:自己六萬年前對首領是何等忠貞,但那畢竟是六萬年前。身邊的丈夫亦對我如此,我即以選擇了他自當無怨無悔。首領找到了從前那個深愛着他的我,我也不能從中添亂,就讓他於從前的那個我相愛到永遠吧!我雖即將面臨生離死別之痛,數十年後再尋如意郎君便是了。她於是停止哭泣,仰天一笑,面色祥和,道:“就在我和她之間,你做個選擇吧!”
無名草心中難受無已,對這樣的愛情萬分惻隱,險些落淚。宋婉兒亦是如此,心想:始終如一的默默等待,六萬多年的一往情深,當她從遙遠的過去回到現在與首領重逢,那比金堅的情深意重,無與倫比。同樣的兩個她,來自過去與現在,首領是該一視同仁,還是痛苦抉擇?其間的愛情,既是匪夷所思,又是感人肺腑,這一切都因爲萬劍之祖啊!或許我們的到來,也意味着什麼吧!
端木玲瓏想自己被無名草拋棄,卻也遠遠不及這對夫妻的情感悽苦,所謂“多情自古空餘恨,”何必要死死抓着不放呢?他即已做出選擇,我退出便是了。她望了二人一眼,微微點頭,暗自讚歎無名草與宋婉兒的確是很配的一對。
首領心中亂如雜草相交,一個女人來自劉萬年前,對我死心塌地,又有女兒相伴;一個卻是早已移情他戀,嫁夫多人,我始終應該接受原來的妻子。他想到此處,劍祖竟然猛力一抖,金光乍現,耀眼無比,“砰”的一聲,甚是鋒銳。
他也不知劍祖何故如此,終於做出決定,道:“那好吧,你即已身爲人妻,我也不強人所難,待我將你相公治好,你們便去吧,我祝你們幸福!”
那女子垂下頭去,默默無言,事已至此,她也不便多說了。那老人卻撫着她的秀髮,欣慰無已,道:“上天註定我命不久矣,她能與我共度晚年我已終生無憾,你也無須勞神治我,在此我向你表示感激了,也祝你們永結同心,再不分離,我也就放心去了。”
他與首領相顧一笑,那女子指着劍祖柔聲道:“從哪裡來,便把我們帶到哪裡去吧!”她這就要離去,與首領定然是後會無期,因爲她的愛,早就已經給了別人。
劍祖微微一抖,隨身漂移到了首領的面前,恰好將劍柄遞在了他的手裡。
首領頓覺手臂一沉,竟然痠麻無比,猶如被重重的鐵鏈狠狠地勒着。他心下靈機一動,已然感應到了劍祖之意。原來它帶衆人穿越時空救回的妻子和女兒,全部都是虛設出來的假象,只不過是拿來安慰他罷了,讓他能從六萬年的痛苦中解脫出來。然而,他愛得越深,就痛得越深,最終選擇的只是自己迫切希望的一個夢幻世界。這也是上天給他的結果,一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結果,一個悲慘的結果。
他不禁臉色一沉,就像一具殭屍,“啊”的一聲大叫,淚水立時涌出,痛哭起來。他將劍祖舉於頭頂,左揮右舞,金光閃爍。只聽他哭嚎道:“不,爲什麼會是這樣?”
無、宋、端木三人一驚,見他神態異常,紛紛後退數步,擔憂他欲胡作非爲。
痛哭了一陣,他忽然低沉地道:“我已經做出了選擇,我已經繼續了我的夢,若再墮落下去,豈不負了劍祖的一番美意?”他竟而又放聲大笑起來,道:“哈哈,我不會後悔的!”
話剛說完,劍祖脫手而出,橫身移至那老夫少妻跟前,立時載着二人便匆匆離去,呈一道光線消失在了茫茫山野之間。一切便結束,意味着首領永不能再與她相遇。
無名草疑問道:“到底怎麼了?怪人叔叔,你何以如此?你的妻女不都還在嗎?”他緊緊地拽着手中的紅寶石,雖然笑容滿面,但卻是淚如雨下,滴在寶石之上,紅光閃閃,甚是美麗。再看他的妻女,竟然已是暗淡無色,猶如幻影了!劍祖一去,谷中立時黑如油墨,更難辨清妻女身形。他摟住似有若無的妻子,喃喃地道:“不要離開我.....”
妻子柔情一笑,道:“我不是在你的身邊嗎,怎麼會離開你?”她的聲音越說越弱,人卻已如半透明的玻璃,輕若無物,直至消失,幻化在了空氣裡。旁邊的女兒連爹都未叫上一聲,眨眼之間竟然也化成了一道無形的氣,不知去了什麼樣的世界。
首領摟着空氣,呆呆地出了神,他既已選擇了自己的夢,便脫離了現實世界。
無名草等三人驚覺如此,也不知該說
些什麼,大局已定,多說無益,只有感慨。
過了一會兒,只見一條金光直聳雲霄,那便是萬劍之祖返回它應去的地方了。
次晨,無名草吃過野果,便打算出谷,查明自己身世,弄清恩怨情仇,做一個好人。他面對兩個女人,心中也難抉擇,望向端木玲瓏,只見她冷若冰霜,埋頭不出一語;再看宋婉兒,似乎也是滿心憂傷,精神恍惚。他心想:玲瓏姐姐絕不會讓九龍城那幫亂臣賊子逍遙法外,她必欲奪回城主之位。她對我恩深義重,我自當全力相助,但萬一將來又表錯了情,豈非讓我左右爲難?婉兒半點武功都不會,若是跟我一同闖蕩江湖,豈不處處受到牽連?要是遭遇敵人圍追堵截,更嚴重的是若讓她妄自送了性命,我......我又該怎麼辦呢?我深愛着她,她也深愛着我,兩情相悅,我又捨不得離她而去......還是讓她跟我走吧,我保護她就是了。
端木玲瓏忽道:“無名草,你我身負要事,今日便出谷去吧!”
無名草點了點頭,半晌才道:“玲瓏姐姐,你本已知道了,我與婉兒此生之情永不改變,我只把你當做是我姐姐,若有什麼吩咐,我無名草傾力相助便是!”
宋婉兒臉色微紅,垂下頭去。端木原本不再理會此事,豈料他到多長了心眼,讓自己堂堂一代城主在外人面前下不了臺。立時怒火中燒,拂袖站起身來,大吼道:“我堂堂一代城主,豈會爲了你這小子作繭自縛?別太擡高自己,小心我對你不客氣!”她話雖盛氣逼人,實則口是心非,舊情難棄。
宋婉兒驚詫無已,忙道:“對不起,玲瓏姐姐,無名草他說錯話了!”
端木卻大罵道:“又沒跟你說話,你插什麼嘴?”
宋婉兒本就容忍極強,無言以對,心中難受,微微嘆了一口氣。
無名草覺得她也是脾氣怪怪的,望向宋婉兒,道:“你在這谷中呆了這許多日子,不覺得氣悶嗎?現在怪人叔叔癡癡呆呆的,你若是留在這裡豈不更孤苦?”
首領的心已然迷醉於一家幸福之夢幻世界中了,此時還在一旁怡然自樂,聽聞二人將要離去,便匆匆地趕了過來,問道:“你們要走嗎?”
無名草點了點頭,對宋婉兒道:“跟我一起走吧,我欠你太多,定會雙倍償還。有你在我身邊,行走江湖也不過是遊玩取樂,一定安逸得很。只是我身世未明,定要弄個清楚明白。”他內力大增,武功自然了得,帶上婉兒浪跡萍蹤,實在是有恃無恐。
宋婉兒甜甜一笑,如花初綻,道:“好吧,我想去拜祭我爹、娘,再與你一起闖蕩江湖。”說到爹、娘,她又不由得難受,要讓這個殺人兇手做他們女婿,實在有違天理。但這也是她的選擇,她相信無名草定能做一個捨己爲人的好人。
首領突然取下額上那顆紅寶石,再從懷中取出妻子那一顆,遞向宋、無二人,道:“你們是佳偶天成,這對寶石會讓你們的愛情永恆的,送給你們。”他雖與妻子終究還是離別,但想自己活了六萬年了,能在夢幻之中與一家團聚,也算沒有白活。這對愛侶壽命雖最多一百來歲,但若能相守終生,各持一顆寶石也是完美無缺了。
二人同時接過,互望一眼,心中之愛更爲堅定不移,急忙說了一聲“謝謝!”
端木玲瓏氣未消除,見二人如此,怒氣更盛,陰冷地道:“我們這便走吧!”
三人紛與首領道別之後,便欲離去。仰望兩邊石壁,高不見頂,峭直如筆,若是沒有一身絕頂輕功,必難上去。無名草卻是胸有成竹,背起宋婉兒,心中甜蜜無已,對端木玲瓏道:“待會兒我再揹你上去。”
端木玲瓏回想當初他背自己時的情形,那真是難以忘懷,今日他卻揹着另一個女人,自是大爲不滿,倔強道:“我難道連這點小事都不行嗎?”
無名草沒多理睬,一聲“抓緊了!”立時雙腿蹬石而上,竟似神仙騰雲駕霧一般,極速上升,靈動巧捷,不一會兒便上得崖邊,竟然連氣都未喘。
宋婉兒卻是氣喘吁吁,她一個柔弱女子,對這陡直而上之舉,怎可承受?雙眼緊閉,臉色慘白,顯得緊張之至。
端木玲瓏好久沒有上來,只因她內力大損,技不如前,面對石壁也無可奈何。無名草再次下谷,硬着頭皮將她帶上了谷去。
第六章完仙劍奇緣,可歌可泣。
陳劍仙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