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白一家人的神秘消失,並沒有掀起絲毫的漣漪。畢竟,別說是整個鼎洲,就算是在天漠城,他也不過是千千萬萬中的一個小人物而已。
不過,對於某些人而言,卻是引起了極大的騷動。
展家是一個,不僅僅包括展傲天等人,還有他那個同胞的兄弟展傲雲。
展白髮配天漠城,一開始確實打了展傲雲一個措手不及,花費了數個月的時間,才最終打探得他的下落。
爲此,展傲雲暗地裡特意派出了幾名心腹,秘密前往天漠城。至於目的,倒並非是劫掠,而更多的是監視。
在展傲雲的眼中,展白的重要性其實並不大,相比之下,他更重視展良垣。
兩人同爲展傲天的親生兒子,不過,就目前的發展看,卻有着雲泥之別。
展良垣作爲弟弟,比展白小了足足十歲,可天賦卻強的實在太多了,小小的年齡,就已經成就了太玄境的強大修爲,戰力更是幾經考驗,在整個天賜展家的年輕一輩中,是毫無懸念的佼佼之輩。而更爲人所忌憚的是他那沉穩的性格,雖然同樣免不了年輕人的傲氣,但面對危險之時,卻擁有着難得的冷靜,在逆境中往往能夠反敗爲勝。
在過去的歲月裡,展傲雲不是一次的策劃對他的暗殺,可最終都以失敗而告終,從這裡就不難看出其難纏之處。
相比之下,作爲哥哥的展白有什麼?
太初境的修爲?別說是在天賜展家,即便是放眼整個鼎洲,都足以成爲玄修界的一個笑話。
還有……那癱了的雙腿,以及凡俗之身的老婆?
展傲雲不是自大之人,更不會隨意的輕視任何對手,可兩相比較之下,他更願意將大量的精力放在展良垣的身上。
當然,出於性格上的謹慎,展傲雲還是派出了幾名心腹,人雖不多,但一旦情況有變,足以第一時間將展白拿下,成爲手中的一個籌碼。當然,這麼做的前提是,他覺得條件成熟,可以跟那同胞的哥哥徹底的撕破臉皮之時。
只可惜,展傲雲派出的人,最終只能是無功而返了,因爲還沒等他們抵達天漠城,展白一家就已經徹底的消失了。
當然,除此之外,對展白的失蹤頗爲關切的,還有一些人,比如公子雋,再比如月心……
都說時間是把,歲月催人老。
一眨眼,四十多年的時光,匆匆而過。
當年儒雅清秀的書生,此時已經變成了頭髮斑白、鶴皮蒼顏的耆耄老者。
一身灰色的粗布長褂,雖是面容蒼老,不過精神卻是不錯,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眸,不帶一絲的渾濁。
此時的展白正坐在牀邊,滿臉柔情的望着牀上躺着同樣蒼老的妻子——念憐兒。
展白畢竟是玄修之人,自然看得出,此時的妻子已經到了油盡燈滅的彌留時刻,或許是迴光返照,精神反而變得越發好了,被歲月摧殘的佈滿皺紋的臉上更是呈現出紅潤之色。
“老婆,前幾日,我就打發村裡的幾名後生前往太一宗了,用不了多久,念念應該就能回來了。”展白緊緊攥着妻子的手,溫聲說道。
當年,展白在傳功玉闕中看到天賜玄典,就立時意識到展傲天的用意。無非是讓自己學了之後,用在出生的女兒身上。
天賜玄典確實玄妙,能夠封印先天靈根,並滋養靈智,從未大大的提升悟性。當到了懂事之年,解開封芋,再進行玄修,勢必起到事半功倍之效。對玄修而言,可謂是真正的贏在起跑線上的傳世之寶。不過,唯一遺憾的是,在六年的封印期內,孩童卻仿若癡呆,對外物不存絲毫的感觸。
當然,展白眼中的副作用,對其他人來說,根本可以忽略不計,不就是六年的懵懂期麼,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是這點代價都不捨得,還談什麼玄修。
不過,有着前世記憶的展白,卻不願意這麼做。作爲父親,他雖然同樣望女成鳳,卻更想給她一個快樂的童年。
正是這個原因,當年,在妻子臨盆前一個月,展白未雨綢繆下,最終尋得了這小橋村,就此隱居於凡俗之中。
雖然拒絕了天賜玄典,不過,展白並沒有因此耽擱女兒的前程。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將無意劍典傳授,寓教於樂中,輕鬆快樂的爲女兒奠基。
後來,當女兒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之時,村子裡突然出現了幾名玄修之人。這些玄修之人自稱是幾十裡外的一個叫太一宗的弟子,特來此地挑選有資質的孩童。
當時的女兒,正是活脫的年齡,自然不願一生困在大山之中,便偷偷的瞞着父母前去報名。
最後的結果,自然也不例外了。
當時站念念雖然已經超過了十歲,不過憑藉奠基的命格,還是成功的通過了選拔。
對於女兒的選擇,展白並沒有苛責,只是有些戀戀不捨。當然在送別女兒之際,生怕被人打擾的展白,卻是將女兒修煉的無意劍典封印,只是承諾,待女兒十八歲成年之時纔會解開。
雖然對於父親的所爲,心中頗有些着惱,但展念念還是撇着嘴無奈的答應了。
自從加入了太一宗,展念念每兩年纔有機會回家探親一次,這麼多年過去了。以前那個坐在木馬之上粉雕玉琢的囡囡,早已經出落的美麗大方,身後更是有着無數師兄弟的愛慕追捧。而其修爲,經過四十年,更是突飛猛進,尤其是十八歲那年的表現,更是引得整個太一宗高層的震動,有了資源的大力傾斜,早在一年前,已經成功的踏入了太玄之境。
地位的水漲船高,展念念不是沒有想過將父母接出大山,到太一宗頤養天年,只可惜,每次提出這個建議,都被展白所拒絕。
笑話,小小一個太一宗,根本沒有入展白的法眼,他只願能安安靜靜的陪着妻子共渡此生。
展念念也是個聰明的女子,勸說過幾次之後,便已經知道了父母的心意,就此再也沒提。
自從妻子有了迴光返照之意,展白便一步不離的坐於牀邊,講着兩人年輕時的回憶,氣氛溫馨而又暖人,讓念憐兒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消失。
“老公,憐兒此生最大的幸福,便是能嫁於你爲妻。”念憐兒艱難的側身,面向展白。
“我也是。”雖然明知妻子看不到,展白還是露出了最滿足的微笑。
“哎!!!”念憐兒突然嘆息了一聲,神色也變得有些失落,“以前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可是也不知爲什麼,現在突然有些遺憾。”
“怎麼了?”展白莫名的心頭一痛。
“真想看看你跟女兒的模樣啊。”念憐兒的聲音帶着苦澀,清澈依舊的眼眸中已經溢滿了淚光。
展白全身一顫。
“呵呵,我有什麼好看的,你摸摸看,現在滿臉的皺紋,只怕會嚇到你吧。”展白強顏歡笑,捧着妻子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老臉之上。
而念憐兒卻是在上面細細的摸索,彷彿不放過任何一道皺紋一般。
“至於咱們的女兒,卻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拖了她後腿,長得還沒有年輕時的你漂亮呢。”展白這次的幽默卻沒能博得妻子的歡笑。
“哎!”念憐兒輕輕的放下手來,有些失落的嘆息一聲,卻是再也沒有說話。
“老婆,你怪我麼?”展白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來。
“老公……”念憐兒有些不解。
“其實……其實我是有辦法讓你復明的,甚至有辦法讓你永葆青春、與天……”展白知道,有些話,現在不說,以後怕是就沒有機會了。
“這些我都知道。”出乎展白意料的是,念憐兒卻是點了點頭。
“還記得當年在天漠城時,月心妹妹來的那一天麼?”感受到丈夫的疑惑,念憐兒頗有些得意的說道。
“那天晚上,我跟月心妹妹講了好長時間的話。當時月心妹妹就說過,可以幫我復明。”
“那……那你爲什麼從來不向我提?”展白大驚。
“我只是覺得,老公,你不提此事,定然有你的道理。再者說,能夠與你廝守一生已經讓我滿足了,又何必提那非分之想呢?”念憐兒的蕙質蘭心讓展白感動,更平添了他心中的內疚。
“你就是一個傻女人,現在後悔了吧?”展白恨恨的罵道,卻是一把將妻子摟在懷中。
“是啊,我後悔了。我多想能夠看到夫君的樣子,看到女兒的樣子……”說到這,念憐兒已是嚎啕大哭。
“爹爹,孃親,我回來了。”就在這時,屋外響起了一聲清亮之聲。初時聽還是極遠,可當話音剛落,人卻是已經踏進了臥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依偎在牀上的父母。
望着蒼老的父親,以及生機近乎凋零的母親,展念念美眸一酸,抽泣一聲,卻是強擠出一絲笑容,學着小時候的模樣,對着爹爹以及孃親嬉笑道,“爹爹,孃親,羞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