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莊從雲家存在的時候就從沒有歇過業,陡然一下全部停止營業,卻是叫雲城的百姓有些奇怪。
這麼大的生意都停了,難道不是雲家出了事麼?這整個雲城都是雲家的,若是雲家出了事,這些人可都損失不小啊。
“渾說些什麼呢!你難道不知道,前些日子城主從宮裡請來了一尊活菩薩,這玉莊怕是要重新整頓,出些新花樣。 你瞧瞧這外圍的漆,這東西花費極高,若是雲家真的出了事,哪裡來的錢弄這些東西。”一個精明的男人指着玉莊說道。
是了,原本古色古香甚至有些陳舊的雲家玉莊,此時全部變了形態,外面是用一層層的硃紅油漆刷過,門頭上掛着兩個硃紅色的花團,下面垂了碎玉做成的流蘇,顯然是在等着題字呢!
這樣的玉莊隔着交錯的腳手架也能看出來氣派,莫說等裝修完了。
“也是也是。這玉莊只會更好,哪裡會關了呢。多少年的老字號了,怕是找遍了鳳翎國也找不到雲家玉莊裡的式樣。”有人朗聲附和。
凝歌和雲殤帶着雲湛正站在人羣外面,只聽着裡面的議論聲音一聲高過一聲。
雲湛冷笑:“這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凝歌聞言扶額,側過身去不看那人羣。
只是叫七九去找些人來作勢頭宣傳宣傳,一定要融入人羣挑起一輪,卻不想這些人一個個都是用吼的,這樣粗劣的手法叫三歲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在打廣告。好在來的人裡面不全是僱傭的人,否則凝歌真不能想象一羣人在這裡吼着闢謠的效果。
七九是個寶,活寶!
好在這裡的羣衆智商未必如一個三歲的孩子,這三歲的孩子就是雲湛。
唉……失策……
雲殤抽了抽嘴角:“人果真是你僱傭來的?”
凝歌點頭,旋即解釋道:“只是部分而已。”
人羣漸次散去,只剩下凝歌三人,有工人在拆腳手架,忙忙碌碌的不曾注意到凝歌的存在。
雲殤看着那空白的門頭若有所思,許久才問道:“玉莊有三層,越往上越是尊貴。我有些好奇,你想要用玉莊的什麼來打擊一鳴布莊?”
凝歌神秘一笑:“我以爲你足夠放心我,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聞不問,今日看來,雲公子的定性也沒有我想的那麼好?”
雲殤滿頭黑線,攏了手中八駿圖的描金扇,探手抱起了雲湛就往玉莊裡面走,“玉莊畢竟是雲家的頂樑柱,我在長老面前下了口,你總要讓我這個承擔人知道些什麼不是?”
凝歌挑眉:“唔……說到這裡,正好有件事情要你幫忙。”
雲殤腳步一頓,想了想才道:“爲何我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雲湛在雲殤懷中翻了個白眼:“自然不對勁,你被人拿了當刀用,地位還不及安夏。”
凝歌渾不在意他們之間的對話,也不在意雲湛可以的挑釁,扣着指甲漫不經心的就轉了話題:“說起來安夏,這些日子倒是見不着他了,他不該是你的隨身侍從麼?”
雲殤緩緩搖頭,道:“興許是有其他事情在忙。橫豎我現在並不需要他。說一說你需要我幫什麼忙?”
凝歌瞧着外形基本完整的玉莊,道:“一個月之後,要在這裡舉行一個玉展大會,以你的關係,定然能昭告整個鳳翎國。當然,前提是你得找一個了不起的人給這裡取名題字。”
雲殤挑眉:“玉展?”
雲家的玉名揚千里,鳳翎國內怕是沒有人不知道的,上能上貢朝堂,下能普及平民百姓,可見其經營範圍之闊,這樣的玉莊還需要什麼玉展?
“是了,玉展。”凝歌堅定道,目光定定的落在玉莊邊上的一鳴布莊,又飛快的轉了回來。
雲殤斂眉,把雲湛放下:“你確定你的目標並沒有錯?”
“自然。”
雲殤垂下眸子,薄脣抿成一條線,許久才道:“可以。”
他不知道能爲她做些什麼,所以但凡是凝歌提出來的要求他都要儘量去滿足。這樣的縱容看在雲湛眼裡,只覺得眼前這個人瘋了。
他們並未成親成家,雲殤卻甘心爲一個女人捨去一座城。
甚至連凝歌也微微驚訝了一下,不曾想雲殤答應的這樣的利索,她想好的理由一個也沒有用上。
“還有一個要求,就是參加玉展的男子,需要帶女伴入場孤家寡人不收。”凝歌順勢道。
“恩,在請柬上寫明就好。”雲殤也答應的乾脆利索。
凝歌的嘴巴驚訝的長大,如何都合不攏,若有所思的看向雲殤:“你沒有什麼要求?亦或者是交換條件麼?”
雲殤瀟灑一笑,吐字清晰圓潤,擲地有聲:“沒有。”
“爲什麼?”凝歌驚訝了。
爲什麼要對她這樣好呢?
她和雲殤之間,不過是有見一面的情分,爲什麼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像是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而云殤對她的縱容和信任,又到底是爲那般?
在這個世界,凝歌唯一學會的自覺就是等價交換,一個條件換一個條件,一條性命換一條性命,人人平等。
所以在向雲殤開出條件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被宰的準備了,卻不想雲殤漫不經心的一帶而過,好似凝歌提出來的不過是一件借東風的小事情。
辦玉展可不是小事,其中花費也要花去雲殤半個身家,即便是凝歌有信心能把這樣的成本扳回來,但是也不防有個萬一,難道雲殤就沒有個後路麼?
凝歌不禁想起來在雲家祠堂裡的時候,雲殤求大長老給她一次機會的情景,心裡悶悶的有些疼。
她不是傻子,前前後後,總算也活了三十幾年,總不至於連這樣明顯的情分也瞧不出來。
只是,她的心中至始至終都裝着那個人,即便是遠在天邊,恨的咬牙切齒,卻終究是放不下呢!
“雲殤……”凝歌皺眉,臉色冷凝了下來,斟酌着用詞,生怕一不小心就觸了雲殤的底線。
雲殤見凝歌的表情瞬間明瞭,淡笑着岔開了話題:“不過是因爲你壓了兩塊珍貴的鳳玉在我這裡,我需要你強大雲城,逐出一鳴布莊。所以,只要你覺得可以達到目的的條件,我都會答應。”
真的是這樣嗎?
若非是喜歡到了極致,怎麼會有這樣的縱容?
凝歌長吁了一口氣,好似心中一塊大石頭重重的落了地。
“原來是這樣。”凝歌笑。
“不然你以爲是怎樣?”雲殤小心的收拾了眼中的失落,眼神溫潤如初,透過日光的反射,形若謫仙,看的凝歌有些眼花。
“你這樣看着我,會叫我覺得你喜歡我。”雲殤不見凝歌搭話,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調侃道。
“咳咳!”凝歌捂着嘴巴假咳兩聲遮掩了尷尬,率先躲過一個腳手架的空隙走進了玉莊。
雲湛瞧着失神的雲殤長長的嘆息一聲:“真是可惜了……”
雲殤微笑低頭,看着面前這個軟糯的孩子的頭頂,忽然道:“你出了門,你父親難道不找你?”
雲勘一愣,整個人好像是被釘在了原地絲毫不能動彈,奶奶的聲音裡帶着幾分顫抖:“你你就是我父親啊……”
雲殤挑眉,攙着雲勘的手:“若是叫你父親知道你換了一個父親,結果會怎麼樣?”
雲勘被雲殤拖着走了幾步,小小的手心裡登時冒出汗來。死死的咬着嘴脣不吭聲,快要進玉莊的時候才憤憤道:“孃親捨不得我回去。我可是你的福星呢!”
雲殤驚訝回頭,瞧着這個渾身都是戾氣的孩子,好笑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雲掌半張着紅彤彤的小嘴,忽而就笑了:“父親在胡說些什麼?孃親可還在裡面等着你呢!”
雲殤瞥了一眼腳手架林立的玉莊大門,忽然矮下身子湊近雲湛:“在你成爲我的禍水之前,先做好我的福星。不然我不介意從雲城把你丟回不周山去!”
雲湛點頭如搗蒜,只恨不能在脖子上安一個馬達了。
開玩笑,他千辛萬苦的出來,幹什麼因爲一個女人被丟回去。不周山那個鬼地方,四處都是捉弄他的人,再也不要回去了!再也不要!
雲湛在心裡發誓,嘴上卻在問雲殤:“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
雲殤斜睨了一眼雲湛:“這世上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事,卻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雲湛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安安靜靜的被雲殤抱起來,湊在雲殤耳根處無精打采的耷拉着頭。
“你們在說些什麼?怎麼還不進來?”凝歌探出頭來,正瞧見雲殤和雲湛說着悄悄話,說時遲那時快,猛地打了聲噴嚏。
他們是在念叨她麼?
凝歌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一大一小湊在一處,未必是好事……
“來了。”雲殤帶着雲湛進了門,兩人登時就愣在了原地。
原本存放玉器的櫃子如今被改成了一個個原木色系的小方格,和門外的硃紅顏色跳躍性極大,以至於雲殤的眼睛不能適應,只得半掩面瞧着那小方格。
每個方格上都有一個凹槽,裡面大約可以放得下一張便條,橫橫豎豎湊在一處,竟然有百十多個格子。
格子架子前面放着一個很長的櫃檯,佔據了整個屋子的大半。櫃檯上放着算盤筆墨,櫃檯下面是層層疊疊的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