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笙自接手了燕國之後,就沒有閒着。
她也是自接手之後才發現,這偌大的燕國早已經外強中乾。
燕國皇族喜奢侈,所用器物排場都是極盡奢華,即便燕國國力昌盛卻也受不住這幾代君王的揮霍,而之前玉沉淵在任丞相的時候,還對整個朝廷的風向以及燕王都有所節制,待玉沉淵前腳去了遼國,燕王就已經變本加厲的開始折騰燕國的國庫。
到了楚雲笙這裡,卻已經所剩無幾。
好在她之前處理過衛國的政務,否則的話,面對這樣一個爛攤子簡直就要焦頭爛額。
起初,朝廷上的人忌憚她是因爲玉沉淵,所以對楚雲笙的命令無一敢抗拒,但漸漸的,那些頭腦尚清醒的人才看到了楚雲笙的能力,她是一個完全不用靠玉沉淵幫襯就能獨當一面的奇女子。
在朝廷上,她審時度勢,對有才有德的人委以重任,即便那人對她這個女帝心懷不滿,甚至出言頂撞,她也都沒有放在心上,照樣任用。
在朝廷外,她下了數道減稅、增開學堂、廣開糧倉等惠民的旨意。
本來,燕王無道,接連加重稅收又徵兵徵地,早就鬧得怨聲載道,如今有還了他們地,還了他們糧食,更減免了大半的稅收,這讓那些百姓如何不高興。
在老百姓的心裡,從來想的都是現世安穩,三餐吃飽,至於誰做皇帝,皇帝是男是女,對於他們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影響。
一時間,不過短短三個月,燕國百姓無一不對這位女帝拍手稱讚。
此時,燕國的御花園裡,新提拔上來的戶部尚書秦黎一臉無奈的低頭站在楚雲笙面前,不解道:“陛下,這是今年徵收的稅。”
說着,他擡手將手中的摺子遞了過去。
這三個月楚雲笙雖然嘔心瀝血的在操心燕國朝堂內外的事情,但是身體卻已經漸漸的養了起來,再不似初來這裡的那般弱不禁風。
她點了點頭,擡手接了過來,在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之後,才道:“不錯,在我們的預估範圍內,秦大人辛苦了。”
說着,楚雲笙嘴角微微一動,露出了一抹讓人舒心至極的笑意。
今日的她不同之前在朝堂上那般穿着厚重的明黃色朝服,她只着了一件淺碧色的紗裙,外面披着一件兔絨夾襖,裙子的邊角剛及腳踝,有風輕輕拂來,不時的吹動着她的裙襬,露出一雙小巧的精緻的繡花鞋來,再襯上她這般清麗絕倫的容顏,對面的秦黎險些看呆了。
秦黎連忙心中一愧,上前一步道:“臣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聞言,楚雲笙很想翻一記白眼。
因爲通常有人要這樣跟她說話的話,她都想要立即迴應:那就別講了。
但是,現在她的身份擺在這裡,不行。
而且對面還是秦黎,雖然不過才三十出頭,但是卻是在滿朝文武中辦事最爲沉穩的,也是最死板的。
所以,楚雲笙才讓他去了戶部。
“說來聽聽。”
楚雲笙聲音淡淡的,雖然她見秦黎的表情就已經隱約猜到了他要說的,但是也不能直接就打消了這戶部尚書的熱情,所以她才耐心的等他自己說。
秦黎行了一禮,然後道:“恕臣直言,先王在時雖然有些做法不對,但是對於稅收這一塊卻併爲有見不妥,因爲燕國需要龐大的軍需,楚國趙國虎視眈眈,如果我們燕國不能有足夠充沛的糧草的話,又怎麼能在這強敵環視下生存下去?所以,臣建議應該將稅收再提高一點,雖然百姓苦,但總不會流離失所……”
如果楚雲笙的身份僅僅只是燕國女帝的話,這也確實是楚雲笙應該擔心的。
但是,她不只是燕國的女帝,今後的她還有更重要的身份,蘇景鑠的妻子,而這天下遲早一統。
只是不是現在,現在的她還要勵精圖治,要把燕國治理好。
她計劃着等這個年關過去了,她同朝中大臣的磨合也差不多了,然後就可以同蘇景鑠左右合璧向趙國施壓。
就在前兩日,蘇景鑠就已經派了二元來,將楚國的佈防圖交到了她手裡。
她知道,離報仇的日子不遠了。
想到此,楚雲笙站起了身來,她嘆了一口氣,沒有立即答話。
這時候,她身後躬身站着的秦黎以爲是自己說錯話了或者是女帝也在爲此而不高興,他正想着該如何圓回去,卻聽見楚雲笙道:“稅收不能再高了,再高一點的話,百姓們會活不下去的,今年天干,本來收成就不好。”
聞言,秦黎正想辯駁,卻聽楚雲笙又道:“你放心,有我在,燕國百姓就絕對不會流離失所。”
她的聲音細細的,柔柔的,但是語調中卻帶着擲地有聲的鏗鏘。
讓人沒有來由的信服。
秦黎雖然不知道爲何楚雲笙會這麼說,但是他心裡的擔憂竟然就這樣神奇般的因爲她的一句話而消散了。
這時候,楚雲笙又嘆了一口氣,然後頗爲無奈道:“我該怎麼跟你們說呢?”
說這一句話的時候,她的眉頭輕蹙,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秦黎見了,心中也是好奇,但卻又不敢多問。
楚雲笙走到欄杆邊上,看着不遠處有些凋敝的御花園道:“我遲早是要嫁人的。”
她的聲音不大,而且更像是在喃喃自語,但是這幾個字卻足以讓秦黎、甚至等在涼亭外準備去遞上摺子的幾個朝中大臣渾身一怔。
他們的女帝要嫁人???
這消息對於他們來說太過重磅了!!!
要知道,他們可才從玉沉淵對燕王的那一場血雨腥風般的仇殺中倖存下來,然後戰戰兢兢的迎來了這一位女帝,經過這一個多月的執政,對於她的才能朝中大臣們也都看在眼裡。
如果說一開始他們對楚雲笙的畏懼是因爲玉沉淵,那麼現在他們對楚雲笙已經算的上是敬畏了,那種已經拋卻了性別的,只臣服於強者的敬畏。
但是,怎的他們才轉變了自己的思想,後腳女帝就要嫁人?
這讓這些人如何能接受的了,但卻又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直言不諱。
這時候,楚雲笙繼續道:“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這樣一天?”
雖然面上楚雲笙是在對秦黎說的,實際上,楚雲笙也是在爲這些大臣們透個口風。
她遲早是要嫁給蘇景鑠的,比起那時候一鳴驚人的告訴他們自己要帶着江山嫁給楚王的消息,楚雲笙覺得現在先透露給他們自己要嫁人的消息要來的柔和許多。
總要有個過渡。
她是這樣想的,然而,有些人卻並不這麼想。
不等秦黎開口,就見到御花園的小徑上由太監帶着禮部尚書李旭言捧着一個錦盒一路小跑的過來,看神情有些焦灼,有些不安。
“陛下,出大事了!”
遠遠地,兵部尚書李旭言就已經對着楚雲笙一聲驚呼。
他同秦黎同樣不過三十上下的年紀,然而跟秦黎的性子卻截然相反,秦黎呆板的有些迂腐,而李旭言則活像個纔出世的毛頭小子,在楚雲笙面前都是莽莽撞撞的。
而他也確實是有經世之才,在楚雲笙破格將他從一個小小的尚書房行走提升到兵部尚書之後,他也確實很給楚雲笙爭氣,所以,朝中也就沒有人拿他的性子來說事了。
楚雲笙冷眼掃了他一眼,沉下臉來道:“何事喧譁?不知道這裡是御花園嗎?你下次要是再不長記性,我就讓你跟着秦黎去學幾天。”
聞言,剛剛還一臉焦急的李旭言聽到這句話,那一張還泛着紅潤的臉頰突然一下子就黑了起來,他欲哭無淚道:“陛下寬宏,我纔不要同這呆子學,若是都跟他學的話,遲早這朝堂都是滿朝呆子。”
他的聲音清脆,還帶着幾分打趣的意味,聽的在涼亭外候旨的幾個大臣莫不暗自捏了一把汗,在這朝堂上,敢如此無法無天的同女帝開玩笑的,恐怕也就只有這李旭言了罷!
楚雲笙之前那一句話不過是嚇唬他,卻哪裡曉得這小子根本就不上套,所以,她只得嘆了一口氣轉移了話題道:“說吧,何事?”
聽到楚雲笙終於問起自己所爲何事,李旭言的眸子一亮,旋即快步走進涼亭,也不等給楚雲笙行禮,就直接打開了錦盒將裡面的一封詔書遞給她並道:“楚國的國書。”
聞言,楚雲笙一怔,秦黎等一衆大臣一楞。
不等他們回過神來,李旭言又道:“楚王要娶陛下啊啊!”
他的聲音格外的洪亮,此時只怕整個御花園裡裡外外遠遠近近的人都已經聽了個仔細。
而也如楚雲笙預料中的一樣,四下裡響起了一大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她嫁給蘇景鑠是早晚的事情,只不過還從來沒有在燕國朝堂上說起,如今她纔剛剛坐熱這女帝的寶座,就要嚷着嫁人,她還有些不敢想該如何面對這些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
現在的燕國朝堂剩下的已經都是她的心腹,這其中也包括玉沉淵留給她的那一部分人,否則的話,這幾個月她不會有那麼輕鬆就將燕國朝野來了一次重新洗牌。
她還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說出來,只是想着先給這些人緩緩的時間,卻哪裡曉得蘇景鑠把國書都送到了。
這動作也太快了!
然而,殊不知,此時遠在楚國王宮的蘇景鑠只恨不得在知道楚雲笙的位置的時候就將要求娶她的詔書佈告天下,只是因爲她成了燕國女帝,只是因爲她一再叮囑要押後,這才讓蘇景鑠強迫自己按捺了那一顆恨不得立即飛奔到她身邊將她抱回家的心。
“陛下……”
“陛下,這——”
衆位心腹一頭跪下,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來看向楚雲笙,他們的眸子裡滿是詫異,但此時在對上楚雲笙那一雙抑制不住笑意的眸子的時候,他們的詫異更加加深了幾分。
楚雲笙擡手展開那封國書,在看到那詔書上寫着“兩情相悅”“願結百年之好”等一系列字眼的時候,她的心中一熱,臉頰也滾燙了起來。
差一點兒忘了面前還有這麼多的大臣們在等着。
最後,楚雲笙轉過頭去深吸了一口氣,才平復了自己激動又複雜的心情,然後淡淡吐字道:“準”。
只一個字,滿朝轟動,天下皆驚。
那帶着李旭言前來見楚雲笙的太監同這些大臣一樣,跪在地上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等到身後響起了腳步聲,那太監纔想起來,他其實除了兵部尚書外還帶了一名楚國來使,只是剛剛在御花園的時候,李旭言走的太快,所以他不得不加緊了步子跟上了前面的李旭言,以至於讓那楚國來使落在了後面。
想到此,那太監才擡起頭來想向女帝稟報,但這時候,他的眸子才揚起來,就看到女帝滿臉驚詫的看向楚國來使。
那一瞬間,她眸子裡有驚訝,有驚喜,更多的是羞澀。
那太監看的分明,他是在宮裡頭的老人,自然不敢在這時候再開口,當即就低下了頭去,繼續跪着。
其他的大臣們包括李旭言在內,久久沒有聽到楚雲笙叫起身的命令,都下意識的擡頭看向楚雲笙,這時候他們才驚覺身後還多了一個人。
那人雖然穿着一席玄色錦袍,頭髮也只束着一根碧玉簪子,但在他身上卻顯得格外的大氣和尊貴,然而他的容貌卻猶如鬼斧神工般雕琢出來的一樣,得盡了造物者之寵愛。
李旭言心中也很是納悶,怎的之前他看這楚國來使都沒有覺得他有這麼強大的氣場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是蘇景鑠在刻意隱藏,此時見到楚雲笙,他再無隱藏身形的必要,只從容灑脫的站在這裡,便已經奪取了這世間所有芳華。
在燕國朝堂上的老人都是見過容顏可以說是傾國傾城的玉沉淵的,但是即便如此,面前這人的容貌卻同樣驚爲天人,甚至並不在玉沉淵之下。
原來有人,竟然可以這般俊美!
這是這時候縈繞在所有人心中的驚歎。
而此時,楚雲笙卻纔從怔忡中回過神來,她看向蘇景鑠,燦然一笑道:“不過是一封國書,還有勞楚王親自送來?”
她的聲音不大,甚至還帶着幾分輕笑,然而這句話卻讓在場的所有的大臣險些驚掉下巴。
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