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雲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可是,玉梅幫他打開門,走進客廳時,樓上房間的燈,也突然亮了。穿着睡衣的於心玉,款款走出了房間。朱慕雲沒回來之前,她一直沒有休息。朱慕雲沒回來,總覺得心裡不踏實,雖然躺在牀上,可一直輾轉反側。
見到於心玉,朱慕雲猛然想起,自己下班後,原本要給她打電話的,可是事件一樁接一樁。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看着於心玉臉上嗔怪的神情,朱慕雲心想,自己還是早點“醉倒”比較好。
“怎麼這麼晚纔回來?一身的酒氣,難聞死了。”於心玉走到朱慕雲身前,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蹙着眉頭,掩頭鼻子退了一步。
“跟憲兵隊的小野老師一起喝酒去了,你怎麼還沒睡?是不是我不回來,你就睡不着?”朱慕雲打了個酒嗝,笑嘻嘻的湊近,望着於心玉的眼睛說。
“玉梅姐,你去幫忙做碗解酒湯吧。”於心玉心裡一動,朱慕雲跟小野喝酒,還喝得這麼高興,肯定是談了什麼事情。只是有玉梅在,她也不好多問。
“是。”玉梅忙不迭的說。她其實也很期望,喝醉之後的朱慕雲,能說眯什麼。在朱慕雲身邊臥底,也有一段時間了,但除了當傭人,還是當傭人。難道自己這個王牌臥底,就只有當傭人的份。
“以後你還是配個司機吧,要不然喝這麼多酒,還能開車嗎?”於心玉嗔惱的說。如果朱慕雲一頭栽到古江裡,她的任務也算失敗了。
“沒事,我清醒着呢。”朱慕雲滿不在乎的說。
朱慕雲確實很清醒,他對自己的酒量心裡有底,每次剛喝酒的時候,就開始“不勝酒力”。半醉的時候,就已經“爛醉如泥”。一直以來,朱慕雲不管在什麼樣的場合,從來沒有喝醉過。這既是他做人的原則,更是工作的需要。
他的身份,必須時刻都保持清醒的頭腦。特別是與小野次郎這樣的,日本情報人員在一起,稍有不慎,他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更何況,他與小野次郎接觸,是爲了向小野透露消息,一些主動想讓小野知道的消息。
晚上,他與小野次郎在東興路的大和酒館,彙報了很多政保局的事情。朱慕雲主要談了兩件事,憲兵隊有意在法租界,設立憲兵分隊。朱慕雲堅持認爲,有能力勝任這個分隊長的,非小野次郎莫屬。
聽到朱慕雲的話,小野次郎確實很高興。如果朱慕雲不提,他倒沒有這個心思。但是,朱慕雲一說,他也認爲,自己確實可以獨當一面。法租界的面積不大,所以憲兵分隊的級別,也無需像其他地方那樣。憲兵分隊有四個班,在法租界,或許有兩個班就可以了。
其次,朱慕雲“無意之中”,向小野次郎“透露”,武尚天身邊,可能有抗日分子。當然,這個消息,朱慕雲也不是非常肯定。他只是鄭重其事的告訴小野次郎,二處準備調查,希望能得到特高課的配合。
但小野聽到這樣的消息,自然不會讓二處獨享。他其實,早就有所懷疑。只是,因爲武尚天身份特殊,纔沒有對他身邊的人,展開調查。
朱慕雲早就從大澤谷次郎那裡,得知殺害玉蘭的兇手,正是阿二。而這個情況,正是小野次郎提供的。阿二殺玉蘭,完全沒有道理的。如果能引導小野次郎,將阿二往軍統方面想,事情就好辦了。
自從馬興標向特高課表明,要誘捕軍統人員後,特高課就一直派人監視着玉蘭。等候着軍統,派人與玉蘭取得聯繫。可是,軍統的人,好像聞到了什麼,一直沒有露面。然而,小野次郎並沒有氣餒,特別是馬興標進了醫院後,他覺得,軍統很有可能行動了。
當阿二走進玉蘭家裡後,他很是興奮,以爲軍統的人,終於忍不住要聯繫玉蘭了。在阿二離開時,他立刻命令手下,一路跟着阿二。可是,阿二很警覺,最後去了一家賭場,在裡面待到晚上纔出來。
得知玉蘭死後,小野次郎也一度懷疑,阿二是不是軍統派人,殺人滅口的。但是,跟蹤對方一段時間後,發現阿二的表現很正常。加上阿二,是武尚天從上海帶來的人,小野次郎纔沒有採取進一步行動。
可是,朱慕雲現在卻說,武尚天身邊,可能有抗日分子,這讓他一下子就警覺起來。在他的腦海中,第一個蹦出來的人,就是阿二。
但是,朱慕雲的信息並不明確,剩下的事情,還得小野次郎去證實。小野次郎當時就決定,回去之後,馬上佈置對阿二的調查。甚至,武尚天也不能放過。小野次郎從心裡,也對中國人不那麼放心。
與小野次郎分開之後,朱慕雲又去見了鄧湘濤。想要讓阿二成爲抗日分子,當然得真正的抗日分子配合才行。朱慕雲向鄧湘濤,彙報了自己的計劃。同時,對法租界可能成立憲兵分隊的事,也向鄧湘濤作了彙報。
二處如果能常駐法租界,鄧湘濤當然是很歡迎的。除了朱慕雲這隻“公雞”外,馮梓緣也是鄧湘濤的人。如果二處開進了法租界,等於軍統又多了一個編外機構。到時候,政保局的任何行動,都瞞不過鄧湘濤的眼睛。
雖然二處是來查抗日分子的,可實際上,二處的到來,反而是軍統的一種保護。到時候,二處的行動,軍統都能提前得到消息。而軍統的行動,都能得到二處的掩護。
“於小姐,醒酒湯來了。”玉梅端來一碗濃米湯,裡面加了白糖。雖然簡單,但醒酒效果也不錯,這是她以前無意中學會的。
“快喝了吧。”於心玉端過來,想喂朱慕雲喝,可是,朱慕雲卻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而且還打了輕微的鼾聲。
“算了吧,等他半夜醒來再喝。”於心玉無奈的說。她與玉梅兩人,扶着朱慕雲進了房間,將朱慕雲送到牀上。
“於小姐,我來吧。”玉梅見於心玉要給朱慕雲脫衣服,但剛伸出手,又有些猶豫不決,馬上說道。
“一身酒味,難聞死了。”於心玉皺起了可愛的小鼻子,後退了一步。
“先生陪着日本人,哪敢不喝酒啊。”玉梅麻利的給朱慕雲脫下了衣服和鞋子,隨着於心玉走了出來。
對玉梅煮的東西,朱慕雲能不吃,儘量不吃。特別是這種,只是他一個人喝的東西,更是打心裡拒絕。等她們出去後,朱慕雲馬上睜開了眼睛。看到牀上的那碗加糖的米湯,他湊過去聞了聞,翻身睡下了。
雖然昨天晚上提前裝醉,但第二天朱慕雲醒來的時候,還是覺得頭疼欲裂。他心裡暗罵,日本的那些清酒,後勁也蠻大的。起牀後,於心玉已經下樓了,正等着他一起用早餐。
“昨天晚上,你怎麼喝這麼多酒?”於心玉聞到朱慕雲身上的酒味,還是覺得不舒服。而且,她想知道,朱慕雲與小野次郎,到底說了什麼。
“小野次郎是我在日語專修學校的老師,我們在一起,說起學校的事,越喝越高興。”朱慕雲解釋着說,見於心玉還要問,對站在一旁的玉梅說:“玉梅,你也跟我們一起吃吧。”
“這怎麼行呢,我在廚房吃就可以了。”玉梅沒想到,朱慕雲突然說到了她,連忙說。
“是啊,玉梅姐,家裡又沒有其他人,讓你一個人在廚房吃,我們於心何忍?”於心玉也說道,她沒想到,朱慕雲竟然如此知道體貼人。
但於心玉並不知道,朱慕雲是怕玉梅在飯菜裡動手腳。讓玉梅上桌,她總不能自己害自己吧?於心玉沒來之前,朱慕雲從來不在家裡吃飯。昨天晚上的醒酒湯,他寧願難受,也不喝,都是因爲這個原因。
潛伏在敵人內部,處處要與人交鋒,任何一個細微的錯誤,都會跌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朱慕雲不想,也不敢犯這樣的錯誤。
“多謝先生、小姐。”玉梅並沒有明白朱慕雲的意思,但還是很感動。至少,朱慕雲和於心玉,沒有將她當成外人。這也是側面反映了,她在朱慕雲身邊,還是很成功的。
“以後,你可不能再這樣喝酒了。”於心玉等玉梅坐下來後,對朱慕雲說。
“謹遵夫人命令。”朱慕雲笑嘻嘻的說。
“找打。”於心玉舉起筷子,作勢要敲朱慕雲的頭。
“打是親,罵是愛,來吧。”朱慕雲不僅不退縮,反而把頭湊了過去。
“無賴。”於心玉哪會真的打朱慕雲?啐了一口,將筷子收了回來。
“先生和小姐,真是天作之合。”玉梅看着他們嬉戲,微笑着說。
“對了,昨天下午,費利克斯打電話給我,從德國進口的空調到了,先給我家裝。德意志洋行的人來後,你可能得回來一趟。”朱慕雲好像突然想起此事,對於心玉說。
“沒問題。”於心玉說,天氣越來越炎熱,如果家裡真的能裝空調,那就舒服了。
於心玉沒想到,話題又被朱慕雲轉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