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風平浪靜的虛空,卻是步步殺機。
猝然闖入的金冠蒼鷹,很快就爲自己的魯莽付出了代價,只是這代價,未免顯得太……得不償失了。
唳!!
淒厲而又悠長的嘶鳴,充滿着對死的恐懼,對生的緬懷,以及……懊惱跟悔恨。
巨大的鷹身,被一股無形中的力量撕裂,揮灑下漫天的血肉以及……羽毛,不,還有一個……人。
轟!
夾雜在血肉羽毛中,一道黑影兀自沖天空栽落,在青石地板上砸出了一個深坑。
“咳咳……噗!”於萬千目光中,一渾身浴血之人艱難的從深坑中爬了起來,佝僂的身子搖搖晃晃,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一般,張嘴中卻是咳出了口口鮮血。
“我的鷹,我的心肝,是誰,敢傷我的鷹還有我的人!”激憤之下,只見那人猛地挺直身板,仰天怒吼。
蠢貨!
此人的舉動立即引來四周圍觀之人的強烈鄙視。
還真是要鷹不要命啊,都到了如此境地,竟然還敢語出不敬,當真是不知“死”字是如何寫的。
當然,這其中也不免好事之人,滿心期待着這個倒黴蛋一怒之下,做出更無腦的舉動,比如飛上天去找那兩個罪魁禍首的麻煩。
“可惜了,此人全身心脈都已被劍氣斬斷,命格更是受刀罡侵襲,四分五裂,神仙也救不活了。”楚遲瞥了那人一眼,平淡的搖了搖頭,便轉過目光,再無關注。
果然,楚遲話音剛落,那剛從深坑中爬出之人,在發出最後對命運的斥責後,挺直的身體便緩緩栽倒,七竅流血下,再無聲息。
哎!!!
對於此人,有人報以惋惜。
嘶!!!
更多的人則因爲這個結果而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用說,那倒黴的一鷹一人本應是一體的,而且看樣子,不過是偶爾的路過,只是一時的不開眼,闖入了頭頂上那邊淪爲戰場的空域,而遭了魚池之殃。只是想到這,就讓人有種不寒而慄之感,算是徹底的清楚了頭頂那片空域中正在進行的戰鬥是何等的兇險。
就彷彿平靜海面下的洶涌暗潮麼?表面上看去,風平浪靜,可實際上卻早已淪爲修羅地獄。
乒!!!
且說另外一邊,展白與酆都的身形再一次的閃現,刀劍相接。此時,展白依然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模樣,可酆都卻已經顯出了一抹頹勢,鼻樑之上更是滲出了幾滴晶瑩的汗珠。
“若是再這般繼續下去,五十招內,我取你性命。”這一次,兩人卻是沒有再動,展白率先開口,語氣淡然中卻自信十足。
“尋常手段,我不如你。”酆都接口,竟是坦然接受了展白的說法。
“既然如此,那就一招定勝負吧。”展白建議道。
聽到這話,酆都卻是出人意料的搖了搖頭。
“怎麼,你退縮了?”展白眼睛微眯。
“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意思。”酆都毫不示弱,說胡中,一直擎在右手掌心的飛刀,卻是自動的飛入了左手中指於食指之間。
就是這細微的變化,卻讓展白下意識的後退了數步,神情也變得格外的凝重。
那種今天第一眼看到酆都時的膽戰心驚,再次突兀的出現,而且這一次,來的更加猛烈,甚至讓他右眼皮都不自覺的劇烈跳動起來。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不要以爲這是封建迷信,對於修士,尤其是隨着修爲越發高深,這種冥冥中的感覺會越發的看重,而這種情況,在修煉界中被稱作“知天命”。
此時的展白就是如此,酆都這細微的變化,卻讓他生出一種面對死亡的恐懼。
“左手刀,這就是你的絕招了麼?”展白呢喃,似自語,又似乎在質問酆都。
酆都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這麼說,你其實心裡也清楚,我同樣有一招殺死你的能力。”展白再次開口。
“這難道不是很正常麼?”酆都苦笑一聲,“論常規手段,你已經超過了我。可以你的脾性,若是不保留一些殺手鐗,那也就不是你了。”
展白沉默,卻也是變向的默認了。
確實如此,他們兩人對彼此實在太過熟悉了。行事風格上,兩人或許有所不同,但從殘虛之後地到現在,都同樣保持着一個很好的習慣。
不會將自身最強的手段輕易示人,酆都如此,展白又何嘗不是呢?
酆都有左手刀,出刀必飲血。
而展白呢?
東華九霄唯劍宗,對展白來說,雖還是一塊沒有完全開發的神秘寶藏,卻同樣的也是他最後的殺手鐗。
只是不同的是,酆都的左手刀只有一招,而展白的東華九霄唯劍宗卻是一個系列。論手段的多樣性,後者自然遠超過前者。可那又如何?結果永遠比過程重要。
一刀是死跟十劍劍劍殺人,至少在一對一上,還真的分不出高低來。
酆都之所以拒絕展白的要求,也正是因爲看透了這一點。除非兩人想要同歸於盡,否則,就絕對不會拿出各自最後的殺手鐗。
當然,此時是殺手鐗,卻不等於永遠都是,一旦其中一方能夠剋制住對方的殺手鐗,也是兩人真正論生死的時刻。而現在,顯然還時機未到。
“可若我非要見識你的左手刀呢?”展白有些不甘心,今天他之所以同意跟酆都交手,不就是這個目的麼?
“嗯?”酆都先是一愣,顯然察覺到了展白的決心,但轉眼就釋然了,“可以,不過作爲交換,你是不是也應該投桃報李呢?”
“可以。”展白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如此爽快,反倒讓酆都很是有些不適應,臉色微變,苦笑一聲,終於醒悟過來。
千防萬防,還是着了這個混蛋的道了。
同樣是殺手鐗,酆都只有一招,而展白卻不止如此。此時兩人既然承諾要交換,酆都沒得選,可展白卻有着衆多的選擇,換言之,他還保留着其他的手段。這種結果,顯然對酆都是不公平的。
“我要你最強的。”木已成舟,酆都很有些不甘的討價還價道。
“嗯……好吧。”果然,在真正涉及到原則問題上,展白遠沒有剛纔表現的大方,沉吟了良久才最終同意下來。
“展兄,應該還記得我的命格吧?”協議達成,酆都便緩緩開口。
“輪迴……碧落!”展白幾乎咬牙切齒道。
當年在九龍困魔陣中,展白曾經見識過,也正是在那時,給了他極大的震撼。
這輪迴命格,能夠掌控時間,這也是爲何酆都從未專注過速度,卻能在剛纔的戰鬥中,與展白激斗數百個回合而不落下風的原因。
展白的速度確實快,可酆都卻靠着自身的輪迴命格,將加持在他身上的時間拉長,從而變向的提升了速度。
而那殺招輪迴碧落更是變態,輪迴凝時間,碧落斬因果。當初,就是憑着這一招,讓酆都以太始境的修爲破除了傅滿樓凝聚民義發出的聖帖畫地爲牢。
這些年來,展白也時刻的在思索這一招的破解之法,直到自己晉升到太素境後,才堪堪有把握能夠躲開。也正因爲如此,纔給了他今日一戰的信心。
可惜的是,這幾年的時間,可不僅僅是展白在進步,酆都同樣如此。
“呵呵,輪迴碧落,對現在的你來說,自然已經稱不上殺手鐗了。事實上,這一招不過是我手中這柄飛刀中封印的第一招而已。這麼多年,我潛心研究這柄飛刀,好在幸不辱命,終於能夠看看使出第二招。”酆都緩緩的介紹道,“展兄可看好了。”
話畢,酆都手中飛刀一閃,已經消失於指間。
“我靠,激光!”展白嘴上沉默,可心中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只見一道三寸長的雪色光芒,自酆都指間飛射而出,速度快若奔雷,以展白現在的修爲,雖能看清,可身體卻完全反應不過來。
眨眼之間,那毫光便消失於雲端,將水汽凝結的白雲捅了個透明窟窿。
就這樣?
展白略有些失望,心中暗罵酆都的狡猾。
這個混蛋最終還是留了一手,故意往天上射,如此一來,就只能讓自己看到這飛刀的速度,卻看不到此招的威力。
只是這速度雖快,可比之那停滯了時間的輪迴碧落,卻也未必就快了多少,唯一的優勢或許就是,輪迴碧落因爲是掌控了時間的緣故,很容易爲人所破解。而剛纔那一刀卻是純粹的速度,沒有技巧,破解起來,也就更加的困難。
“不若展兄評價一番,我這一招虛盈自有情,如何?”酆都最喜歡也最擅長做的事,無疑是如何噁心別人了。
“虛盈自有情麼?”展白森然一笑,“名字很噁心,跟你的人一樣。”
“哈哈。”酆都大笑,“那麼接下來可就看展兄表演了。”
“就在幾日之前,我剛剛突破進入真太古之境。原本,我還想着向酆兄展示一番我所凝結出的道場。不過,既然酆兄有令,那我自然不能敝帚自珍了。”展白看似大方的表達,其未必是好心,反而跟酆都的炫耀一樣,不過是噁心一下對方罷了。
“這一招,同樣是我在突破進真太古之境後才領悟的,名字……就喚作情絲繞東華罷。”展白看似一臉惡趣味的說道。
虛盈自有情?情絲繞東華?
若說這不是展白故意使然,怕是沒人相信吧。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展白即將用的這一招,自然就是他剛剛從東華九霄唯劍宗內解封的招式,原來的名字其實叫情絲劍,不過,從今天開始,因爲展白的惡趣味,卻是要更改了。
果然,聽到這話,酆都的眼角微微的抽了抽,但很快就釋然了。
這原本就是書生的性格,若不是睚眥必報,也就不是他了。
“情絲繞東華,好名字,只可惜書到用時方恨少,我讀書不多,卻是難以體會其中的意境了。”酆都不無冷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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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彼此,那虛盈自有情也是超出了我這書生所能理解的範疇。”展白笑眯眯的回道。
“哼,還請展兄賜教。”酆都顯然沒耐心再跟展白多費口舌了。
“呵呵,我已經用了啊。”誰知展白卻是一臉欠揍的聳了聳肩。
“你耍我,何時…...”酆都大怒,正要斥責展白的不守承諾,可話音未落,其臉色就便的難看起來。
似乎有所察覺般低頭望去,酆都才駭然的發現,不知何時,自脖頸以下,其身體的四周都出現了一道到肉眼難辨近乎透明的青絲。
這一縷縷的青絲,宛若沒有重量一般懸浮於半空之中,靜止不動。
似有所悟中,酆都衣袖微動,吹向附近的一縷青色。
隨後,只見衣袖沒受到一絲阻礙的穿過,可下一刻,便看到一片布履從衣袖上分離,飄然而落。
好鋒利的青絲,在它面前,什麼削鐵如泥,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這些青絲靜止不動,憑藉着這份鋒利,就禁錮了酆都的自由。可若它們像繩索一般,迅速的移動將自己捆縛呢?
滴滴冷汗在酆都的額頭凝結,然後匯聚成條條小溪,順着臉頰流下,最終從下巴上滴落。
悄無聲息的出現,加上削鐵如泥的鋒利,這簡直就是陰人的不二法寶啊。
雖然只是用衣袖做了個實驗,可既然能成爲展白的殺手鐗,酆都絲毫不懷疑這些青絲的堅韌程度,絕不可能簡單的就能破除。
不可能,這情絲繞東華,絕對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厲害,否則的話,在剛纔的戰鬥中,展白即便用出來,自己也極有可能難以察覺,從而中招。
可展白最終卻沒有用,而他也不可能會那般心善的饒自己一命……
“你這一招怕是有些限制吧?”酆都不自覺的開口問道。
“嘿嘿,或許有吧。”展白不屑一顧的撇了撇嘴,心裡卻是樂開了花。
能夠見到酆都如此失態的一面,今日倒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是的,此時的酆都因爲情絲繞東華的緣故,表現的確實有些失態了,而在他問出那句話時,就已經後悔了。
若是平時,酆都又怎麼會問出這種根本就得不到答案的廢話呢?
“哼,展兄這一招卻是讓我大開眼界,只是現在,你是否可以收回這些青絲了呢?”酆都看似懇求,但說話中,剛纔射出去的飛刀,卻是不知何時再次出現在他的左手指間,而且將刀鋒瞄準了展白。
兩人之間,從來都不吝以最險惡之心卻權衡彼此。
比如現在,酆都已經被那一縷縷青絲所困,對於展白來說,無異於是天賜良機,誰也不敢說,他會不會因此而撕毀之前的協議。
酆都不會傻的將自己的性命寄託於展白的仁慈,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做了兩手準備。
要麼收回青絲,要麼,就同歸於盡。
“哈哈,酆兄多慮了,你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讓我可是很傷心吶。”話說的漂亮,可展白的目光還是微不可查的瞥了那柄飛刀一眼,心中也是暗叫了一聲可惜。
話音剛落,圍繞在酆都身周的青絲便化作青煙融化於虛空之中,投桃報李,酆都也收回了飛刀。
“今日得見展兄的高招,也算不虛此行了,既然如此,那咱們後會有期。”酆都暗鬆了一口氣,來不及擦掉額頭上的冷汗,下定決心要離開了。
“酆兄且慢。”誰知,展白卻是突然叫住了酆都。
“展兄,還有何賜教?”
“呵呵,酆兄,莫不是忘了什麼?”展白冷笑道。
“忘了什麼?有麼?”酆都不假顏色道。
“或者說,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說法。”展白換了下口氣道。
“在下愚鈍。”酆都依舊不爲所動。
“酆兄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既然如此,那我就提醒你一下吧。比如,你突然來此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