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蒙驁那一言而決的霸氣,展白很是無語。
這還沒當上老丈人了,似乎沒有權利對自己下命令吧。
對展白而言,那什麼泰山論劍,他是一絲興趣都欠奉。若不是要靠秦劍廬作爲身份的掩飾,若不是覬覦人家的雙道境以及織劍術,展白說不定就翻臉了。
可話又說回來了,無欲則剛,既然有所圖,展白即便不情願,又如何拒絕得了呢。
酒宴結束,展白渾渾噩噩的被蒙於幺兒送出筵席,卻不知,他後腳跟剛剛離開,筵席之上便開始了激烈的爭論。
“宗主,你這個決定怕是太草率了吧?”有長老面色不豫的盯着蒙驁。
“什麼草率?”蒙驁惺忪着醉眼,明知故問道。
“那展白雖然在劍道的領悟上達到了常人難及的境界,可歸根究底,只不過是個太易境的小小修士而已,老夫以爲,他絕非幺兒的良配。”那長老也沒有饒彎子,直截了當道。
“連長老,你這話怕是有越廚代庖之嫌吧。幺兒雖是秦劍廬的弟子,更是我蒙驁的女兒,她的親事,還不用外人費心。”蒙驁眼睛一瞪,頗有些不耐煩的甩了甩手。
別看這連長老說的冠冕堂皇,但其心思,蒙驁又豈會不知。
連長老有一子,名爲連火雲,同時也是蒙驁座下的親傳弟子。往日裡,這連火雲就極力討蒙於幺兒的歡心,甚至不止一次的委託連長老向蒙驁提親。
這後輩的你情我愛,蒙驁原本不該干涉,更何況,一個是自己的親傳弟子,一個是自己的女兒,若是能夠結爲連理,倒也算是成就了一件美事。
只可惜,這個世上青梅竹馬不罕見,可真正能夠水到渠成的卻並不多。至少,蒙驁一直以來就極力阻撓。
這份不情願,原因有二。其一,是對連火雲。此人天賦不缺,否則的話即便是長老之子,想要成爲蒙驁的親傳弟子,也是絕無可能的。只可惜,慢慢的蒙驁發現,此子雖然天賦不錯,但性格上卻有莫大的缺陷。對蒙驁言聽計從,對蒙於幺兒更是極盡討好之能事,溜鬚拍馬那一套玩的那叫一個嫺熟。這還罷了,更重要的是實在缺乏男兒氣概,耳根子軟又沒有主見,雖算不上娘炮,但也遠遠達不到蒙驁乘龍快婿的標準。
至於第二個原因,則就出在連長老身上了。
但凡秦劍廬的高層都清楚,連長老此人野心極大。尤其是當年在與蒙驁競爭宗主之位敗北之後,更是耿耿於懷,時刻都想着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也恰恰如此,對於蒙驁向來缺乏尊重。有野心倒還罷了,偏偏又是個志大才疏的主,即便這麼多年來,坐在長老的位置上,對於宗門的貢獻也是寥寥無幾,整日裡卻又擺出一副老資格的模樣,讓人憑白的厭惡。
所以,先不說那連火雲是不是蒙於幺兒的良配,蒙驁就有理由相信,連長老如此熱心的撮合其子跟自己的女兒,極有可能含着難以啓齒的圖謀。
“師尊,你不能這樣啊。且不論弟子跟師妹從小青梅竹馬,知根知底,早就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只說那姓展的小子才了幾天,咱們對他的品性家世完全不知,誰知道他會不會是別有用心。你這樣安排,豈不是讓師妹羊入狼口麼?”就在蒙驁準備離席之時,下面弟子中終於有人急不可耐的站了起來,正是連火雲。
說起來,這連火雲倒也是相貌堂堂,近八尺的身高,加上常年鍛劍練出的體魄,根本沒有蒙驁形容中的軟弱。
事實上,從展白剛進入秦劍廬,與蒙於幺兒切磋一番後,連火雲就敏銳的感覺到自己師尊對他的另眼相看,而事實也證明了他的猜測。
每每打着年輕人有共同話題的旗號,創造蒙於幺兒跟展白獨處的機會,這一切看在連火雲的眼中,讓他當真是又嫉又恨。
可惜,迫於師尊平日的威嚴,心中雖有不滿,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直到今日,父親已經親自現身說法,他知道,自己若是再無作爲的話,日後怕是就要完全的失去師妹了。
怒火加上父親的支持,讓連火雲終於鼓足了勇氣,人生第一次向自己的師尊發出了質問。
連火雲這一開口,還真把蒙驁給震住了。
這小子,平日裡一年都放不出個“不”字,現在竟然也敢……
蒙驁饒有興致的瞥了連火雲一眼,可就是這一眼,便嚇得後者一個激靈,情不自禁中,腳下急動,已經躲到了連長老的背後,哪裡還有剛纔的膽氣。
“哎!”夾雜着憤怒以及失落,蒙驁嘆息了一聲,就這種貨色,還想當自己的女婿?
“此事就這麼定了,至於你們的擔心……本座自有決斷。”留下最後一句話,蒙驁再無猶豫,轉身間便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哪裡還有半分醉意。
……
“什麼?公子,你不會答應了吧?”回到住處,送走蒙於幺兒後,當梟娜聽完展白的敘述後,不由的驚詫起來。
“問題是那蒙驁根本就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啊。”展白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現在,他連在秦劍廬都還沒有紮下根來,自然不願意這麼快離開,只是,若是拒絕的話,一旦因此惹惱了蒙驁,那麼之前所做,怕是就要付之一炬了。
“哼,這蒙驁還真是不要臉,難道他就這麼恨不得將女兒嫁出去麼?”對於蒙驁的心思,梟娜也是忿恨不已。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這次我怕是難以推脫了,除非放棄之前咱們的所以努力,趁夜逃離。”展白搖了搖頭。
“那公子想怎麼做?”梟娜一時間也沒有主意,不僅詢問道。
一時間展白也陷入了沉默,思索對策。
一夜無話,而等到第二天天亮之時,剛剛在梟娜的服侍下洗漱妥當的展白,便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蒙於幺兒打了個措手不及。
“蒙於姑娘,你這是……”展白指了指蒙於幺兒的裝束,心中頓時升起不安之感。
卻見這蒙於幺兒,一反平日裡的淑女打扮,反而換上了一襲頗爲貼身的素色勁袍,滿頭的青絲經過精心的梳理後,完成了一個髻子,用一方青巾束縛住,這裝扮怎麼看都有些眼熟,貌似……前些時日梟娜女扮男裝……
“展世兄,昨日,你不是答應了爹爹陪我一同上路,趕往泰山麼?今天早上,爹爹跟我說,擇日不如撞日,爲了給我多些在江湖歷練的時間,所以特意催促我們這就啓程。”蒙於幺兒英氣勃發的臉上掛着一抹若隱若現的羞愧,顯然也覺得父親的這般安排也有些……呃,無恥。
“現在就啓程?!”果不其然,在印證了心頭的不安後,展白依然忍不住想要破口大罵。
這蒙驁……果然夠無恥啊。
“這怕是不妥吧,怎麼都要給我一些準備的時間吧。”面對蒙於幺兒,展白最終忍住了心頭的不快,不由推脫道。
“爹爹說,咱們都是江湖兒女,用不着那般講究。”蒙於幺兒說話的聲音越發的小了。
“我去跟你爹說。”展白一時間竟然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尤其是對着蒙於幺兒,最終不得不將矛頭指向蒙驁。
“展世兄……爹爹臨時有要事下山了……”
……
頭一次被人如此算計的展白,竟然少有的生出一種無力感。
“梟娜,去收拾一下,咱們就上路吧。”最終,對於蒙驁近乎無賴的行徑,展白只能投降……好吧,除了這個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實在忍受不了蒙於幺兒那雙大大的眼眸中散發出的期許以及隨時可能轉化成的失望。
“爹爹臨走之前交代,他覺得梟娜姑娘天資不錯,希望能夠收她爲關門弟子,不日回山後,便會悉心教導,所以……”
“所以,她便不能同行,是麼?”展白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此時的臉色,陰沉的絕對可以滴出水來。
“你爹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我平日裡習慣了被人服侍,沒了梟娜,怕是……”到了現在,展白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完全無法在蒙於幺兒的面前發起火來。
這看似不起眼的發現,卻讓展白再看蒙於幺兒時,眼眸之中不由的閃過一抹精光。
“爹爹說……”
展白急忙揮手打斷,他現在實在害怕這句“爹爹說”,尤其是從蒙於幺兒的口中發出來,完全就讓人無法拒絕啊。
不過,轉念間,想了想,展白又有些猶豫了。
四天的瞬間雖然不長,但也讓他對蒙驁有了一些大概的瞭解,此人在某些時候,手段雖然不那麼磊落,但其心思之縝密讓展白也不得不佩服一二。
如此一來,他實在不相信,蒙驁會做出如此沒有底線的事情,難道他就不怕因此惹惱了自己,在路途上對蒙於幺兒不利麼?
“你爹還說了些什麼?”最終,展白還是主動問道。
“爹爹交代我,這一路上要盡力的服侍世兄……還有,在咱們參加泰山論劍期間,他會悉心教導梟娜姑娘,甚至會毫不保留的傳授雙道境秘法以及織劍術。”蒙於幺兒不無忐忑的將父親的話,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果然如此,好一個思慮周全的老狐狸。
聽到這,展白卻是鬆了口氣。
原來,這老狐狸是在這等着自己呢。
這一手大棒一手蘿蔔的手段,玩的還真是嫺熟啊。
顯然,蒙驁已經看出展白對於秦劍廬的雙道境以及織劍術的覬覦,卻並不將其直接傳給展白,而是嫁接梟娜之手,如此一來,不僅成功的將梟娜這個電燈泡留在了山上,同時也能借此牽制展白,讓後者不敢在路途上對蒙於幺兒生出歹意。
至於展白跟蒙於幺兒即將開始的旅程……路途遙遠,又是孤男寡女,還都是年輕人,若是再能碰倒一些坎坷,想不擦出火花都不容易啊。
可是唯獨讓展白想不通的是,蒙驁如此用心良苦,到底是爲了什麼?
他付出了雙道境,付出了織劍術,甚至包括自己的女兒,可佈置的這連環計中偏偏看不出什麼圖謀?
難道真的只是單純的拳拳父愛?
這讓一向不吝以最壞一面看人的展白,也有些舉棋不定了。
“展世兄……如果,你有什麼難言之隱的話……此事便作罷吧,日後我定當勸說爹爹。”對於展白的猶豫,蒙於幺兒強忍着滿腹的委屈,口不對心道。
“沒有,你爹都已經安排的如此周全了,我若是再推脫就有些過意不去了。既然如此,待我吩咐梟娜幾句,咱們就、就上路吧。”說完這話後,展白便將梟娜拉進了臥室,一番耳提面命,也就一盞茶的時間,便告結束。
雖然看不透蒙驁的圖謀,展白就決定走一步算一步,且先與其好好的周旋一番,最後倒要看看他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就這樣,展白跟蒙於幺兒只是簡單的用過早飯後,便靜悄悄的離開了猿踞山。
似乎生怕兩人趕路過快似的,蒙驁甚至沒有給他們準備坐騎,一切都靠兩條腿。
即便是玄修之人,在春秋之洲這種被重重天條限制之地,憑兩條腿想要跨越三千多裡,也絕非短時間可以達成,估摸着至少也要兩三個月的時間,而那時距離泰山論劍也就爲期不遠了。
……
“師尊。”猿踞山深處的某秘密洞府內,一名弟子緩緩的走了進來,對着光線昏暗的裡面躬身行禮道。
“嗯,他們走了?”一道粗豪的聲音從昏暗中傳來,赫然是蒙驁。
“一切都如師尊計劃。”那名弟子回道,但言語中頗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你有話說?”蒙驁高大的身影漸漸的從昏暗中走了出來。
“弟子……弟子實在不明白,那展白何德何能,竟能承受師尊如此擡舉?”那弟子猶豫了一番,還是不吐不快。
“說實話,爲師也不知道。”蒙驁的回答,大大的出乎了弟子的意料。
“不過,爲師卻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展白來歷神秘,身上更是散發出一股超凡脫俗的氣質,日後,絕非池中物。而對於這種人,最好不要與之爲敵,若是能夠攀上交情,就更好了。”蒙驁並沒有理會弟子的疑惑,繼續說道。
“可這似乎也太玄了。”那名弟子依然覺得此事太過草率了。
“呵呵,當年爲師力排衆議,幾乎拿出秦劍廬全部的家當,從公輸世家換來鍛劍技藝,在很多人看來也很草率,可結果呢?”
蒙驁的這句話,最終讓弟子打消了一切的疑慮。
不得不說,秦劍廬能有今天,與蒙驁當年的那次大膽的決策有着密不可分的關聯。
“好了,此事就這樣吧。不過,你也不能閒着,快馬加鞭追上去,隱於暗處,若非生死關頭,不得現身,至於具體怎麼做,想必就不用我交代了吧?”最後,蒙驁還是不有些不放心,對身前的弟子吩咐道。
“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