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機會,可否借那《吳子兵法》於我一觀?”
對於展白理所應當的要求,公子雋卻給出了一個詫異的表情。
“怎麼,公子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展白微微一怔,心想這《吳子兵法》莫非是楚國的不傳之秘?
“先生誤會了,孤只是有些好奇。自覺相比於《吳子兵法》,先生應該更喜歡孫武的《孫子兵法》呢?”公子雋娓娓道出了真意。
“這是爲何?”展白更好奇了。
“吳起的兵法,重在一個堂堂正正,以絕對的優勢橫掃戰場,光明正大,來不得一點的僥倖。與之相反,《孫子兵法》則推崇出奇制勝,所謂兵者,詭道也,莫非如是了。當然在孤王看來,兩者雖然南轅北轍,卻又殊途同歸,皆以勝負論英雄,同時也頗爲看重知己知彼。”公子雋解釋道。
展白恍然,心中卻是泛起一絲的苦笑。
公子雋說的委婉,但實際上則是闡明瞭一個道理。
吳子兵法擅陽謀,孫子兵法擅陰謀。而從自己給人的形象看,無疑更適合拜讀陰謀論了。
“儒家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師。不論陽謀陰謀,海納百川總是不壞的。”展白不無尷尬道,但他心中卻早已定計,不再看重《吳子兵法》了。
人一旦形成了自我的行事風格,再海納百川,除了庸人自擾外,將不再有任何的作用。
《吳子兵法》讀讀可以,卻是萬萬不能深入研習的,否則一旦沉迷,極有可能打破自己的立身之本,最後變成了個四不像,就貽笑大方了。
相比之下,那《孫子兵法》倒是引起了展白的好奇。
不是因爲《孫子兵法》就好過《吳子兵法》,僅僅因爲個人喜好罷了。
這也是展白爲何喜歡那《鬼谷冊》的原因所在,雖然不願承認,但事實如此,相比於堂堂正正的陽謀,展白更喜歡玩陰的。
“都說人亡政息,吳起身亡,那麼他的變法勢必會遭到清算。政通如此,但軍事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吧。畢竟,軍事的強大,可是關乎整個朝野的安危啊。”展白話音一轉,直指公子雋之前的憂慮。
“最近兩年,孤因爲身處鉅野所知不多,可在吳起身死的三年間,我楚國用兵不下二十次,尤其是於漢國爭鋒十次以上,卻是敗多勝少,被對方吞去了一十二縣。”公子雋沒有正面的回答展白,而是擺出了事實。
“五年之前,又是如何?”展白皺了皺眉。
“戰無不勝,百年中侵吞了漢國三分國土。”公子雋精神一振,說不出的豪邁。
“那些人不會如此愚蠢吧,只因爲對一人的喜惡,卻連家國大事都不顧了。”展白心驚。
這前後的變化實在也太大了吧。
“非也,正如先生所說,吳起身死,其變法中國事的部分幾乎全部予以推翻,但軍事上卻沿襲了下來。畢竟那些人雖然貪婪,卻還懂得分寸。”公子雋搖了搖頭,“只可惜,所有人還是小瞧了吳起對我楚國的影響力啊。軍事雖然未變,但一來支柱崩塌,搞得軍隊士氣大降。二來,就出在那吳子兵法上了。”
“吳起此人,有大才,卻不是一個好的老師。他一手編撰了《吳子兵法》,並推而廣之。可惜,世上只有一個吳起,也只有他能夠真正的駕馭兵法,至於下面的那些將領兵士,更多的只是照貓畫虎,卻不知因爲模仿的痕跡太過露骨,反而落入了下乘。兩者相加,何以談勝。”公子雋滿腹的感慨,不得不說,這實在是楚國莫大的悲哀了。
成也吳起,敗也吳起。
用之,怕。棄之,驚。
這讓展白想起了前世演繹小說中的諸葛亮。
幾乎憑藉一人之力,穩固了蜀漢朝堂,於有生之年無往不利,勞苦功高,卻也最終使得後主劉嬋變得可有可無,好事沒有,卻獨獨留下了“樂不思蜀”的千古罵名。而當諸葛亮身死,蜀漢國力一落千丈,最終爲魏國所滅,成就一統。
兩人不同的是,諸葛亮壽終正寢,而吳起卻是出師未捷。
“看得出,公子有大志。不過,所謂攘外必先安內,要想重新光復楚國之威,還是先要坐上那九五之位啊。”展白勸說了一陣,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於公子雋最大的利用價值,恰恰是幫他上位,至於光復楚國,不說展白有無此能力,怕是公子雋也不認可吧,否則的話,說不得,下一個吳起就是自己了。
今日公子雋看似知無不言,說了很多,事實上並非沒有借吳起敲打自己之意。
展白若是連這點都看不到,日後就算是死了,也是活該。
主、謀二人相對無語,各懷着心事,盞茶工夫,展白便告辭而去。
……
三天,整整用了三天的時間,乘風鉅艦才走出了千山萬壑,立時間,眼前豁然開朗,遍地良田,美不勝收,這裡已然是楚國腹地了。
三天中,從公子雋的隻言片語中得知,衆人出發的那座建立了法華陣的千丈巨峰赫然位於楚、魏邊境,屬於兩不管的地帶。
天漠城中共建立有十一處通往春秋之洲的法華陣,其中有八座分別通往春秋之洲八大諸侯國,另有三座位於楚魏、齊秦以及趙韓邊境。
如果說前八座爲八大諸侯國所把持,只爲了招賢納士之用外,後面的三座更多的是爲遊俠、刺客提供便利了。
公子雋作爲堂堂的楚國世子,卻只能偷偷摸摸的行使公用的法華陣,由此也不難看出其在國內的境遇之差了。
隨着進入楚國腹地,人煙也變得稠密,好在有禁空天條,雖是百丈以內,御空之人也是少之又少,所以倒也沒有交通堵塞之嫌。
平地飛舟,速度陡然加快,又行了一日,乘風鉅艦最終停泊於一繁華的郡城之內。
“此爲郢城,乃是孤王的封地所在。”傲立於鉅艦船首,下船之前,公子雋居高臨下的指着腳下這一方正城郭說道,但言語中沒有驕傲,反倒帶着些苦悶。
“父王有三子,按照祖訓,除了儲君外,其他世子一旦成年,就必須離開都城就藩。原本,這也沒有什麼。可現實是,儲君未定,除了我之外,另外兩名哥哥雖各有藩地,卻都留在了都城,其中親疏,不言自明。”
下一刻,公子雋便滿腹牢騷的說出了心中的苦楚。
對此,展白深以爲然。
別說儲君未定,就算定下來又如何,只要沒有登基,其他世子哪個會甘願認輸。如此,權謀爭鬥便難以避免,而結黨營私無疑是最佳的手段了。只有拉攏住朝中的文武大臣,便能擴大自身的勢力,爲日後的奪嫡增加一分勝算。那麼,都城與藩地就有了天壤之別。
留在都城,一來可以第一時間掌控朝野變化,從容應對。其次也能更好的親近君王,拉攏朝臣。
反觀藩地,說好聽了是分封,說的不好聽其實就是放逐。
雖然天高皇帝遠,卻也泯然於衆人的眼球之外,無人關注,有心無力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王位旁落。
這對於心懷王位的公子雋來說,殘忍莫過於此了。
一旁的展白無言以對,他只是一個謀士,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在什麼都不瞭解的情況下出謀劃策,根本就是紙上談兵,無異於誤人子弟。
“公子,下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