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這一刻被吸引,所有動作都在這一瞬被迫停頓。
只因爲出現這人的力量實在過於強大,強大到足以讓空氣爲之凝結成冰,而南宮涵、段痕他們不過是冰中被封存的一點塵埃。而冥恨與劍童卻因交手而越戰越遠,此時卻已然沒了蹤跡,也許他們會因此而倖免於難吧。
那人一步一步朝衆人走來,就連其中的最強者第十四暗似也沒有了反抗的能力,只能呆立在那裡。而一直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就連含鋒命歿也都冷眼旁觀的第一劍翔,此刻卻似乎有些後悔剛纔沒有做些什麼,而他現在即便想做也做不成了。
那人依舊在向衆人靠近,每向前一步衆人都覺得自己周圍的冰變更更加堅硬一分,到後來他們卻竟連呼吸都已忘記。
那人終於停下腳步,目光一轉卻正看到陰險站在不遠處,右手屈指一彈,只好像水中一道暗涌,看不見摸不着,但當身陷其中的時候卻根本沒有任何可以反抗的力氣。
暗涌流過,陰險竟消失在衆目睽睽之下,任誰都知道,他已在這一彈之下——灰飛煙滅!
而這卻不是最令衆人恐懼之事,當陰險化作灰燼後的瞬間,遠處忽然蕩起一陣濃濃煙塵,許久許久之後,煙塵終於被風吹散,五里外的一座山丘已被夷爲平地,而從那人腳下到五里之外的土地之上卻留下一道筆直溝壑,觸之仍有餘溫。
“這是什麼力量,這還是人可以發揮的力量嗎?”段痕憑藉強大意念收住心神,而且超越一切感覺的轉識成智修爲也讓他第一個知道方纔究竟發生了什麼。
終於,那人的身影變得清晰,但無論再怎麼清晰卻也讓人無法一窺全貌,雖與普通人一般大小,但是周身卻圍繞一圈光環,光環猶如一個個詭異符號,這符號卻與第十四暗開啓免戰牌召喚四大魔獸時的符號極爲相似。
“你在驚訝什麼?”那人走到第十四暗面前,當第十四暗的身體被那人身旁的光圈所觸及的時候,只感覺火燒一樣的疼,當光圈穿過自己的身體將自己也包圍其中的時候,第十四暗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已經踏進了棺材。
“你,你不可能還活着。”第十四暗居然還能開口說話,在這種壓迫之下開口說話,他難道不怕開口之際真力外流,那槍勁的壓迫會將自己擠碎?
那人道:“我有說過我還活着嗎?暗黑天的劍將我們兩個一同送到了地獄,但在地獄之中我們卻得到了最完美的昇華,現在,我雖然沒有了生命但卻擁有了力量。你羨慕這力量嗎?要不要,我將這力量送給你啊?”
那人的手微微擡起,在第十四暗的眉心輕輕一點,第十四暗登時感覺一股自己絕無法承受之力正在體內奔涌,隨時可能破體而出。只見他的身體已逐漸膨脹,一張臉更是已經變了形,而那恐懼的表情在這一張臉上表現出來,更顯得詭異淒寒。
那人忽然呵呵笑了一聲,手指又在第十四暗的眉心輕輕一點,那股真力登時瀉出,第十四暗也恢復原狀,只是臉上的表情卻沒有改變,依舊沉浸在恐懼之中。
“放心好了,我不會殺你的。”那人微笑着說道:“如果將你們全都殺死,我豈不是少了很多樂趣。”
段痕在這一刻拼勁全身力氣,終於讓自己面向這人,而他卻也可以開口說話:“你,究竟是暗黑天,還是獄邪天?”
那人卻用一種驚奇的眼光看着段痕,終於他又笑了出來:“不愧是我的兒子,在這樣的壓迫之下居然還能動而且還能夠開口說話,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段痕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縱然段痕修爲不低,但這話到後來兩個字的時候聲音明顯低了下去。
那人道:“我,既是暗黑天又是獄邪天。我們兩個本就是一體,只不過我比他更強,所以是我征服了他。”
段痕道:“所以你的思想是屬於獄邪天?”
那人道:“不,我現在不是獄邪天,我可以告訴你我的新名字——屠善無間!”
屠善無間,他所要屠的“善”難道是西天大善?他難道真的打算毀滅四天,獨做霸主?如果他想,他很快就可以達成這個心願,對於他來說已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段痕暗暗在手中潛運一道真力,當他感覺自己的手指已經可以動的時候又開口問道:“爲什麼,你不殺了我?”
屠善無間卻表現得很詫異:“我爲什麼要殺了你,你是我的兒子,我還要你做我的左右手,助我征服天下,我怎麼捨得殺你?”
這時的他目光一轉,卻又看到天魔與尹玲瓏還有琴棋書畫四侍,只是四侍修爲着實有限,在這強大壓迫之下已經盡數昏倒在地,其中修爲最弱的小畫卻已經七竅流血,五臟受創。而他四人昏倒尹玲瓏竟也有些腳下不穩,臉上的表情更顯得痛苦,彷彿生命正在被一隻無形巨手抽離,死亡已經開始填滿身體每一處空隙。
“用將自己逼到極限的方式來積蓄足夠的濁氣,再輔以手下的清氣來織成這一張網好和對手同歸於盡,你的確聰明得很,而且我猜爲了這一招你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吧。至少你因此而失去了可以和另一個人斬斷命線的機會,那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但你也知道,命線一段,他原本該寄存在你身上的力量也會消失,爲了那力量,你才這麼做的,對不對?”
屠善無間又伸出那根手指,在尹玲瓏眉心一點,那種正在被死亡迫近的感覺登時從尹玲瓏的體內消失,隨之尹玲瓏更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正在與自己的身體相融合,這種感覺,實在美妙極了。
屠善無間道:“感覺到了嗎?這就是力量。”
光圈移動,他又到了天魔面前,看到天魔此時模樣,屠善無間冷笑說道:“你當真是天魔,也只有你才能做出這樣的事,爲了追求力量居然肯和自己的手下甚至是坐騎合體,這種有失身份的事也只有你才做得出來。但既然你已經和你的坐騎融爲一體,這樣好了,從今開始,你就是我的坐騎。”
呵,反抗?他還哪裡有力氣反抗。
只是那麼一瞬,只是
幾句話,他卻已將一切改變。
因爲他,纔是真正的強者。
當他轉身想再尋找什麼的時候,卻發現周圍已經少了一個人,少了南宮涵。
居然還有人可以在他的視線之下將人無聲無息的帶走,他不禁笑了出來,這笑與之前的笑完全不同,之前的笑是輕蔑是得意是施捨,但這笑,卻是一種期待。
身旁光圈旋轉,竟開啓另一境地,他的身體也隨之急速旋轉,最終他竟與這光圈一同消失無蹤,而他帶走的,只有他的坐騎天魔而已。
當他消失的時候,他的壓迫感卻還殘留在那裡,許久之後,段痕與第十四暗幾乎同時衝破那種感覺,而其他人也陸續恢復了正常。想到剛纔發生的事,每個人都是心有餘悸,因爲方纔,可能是他們人生之中最爲危險的時刻,生死幾乎要在那一刻做出定論。
衆人心中都沒了戰意,當面對那樣一個強者之後,每當自己動手之時想起與那人的差距,那種連接近都幾乎不可能更不要妄談超越的差距時,誰又能提得起多少心氣去戰鬥呢?
第十四暗最先開口:“你可看到了?”
他說“你”而不是“你們”,因爲在這些人中,只有一個配讓他放在眼裡。
段痕知道,這個“你”就是自己。
“嗯。”段痕居然回答,又問:“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第十四暗道:“不清楚,可能與暗黑天那一劍有關。無量劍意貫穿他們的時候他們的力量應該也因此產生交集,當他們的身體同時被毀的時候,那力量也可能因此而融爲一體。他們本就是同爲一體的黑暗力量,融合也不過是須臾之間,我想就是這力量護住了他們的靈魂與心性,獄邪天也正是因此纔將暗黑天征服,成爲現在的屠善無間。”
段痕微微點頭便是認同,又問:“有辦法可以打敗他嗎?”
第十四暗苦笑一聲,道:“你認爲呢?”
段痕道:“我是說,如果我們聯手。”
第十四暗道:“我沒有聽錯吧,你居然能要和我聯手。”
段痕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一個方法可以打敗他。”
第十四暗道:“的確,我也想不到。但如果你我聯手卻也未必就是他的對手。”
段痕道:“但至少比我們孤軍作戰要有勝算要高的多。”
第十四暗道:“但你爲什麼要除掉他,難道你沒有聽到他的話?”
段痕道:“你認爲他那的強者還需要什麼左右手嗎?而且你也該感覺得到,無論你身在何處,只要他想,你的生死就已經掌握在他的手中。”
第十四暗道:“讓我考慮一下。”
段痕道:“你可以考慮,在你死之前,給我答覆。”說完他便已轉身離開,帶着他的劍。
“你——感覺——到——了嗎?”劍童已將劍還給冥恨,而且聽他的口氣似乎與冥恨已經不再是勢不兩立的對頭。
冥恨的劍也已不在手中,劍童說完話他居然也答應道:“嗯,只是你能記起有誰可以強到這種地步嗎?”
劍童道:“沒有——人——可以,就算——是——神——也絕不——可能。”
冥恨道:“你說的很對,但你說話不能快一些嗎?真不知道你的劍是怎麼練到這麼快的。”
劍童依舊沉着臉道:“不——能。”
冥恨搖頭嘆道:“真不知道爲什麼,對你我居然下不去殺手。”
劍童道:“是——你——沒有本事——殺我。”
冥恨苦笑一聲,道:“那你爲什麼不殺了我?”
劍童道:“我——也沒有——本事——殺你。”
冥恨微微一笑,又正色道:“現在你我是朋友,但即便是朋友你也不可以阻攔我要做的事。”
劍童道:“你——還要——殺——南宮——涵?”
冥恨道:“嗯。”
劍童道:“爲——什麼?”
冥恨道:“因爲——他——該——死。”
南宮涵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死,但他卻知道,如果不是這個人,他剛纔就可能已經死了,死在那足以將空氣凝結的壓迫感之下。
第一劍翔背對着南宮涵在鼓搗着些什麼,南宮涵只看到幾個奇怪的瓶瓶罐罐,卻也不知道那裡到底有些什麼,而第一劍翔就好像根本不知道有南宮涵這麼一個人存在一樣,專心的鼓弄着面前的那些瓶瓶罐罐。
南宮涵終於忍不住,低聲喚道:“前輩。”
第一劍翔聽不到。
南宮涵又升高一個調門,喚道:“第一前輩。”
第一劍翔卻還是連頭都沒有回。
南宮涵走到第一劍翔身後去拍他的肩膀,但第一劍翔居然生出一股反震之力,將自己的手震開,南宮涵如遭電擊,咻的將手撤回,卻仍感覺手心發麻。
而這時他也終於看清,原來第一劍翔的那些瓶瓶罐罐裡裝的都是些藥水藥粉,這時他正將幾種藥水勾兌一起,然後又將幾種藥粉搓成一個個小丸。等一切都完成的時候他才轉過身來,將那勾兌好的藥水遞給南宮涵,道:“喝下去。”
南宮涵不明其中原因,卻只是知道這人絕不會害自己,便也沒問什麼,仰頭便將那藥喝了個乾淨。
第一劍翔又將那藥丸交給南宮涵,道:“吃下去。”
南宮涵捧過一把藥丸,想也沒想就吞進了肚子。說實話,這藥丸的味道還不差。
“現在你想知道什麼,問吧。”第一劍翔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等着南宮涵的問題。
南宮涵道:“兩個問題,第一,那人是誰,第二,前輩是如何可以在那樣的壓迫感下自由行動,甚至還能將我帶走的。”
原來在屠善無間的眼皮底下將南宮涵劫走的人,就是他。
第一劍翔道:“他是這世上第二可怕的人,卻是第一的強者,因爲他所擁有的是最接近黑暗的力量。至於我爲什麼可以在他的壓迫之下自由活動,因爲我的劍,是可以割破感覺的劍,他所給我的壓迫
其實不過是一種感覺。換言之,他的氣場較我更爲強大,在他的氣場之下我的氣場微乎其微,但我的劍可以割破他的氣場,那時他的氣場在我面前就是零。”
南宮涵點了點頭,道:“嗯,明白了。”
第一劍翔道:“還有問題嗎?”
南宮涵道:“如果可以,我想知道他現在會去什麼地方,還有,第一可怕的人又是誰?”
第一劍翔道:“他現在正在去找那個第一可怕的人,而那個第一可怕的人,叫做先知。”
先知,顧名思義,知曉一切。這樣的人豈非最可怕,而他的可怕之處,只要稍微一想,就已足夠讓人覺得可怕。
屠善無間剛剛站在這扇刻着“知無不言”四個字的大門前的時候,這扇門卻竟自己倒塌在地,摔個粉碎。而在這扇大門之後的房間裡,除了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一套茶具和一個男人是完好的之外,其餘的一切都已經粉身碎骨。
屠善無間哼笑一聲,道:“將自己的家整理成這個樣子,這不像是你。”
男人道:“因爲我要迎接你,知道你若來了,我這裡就難有完好之物,既然早晚都要損毀,我何必要等你來動手呢。”
屠善無間坐在男人對面,身上的光圈雖未消失但對於那男人卻沒有絲毫影響。
爲自己斟了杯茶,屠善無間問道:“你知道我要來?”
男人道:“我只是知道你早晚都會來。”
屠善無間道:“那我來的是早了,還是晚了。”
男人道:“不早不晚,剛好。”
屠善無間道:“那你可知道,我來這裡是爲了什麼?”
男人道:“當然不是爲了喝我一杯清茶。”
屠善無間道:“我想問你,我究竟能不能一成霸業,成就我們魔道的最高理想。”
男人道:“憑現在的你,還有什麼做不到的,又何必來問我。”
屠善無間道:“因爲你是先知,這話只有從你口中說出我纔會信。”
男人道:“不能。”
屠善無間面色一變,道:“你說什麼!”
男人淡笑道:“你不是說了,我的話你會相信。”
屠善無間道:“這次我卻不信。”
男人道:“隨你信不信,我的話已經說完了。”
屠善無間道:“那你可知道我還有另一件事要做。”
男人道:“知道。”
屠善無間道:“是什麼?”
男人道:“殺我。”
屠善無間道:“我爲什麼殺你。”
男人道:“因爲我是第一可怕的人,你是第二。”
屠善無間道:“那你覺得我能不能殺了你。”
男人道:“不能。”
屠善無間道:“爲什麼?”
男人道:“因爲我是先知。此刻的我可以看到你在某一時刻的未來,過去的我也能看到我在此刻的未來。假使當時的我看到了你來殺我,那麼我就有辦法來避免這一場死亡,甚至可以避免這一次對話。只是那樣,你會忘記我所給你的答案。”
屠善無間沉吟片刻,道:“你說的的確有那麼一點道理,但是我還是想考證與一下,究竟是我的手快,還是你先知先覺的感應更快。”
男人淡淡一笑,信手朝北邊一指,在那裡卻竟不自何時多出來一根燃燒着的蠟燭。這裡只有這位先知和第十四暗兩個人,他們當然不會無聊到在這裡擺上一根蠟燭,所以這蠟燭一定是後來才被放到這裡的,在屠善無間來到這裡之後的後來。
但究竟是什麼時候,屠善無間卻根本不知道。
男人道:“能想得起這根蠟燭是什麼時候擺在這裡的嗎?我敢打賭你想不起來,因爲這兩根蠟燭的存在是在你的另一個過去之中。在那個過去裡,你會和我交手,然後輸給我。你如果還是不信,我可以將一把刀放在那個過去的你的身上,肩膀、小腹,或者胸口。”
他只是用嘴一說,屠善無間卻彷彿感覺身體的那些地方,真的被刀子刺中,雖然根本不足以致命,但那種感覺卻還是令人很不舒服。
書生又道:“所以,和我動手無論怎樣,至少我不會輸,而且和我交手無論怎樣,你都不會贏。”
我不會輸,你不會贏。這句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到最後贏的一定是我。
屠善無間目光又轉到那蠟燭之上,視線閃動,蠟燭竟被從中破開向左右兩旁倒去,但火苗卻竟還未熄滅。
男人笑道:“你難道也打算這樣將我劈開不成?”
屠善無間道:“我只是想問你,你能不能猜到我接下來要去做什麼,而且成功的機會有多少呢?”
男人微一沉吟,目光陡然驚變,道:“你要去西天,去殺西方大善。”
屠善無間道:“沒錯,那你覺得我有幾分成功的把握。”
男人道:“一成也沒有。西方大善所擁有的力量和你根本就是完全相同的,你強他自然而然會更強,因爲他同你一樣,都是沒有生命之人。你二人若是真的動起手來,就算鬥個幾千幾萬年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屠善無間道:“但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幫我取得勝利,對不對。”
男人道:“辦法當然不是沒有,我可以告訴你一個人,一個大善絕對下不去手的人,但那人對於大善卻可說是恨之入骨。”
屠善無間道:“是不是隻要說動那個人,我就可以打敗西方大善?”
男人道:“打敗西方大善之後,你也可以順手收拾了這個人,他雖然是大善的剋星,但對你卻沒有什麼威脅。”
屠善無間邪邪一笑,道:“你這麼瞭解我,究竟因爲你是先知,還是你註定就是我的知己?”
男人道:“只因爲你需要一個能夠同你分享快樂的人,因爲你寂寞。”
屠善無間嘆息一聲,又道:“也許你是對的。告訴我,大善的剋星是誰,我要去哪裡找他?”
男人道:“大雪山,孔雀大明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