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旭日的東昇,終於迎來了全新的一天。
不過,對於此時的顯陽而言,清晨時分所代表的不是朝氣蓬勃,恰恰相反,它所能帶來的更多是災難。
嗚!!!!!
一聲悠長的號角,瞬間打破了寧靜,立於顯陽高達數十丈的城牆之上放眼望去,視野之中,旌旗飄蕩,殺氣瀰漫,一隊隊、一列列全身披甲的精武之士鏗鏘有力的將還沒有從昨日的蹂躪中恢復過來的大地狠狠的踩在腳下。
連續三個日夜不停頓的攻伐,就做昨夜,對陣雙方頗有默契的鳴金收兵,可是誰都聞得到,這不過是最猛烈來臨前的寧靜罷了。
長大百里的城牆已經不再有往日的巍峨,煙熏火燎中已有多處變成了殘垣斷壁,搖搖欲墜中,讓人很是懷疑還能不能支撐得起下一次的慘烈攻伐。
半夜時分抵達的公子雋此時就在數名將軍的陪同下,等上了最高處的城樓,面色凝重的望着城外列陣,準備出擊的敵軍。
“公子,顯陽怕是難以撐過今日了,以末將愚見,咱們還是早做打算爲好,否則,若是被困於死地,就一切皆休了。”一名頗爲高大威猛的將軍顧不上臉上被硝煙燻烤的烏黑的臉膛,禁不住對公子雋勸說道。
公子雋看似不經意的瞥了對方一眼,卻是極爲細微的看到了他高大身軀下那略有些顫抖的雙腿。
三個日夜的慘烈攻伐,顯然已經嚇破了這名將軍的虎膽,若不是公子雋親臨,怕是就要臨陣脫逃了。
公子雋認得此人,名叫段飛鴻。在投效他的武官之中,威望不俗,頗有些勇武。
正因爲如此,此人才被公子雋委以重任,承擔起了此次顯陽防衛戰的主將。
不過,打心底,公子雋對這個選擇其實並不是特別滿意,甚至是趨於各方壓力而做出的妥協。
段飛鴻此人勇則勇矣,卻是太過的囂張跋扈,仗着自己投效時帶來的五萬私軍,不知從公子雋這裡討要了多少好處。
官位,給了。軍資,給了。甚至還給予了他方便行事的委任底層軍官的特權。
公子雋付出瞭如此之多,可得到了什麼?
靠着城堅壁厚的顯陽,只不過是堅持了三天,就已經處處烽火,岌岌可危。可現在,此人更是萌生出了不戰而退的懼意。
種種表現,讓公子雋如何能夠滿意。
“段將軍,可是怕了?”公子雋強忍着滿腔的怒火,不陰不陽的冷笑一聲。
“呃?”段飛鴻能走到現如今的位置,絕非只是憑着一腔的勇武,其城府也是不缺的,如何聽不出公子雋話中的問責之意。
只不過,聽出了又如何?
在顏面以及性命面前,段飛鴻並不覺得有什麼可以猶豫的。
他來投效公子雋爲的是榮華富貴,可不是來拼命的。
“公子,末將不知你此話是何意。末將自從伍以來,從來就不知道何爲怕。不過,眼下進行的不是江湖的個人廝殺,而是戰爭。且不說勝敗乃兵家常事,末將作爲主帥,就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十萬將士全部折在這顯陽城中。”
公子雋看不上段飛鴻,反過來,段飛鴻又何曾看得起公子雋了。
在他看來,公子雋也就生在了帝王家,仗着自己的身份纔有了今日一呼百應的局面。至於其才能?哼,想想之前他的默默無聞,就可想而知了。
一個靠着身世以及投機取巧上位的紈絝子弟,竟然妄圖坐上楚國最高的王位,當真是癡心妄想了。
正是有了這打心眼裡的看不起,所以,段飛鴻的態度便的很是強硬。
剛纔一番話的大意很明顯,要打你打,老子不奉陪了,你又能怎樣?
“監軍何在?”公子雋突然別過頭去,向着身後的一干將領冷聲道。
“末將於輝,見過公子。”一名像書生多過軍人的中年瘦弱男子急忙上前一步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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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三日大戰,我軍折損幾何?”公子雋看也不看於輝,冷聲問道。
“稟公子,我軍十萬,接連大戰,十去其三,傷者更是無以計數。”於輝雖然心懷忐忑,但還是老實的回道。
這種軍國大事,作爲小小的監軍,他可不敢有絲毫的隱瞞。
“那麼,這顯陽城內還有多少可戰之兵。”公子雋身體暗地裡猛抽了一下,忍着心頭的劇痛,故作冷靜道。
三天,就死了三萬,而且還是作爲守城的一方,若是可能的話,他真的很想將那段飛鴻的腦袋扭下來問問,這仗到底是如何打的?
“應、應該還有五萬之數。”於輝模棱兩可的回道。
“什麼叫應該?”公子雋強忍的怒氣頓時被激發了出來,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那麼,可以相信,此時的於輝早就被公子雋千刀萬剮了。
“這……這,不瞞公子,因爲戰事不利,這兩日已經有不少士兵無故失蹤了。”於輝說的雖然委婉,但公子雋又如何聽不出來。
那所謂的失蹤,不過是掩耳盜鈴的一塊遮羞布而已,說的不好聽,顯陽城內已經出現了逃兵。
內憂外患,形勢還有比這更嚴峻的麼?
此時公子雋滿心的苦澀,甚至於有了動搖。
難道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不該去爭奪那本就不屬於自己的王位?
好在,這絲動搖很快就從公子雋的心中被掃開了。
世上沒有後悔藥,更何況他也並不後悔。
現在最爲緊要之事是如何禦敵,而不是在這裡像個女人一般自怨自艾。
轟、轟、轟……
戰鼓聲聲,震天撼地。
隨着整個大地的劇烈顫抖,城牆之外,早已枕戈待旦的大軍終於發動了。
“孤王不管你們現在心裡打着什麼算盤,現在大敵當前,若是不能防下此次進攻的話,那麼大家都完蛋。”公子雋來不及整頓軍務,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對衆將怒吼道,“所有人全部歸位,準備迎敵。”
公子雋說的沒錯,此時戰端已啓,若是再想逃的話,那麼只會死得更快。只有先將敵人這波進攻擊退,纔有時間給他們預留下後路。
段飛鴻並非草包,心中雖然充滿了厭戰的情緒,但最終沒有再多說什麼,隨着他一身令下,在場的所有將官便紛紛快步離開,向着自己防守的城牆段跑去。
稍許,公子雋的身邊就只剩下了那名叫於輝的監軍以及數名出身世子六率的親軍護衛,而早已經坐上世子六率統領的褚緒許赫然在列。
“這耶律上奇能坐上楚國的大將軍,果然並非無能之人。”公子雋遙望着城外有條不紊步步爲營的敵軍陣列,心中不由的發出一聲感慨。
“公子……”一旁的褚緒許實在忍不住,滿臉憂慮,想要開口,但有似乎頗多忌諱,猶豫不決中,眼睛定格在公子雋的臉上。
“怎麼?你也看出來了?”公子雋自嘲的一笑,並沒有阻止褚緒許發言。
“只看對方的陣營,中軍大舉壓進,兩翼以騎兵作爲先鋒,其後配以刀斧手,保護最後面的弓箭手,這架勢……是要一鼓作氣啊。”褚緒許能夠坐上世子六率的統領,倒也並非僅僅是受公子雋信賴,不說其軍事才能如何,只是這眼力,就足見高明。
“是啊,孤王大概看了下,此次耶律上奇幾乎發動了十萬以上的兵力進攻,加上前三日折損掉的,幾乎已經用出了至少六成的戰力。如此規模,跟前幾天可謂大相徑庭。看來,耶律上奇終於失去了最後的耐心,誓要一舉拿下顯陽了。”公子雋認同的點了點頭。
“那公子,咱們……”褚緒許有些猶豫,顯然他後面沒有說出的話,並不好聽。
“緒許,不要說了。爲今之計,咱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下去跟世子六率吩咐一聲,準備死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