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笙擡眸,亦對着他笑着,但語氣卻是無比篤定道:“我認爲,我可以。”
聞言,李晟一聲冷笑,那聲笑聲還回蕩在安靜的大殿裡,他的人已經突然從撲向楚雲笙,在他提氣掠過來的同時,一道寒芒已經從他的右手中一閃而過,所有人甚至還來不及看清楚他掌中到底握着的是什麼東西,他已經欺身到了楚雲笙面前,一手呈鷹爪,一手握着不知從哪裡抽出來的軟劍對着楚雲笙的脖頸砍削了過去。
楚雲笙一早就查過了,李晟雖然是文官,但早年卻是武狀元出身,所以她本就沒有大意,在李晟突然撲殺過來的一瞬,她已經擡手先將春曉撩到了一邊,同時滑了綁在手臂內側的匕首握在手中,一邊腳腕一轉,躲過了李晟襲擊到胸前的一鷹爪,另一隻手一探,揮着匕首就迎着李晟的軟劍而去。
“叮!”
“叮!”
“叮!”
……
一連串響亮的軟劍抨擊匕首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就在衆人眨眼間,她已經和李晟過了數招。
雖然對李晟的身手已經有所猜測,但楚雲笙卻不得不承認,她還是低估了他,一番交手下來,兩個人都討不到半分好,而她昨日被扭傷的腳腕在李晟的急速攻擊下漸漸露出了破綻,再這麼下去,即使最後能贏了李晟,自己也討不到好,一旦確定了這一點,楚雲笙再不戀戰,在翻飛的衣袂做了一個虛晃一招之後,她用那隻沒有扭傷的腳腕一轉,急急往後退去,同時對着殿外大喊:“阿呆兄!”
聲音才落,一支冷箭自殿外而來,帶着殿外呼嘯而過的風聲和刺骨的寒冷直接對着正欲繼續撲殺向楚雲笙李晟而去。
那箭力道之狠,殺氣之盛,直讓殿中的衆人在那一剎那感覺到頭皮發麻。
李晟也感覺到了殺意,他握劍的手腕一轉,急急收了劍勢,腳尖一點,用劍尖點地的反彈力將自己往後彈了開來,才堪堪錯開那一箭。
然而,就在那箭羽才擦着他胸口的衣袂掠過去深深的釘到了殿內右邊的柱子上的一瞬,李晟還來不及爲自己這一躲閃的及時而慶幸,就只感覺到另外一陣更爲凌厲更爲寒氣逼人的殺氣近在眼前,他身子還懸在半空中,沒有落腳點,再想翻身避讓已經來不及,而待他意識到不妥之後,他索性拋了軟劍,雙手成鷹爪直接朝着自殿外閃電一般掠到了他近前的那道影子抓去。
只是,他的鷹爪,到底是晚了一步。
“啊啊——”
一聲淒厲的叫喊在大殿內響起,其他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席天青色長衫帶着青銅面具的阿呆已經執劍站在了倒在血泊裡的李晟身邊。
不遠處,是李晟那兩隻還緊握成鷹爪的手,已經在那一瞬間被阿呆的劍氣絞飛了出去。
而在那一剎那李晟被絞斷的手臂噴薄而出的血濺了被點了穴道而定在大殿中間的李月怡一臉。
在那一瞬間,她的眼睛裡已經全是驚恐和絕望,只是苦於被春曉點了穴道,動不得,更喊不出來,否則,這時候滿殿裡應該都是她聲嘶力竭的哭喊。
大殿裡,其他的朝臣這時候已經被驚嚇的張大了嘴巴,甚至連呼吸都忘了,這時候他們看向大殿中那個少年的目光中已經帶着來自心底深處的恐懼。
“你!你到底想做什麼!”一見到自己的父親這時候跌落在血泊裡痛極而抽搐的樣子,已經站起身來的李月容的眼睛裡已滿是血絲,她雙目通紅的瞪着楚雲笙道:“你是要造反了不成?我李家還有御林軍,還有上千門客府兵,城外還有虎威大營十萬精兵,你是要造反了不成,本宮發誓,今天絕對不會讓你活着走出這衛王宮!來人!來人!還有你們這些朝臣,還在等什麼,快給本宮將這亂臣賊子拿下!”
說到後面,李月容的聲音已經有幾分淒厲,她幾乎是咆哮着對殿中的所有人。
而楚雲笙卻根本就不看她,只低頭看着因爲痛極而半天都說不出來一句話的李晟,嘴角掛着一抹冷笑道:“你們當初下毒毒害公主殿下的時候,可曾動過惻隱之心?你們要破壞公主名節和一世英名,用她的名義下了和親的詔書的時候,可曾想到過亂臣賊子的罪名?”
聞言,面部表情已經扭曲的李晟眸子閃了閃,他想說什麼,但是這時候喉頭只能發出咯咯的響聲,那泛着紫色的淤血自他的口裡,鼻子裡,耳朵裡,甚至眼睛裡溢了出來。
而這時候,他才知道,絞斷了自己拿一雙手的劍上塗了毒。
這眼前的少年,下手該是有多狠,對他該是有多恨!
而楚雲笙卻已經不看他,她轉過身子,對着咆哮累了,虛軟了身子跌坐在主座上的皇后李月容道:“抱歉,忘記跟皇后娘娘解釋了,御林軍新任首領李越清已經在半個時辰以前被霍亂槽鋼的罪名給就地正法了,去見了他那個在虎威大營任統領的小叔子——孫應文,而至於您說的,李府裡的上前門客和府兵……剛剛府尹大人不是去了嗎?還有,我要再次提醒皇后娘娘,我並不是什麼亂臣賊子,我是代表公主而來,她讓我傳話,衛國的江山姓蕭,不姓李。”
後面的話,楚雲笙不用說,但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已經再清楚不過。
聞言,李月容的面色已經蒼白的如同一張白紙。
而此時,之前在座位上站着,遲遲沒有決定好到底是站在哪一邊陣營的幾個官員終於噗通一聲,對着楚雲笙跪了下來。
一時間,對特使的參拜聲響徹了整個大殿。
而楚雲笙只是默默的將那幾個人的樣子記了下來,面上並未有所發作,她對待命的王程道:“皇后娘娘乏了,先送皇后娘娘回宮歇息,至於監國大人,哦不,現在應該叫李晟了,還有李月怡等人,都先收押下去,明日三司會審。”
“是。”
領了命,王程當即就叫了外面的部下涌進了大殿,將李晟李月容李月怡還有在殿中幾位李家的近親,一起都押了下去。
半個時辰之前,還一片歌舞昇平的大殿,一時間充滿了肅殺之氣,滿殿裡,只有自始至終面上都掛着看好戲態度的玉沉淵,和分別站在楚雲笙兩側的阿呆和春曉,其餘人都跪在了殿中,楚雲笙不開口,沒有一個人敢將身子挪動分毫。
楚雲笙交給春曉了一份她已經擬好的摺子,上面寫着這幾日朝臣的調度名單,還有參與此次三司會審的名單,就將剩下的事情留給了春曉去處理,她現在只想趕快離開這裡,去見見她那素未謀面的小舅舅。
之前,在殿門口出現的那個小太監,是春桃派來的。她讓春曉想方設法從李府裡將春桃帶了出來。
在萬壽宮這邊進行壽宴的時候,孫應文已經帶着虎威大營的一萬鐵騎待命在城門下,以防李府狗急跳牆從城門逃走,而另一方面,天殺在衛都中的人已經救出了王程並協同王程殺了李越清,將御林軍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而在這一切都勝券在握的同時,楚雲笙最擔心的還是小舅舅的安危,畢竟那是她的軟肋,一旦李晟用小舅舅做威脅,她所有的計劃都要落空,什麼都做不了。
所以,她才讓人帶了曾經在小舅舅宮裡伺候的春桃一同進了宮,併爲已經奪過了御林軍主權的王程引路,成功的救出了小舅舅。
在等到那個小太監報來一切妥當的消息的時候,楚雲笙纔敢放開手腳的對李家攤牌。
這一次李晟敗的很徹底。
不僅僅是因爲他大意,更多的是因爲他不得人心,雖然朝中的臣子被他都差不多換洗了一遍,但這中間,到底不乏有很多忠臣,還有御林軍中,長期跟在王程身邊爲姑姑效力的那些人,都在暗中爲這一番計劃全力以赴。
走出萬壽宮的一剎那,感受到外面席捲而來的冷冽寒風,楚雲笙只覺得自己彷彿是從地獄裡走出來,又重新活過了一回。所有的計劃她在她腦子裡盤算好了,爲了不出岔子,不遺漏哪裡,各種的細節她都翻覆的推敲了很多遍。
直到這一刻,看着下面跪拜了一地的御林軍將士,她纔有一種自己真的贏了這一局的真實感。
而不等她輕輕的吐出一口氣,身後卻傳來了玉沉淵的輕笑聲:“玉公子走路這般足下生風的,看來,玉公子的腳腕是大好了?”
楚雲笙眉心一跳,剛剛自己同李晟過招,腳腕露出的破綻果然還是被他看見了,她回眸,看向玉沉淵道:“有勞玉相關心,情勢大好,我腳腕的這點傷,算的了什麼呢?”
玉沉淵走上前來,跟着楚雲笙一併慢慢走下臺階,一邊笑吟吟道:“我以前只覺得自己手起刀落殺人乾脆,這幾日看下來,卻覺得玉公子這般狠辣的勁兒比起我來,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隨着玉沉淵的走近,他那一聲極盡奢華濃郁的香氣瞬間將楚雲笙的渾身上下都籠罩在其中,她腳下的步子未做停頓,面上卻笑靨如花道:“是嗎?我可以理解爲玉相這是在誇獎我嗎?”
玉沉淵笑道:“自然。”
“那有朝一日,若是我們不幸成了敵我的兩方,玉相儘管放心,我也一定不會辜負您的誇讚的。”
說着,楚雲笙也學着玉沉淵的那綿裡藏針的笑容,對他點了點頭,這才轉過身子,加緊了步子朝着已經等在了不遠處的春桃走去。
而等楚雲笙一路走遠了,那如一株玉樹芝蘭的身影一直消失在了宮牆轉角,玉沉淵才收回了有些悵然若失的目光,他擡起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看向頭頂上方的那一輪圓月,喃喃道:“敵我兩方……”
而此時,楚雲笙已經轉過了兩個宮牆,早已經聽不見玉沉淵的喃喃自語,爲她引路的春桃一直在她耳邊碎碎念:“奴婢今日一回宮就發現衛王臉色不好,以前衛王雖然偶爾也鬧脾氣,也有哭鬧的時候,但從來都是面色紅潤的,特使,您等下還是派御醫給衛王瞧瞧……而且,如果是因爲之前御林軍包圍甘泉殿而受了驚嚇的話,可是今晚他都哭鬧了一晚上,怎麼都勸不住……”
上次,木玄夜探皇宮的時候,也跟她說過,小舅舅一個人在大殿裡哭,當時她只當是他一個人因爲孤單,但此時再聽到常年跟在小舅舅身邊伺候的春桃也這麼說,而且也發現有些不對勁,楚雲笙的一顆心早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上,腳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加快。
一路心急火燎的往甘泉宮趕,連一路見了她紛紛跪拜的御林軍的叩拜聲都沒有聽進去,楚雲笙直奔大殿。
還沒走進去,就已經聽到裡面傳來了成年男子的聲嘶力竭的哭聲。
聲音淒厲無助,帶着孤苦與無助,直聽的人的心也跟着狠狠的揪到了一處。
楚雲笙三步並作兩步奔到了殿門口,前腳還沒有踏進門檻,就見到一個身着明黃色龍袍頭戴黃金冠的青年男子坐在大殿當中的地面上,兩手捧着面頰,可勁兒的哭。
在他的身邊站着不停的哄勸的小宮女,可即使是她們使出了渾身解數,卻似乎並不見有絲毫效果,他依然旁若無人孤苦無依的哭着。
直到楚雲笙的身子出現在大殿門口的一瞬,他才猛地從掌中擡起頭來,向楚雲笙看過來。
在那一瞬間,楚雲笙纔看清楚他的容顏,二十歲上下的模樣,生的極其俊美,雖不似玉沉淵那種帶着男女莫辯的妖魅絕美,但他的美目中帶着逼人的英氣,既俊,既美。
尤其是望着楚雲笙的那一雙淚眼朦朧的大眼睛,像極了她的孃親。
被那樣一雙眼睛望着,在那一瞬,楚雲笙忘記了腳下要進門的動作,忘記了自己一早就打好了腹稿的言語,她呆呆的站在原地,腦子裡一片空白,耳朵裡轟隆不斷。
而就在楚雲笙發愣的這時候,定定的瞧着她的蕭景殊,她的小舅舅,突然對着她脆脆的喊了一聲:“阿姐——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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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前兩章的人名叫我糊塗的寫錯了,現在已經更正過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