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
何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兩個字。
而因爲聲音極小,所以,即便是站在他身邊的肖楚也未能聽清楚。
他轉過頭來,眸子裡帶着幾分討好的看向何容道:“陛下剛剛說什麼?”
他是何容的棋子,早在很多年前就被何容安插在了衛國,這些年,他能從一個小小的總兵坐到如今禁衛軍統領的位置,全是何容安排的勢力在背後一手扶持他。
所以,對於何容的手段和謀略他再清楚不過。
剛剛他一出手就要叫人射殺了蕭何王,實際上也是想在何容面前邀功,然而,卻不曾想,蕭何王倒是殺了,但面前的這位神色卻不太好。
甚至,可以說是冷意逼人,即便是肖楚站在他身側還有半丈遠的距離,依然能感受到來自於他身上的懾人的威壓和冷意。
剛剛何容說的話他雖然沒有聽清楚,但是卻莫名的感覺到了惶恐和不安,彷彿自己是做了什麼了不得的錯事一般,已經惹得他勃然大怒。
事實上,何容也確實是怒了。
他背在身後的雙手緊緊的捏成了拳頭,那修長的手指因爲用力過度而泛起了緋紅色,聽到肖楚竟然還敢再多問一句,他的眸子裡的冷意也越發的瀰漫開來。
“你剛剛差點傷了她!”
何容轉過了眸子,看向肖楚,淡淡的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來。
聲音很低,只夠他們兩人聽見,然而這句話裡的殺意卻已經讓不遠處的楚雲笙她們一行人都能感受到了。
尤其是此時同何容近距離的肖楚,他的一顆心也猶如被人扔進了萬丈深淵,只剩下恐懼。
他再是傻子,也終於明白過來何容這一句話裡的意思,他是在責備他,剛剛那一番命令下了之後手下的人不知輕重,雖然射殺了蕭何王,卻也差一點傷害了楚雲笙。
楚雲笙……那個女人……
想到此,肖楚的心都漏掉了一拍,他小心翼翼的轉過眸子看向此時輕輕的靠在藍衣身邊的楚雲笙,但見她容貌平平,並無半點過人之處,雖然周身的氣場凌厲已非尋常人可比,但是卻又怎麼能得到趙王這般看重。
看到此時何容的眸子裡翻涌的怒意,肖楚毫不懷疑,如果剛剛那一剎那對面那女子若是有半點閃失的話,自己也要小命不保!
還好……此時看到那女子雖然病懨懨的樣子,但到底沒有因爲剛剛那一番射殺而受了傷,肖楚暗自鬆了一口氣。
而此時何容的注意力也從肖楚身上收回,同樣落到了對面楚雲笙的身上。
他嘆了一口氣,頗爲無奈道:“你已經沒有退路了,放棄抵抗吧,我答應你,如果你跟我走,我便放了她們。”
說着,他轉過眸子看了一眼旁邊的春曉和對面楚雲笙身邊的藍衣。
何容的這句話是真心的,並沒有帶着半點的算計,這時候,楚雲笙的身體狀況讓他十分擔憂,雖然他一直不願意直面自己的感情,但卻也在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楚雲笙的重要性,畢竟如今趙國被楚國大軍壓境,能解開趙國死局的人,只有楚雲笙。
她是蘇景鑠的軟肋,只有將她拿捏在了手上,這一局他纔有勝算,否則的話,危矣。
所以,他之所以這麼擔心楚雲笙的安全,乃至於現在擔心她的風寒會導致她體力不支甚至有生命危險,都是因爲他的趙國……何容一遍一遍的對自己這樣說。
也一遍一遍的拒絕面對自己的內心。
而對面,楚雲笙卻對何容的說法嗤之以鼻,她冷笑道:“我不覺得趙王會這麼好心,在明明已經勝券在握的情況下還會放了我的這些朋友。”
畢竟,在楚雲笙看來,何容本就是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春曉對他有利,他怎麼可能放了,何月英跟她在一起聯手已經被他識破,他怎麼可能放了,而她身邊的藍衣和素雲也都是蘇景鑠和玉沉淵的心腹,何容怎麼可能放了。
他此時的規勸,不過是想盡快的讓楚雲笙她們放棄抵抗,以便他更快更省時省力的達成目的。
可是,如果她不答應,等待她們的也只是死路一條。
想到此,楚雲笙下意識的擡眸,看向這永巷兩邊逼仄的石壁,那石壁上站滿了弓箭手,此時只需要何容一聲令下,懸在她們頭頂上的那些箭羽就會猶如暴雨般落下,這裡空間如此狹窄,她們根本避無可避!
然而,答應了何容的話,她們就有活路嗎?
想到此,楚雲笙深吸了一口氣,她咬了咬牙,努力讓已經昏昏沉沉的腦袋保持清醒,並看向何容道:“趙王一言九鼎,不要反悔。”
現在,除了答應,她確實沒有別的辦法。
“姑娘!”
一聽到楚雲笙這麼說,藍衣幾乎是哭喊着喚着:“你怎麼能答應他呢,要生,我們就一起生,要死,我們也在這裡陪着姑娘一起死,我絕對不會看着你落到他的手上。”
說着,藍衣手腕一抖,就將藏在自己腰際的軟劍抽了出來,並轉身擋在了楚雲笙的面前,一副要想傷害楚雲笙就先從她的屍體上踏過去的模樣。
而對面何容卻並未將藍衣的動作和決絕看在眼裡,他的眸子裡只有楚雲笙一人,此時聽到楚雲笙爽快的答應,他眸子裡盪漾開了一層笑意,並擡手對上面的弓箭手做了一個撤下的動作,然後道:“既然如此,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說着,他的眉梢微微一挑,便帶上了一抹嘲弄的笑意。
那笑意裡有自得,有嘲諷,也有幾分隱隱的期待。
楚雲笙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她輕吸了一口氣,然後擡手按在了藍衣握着劍柄的手腕上,對她搖了搖頭道:“沒有別的辦法了,你聽我的,只有你們活着離開了,才能想辦法救我,否則的話,我們留在這裡是一局死棋。”
說這一番話的時候,楚雲笙的眸子裡帶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堅定。
看的藍衣一怔,她本來還想說什麼,但見她的眸子以及她緊握着她手腕的手,藍衣最終只得恨恨的點頭道:“那我留下來陪着姑娘。”
聞言,楚雲笙搖了搖頭道:“你聽我的。”
說着,不等藍衣開口,楚雲笙擡眸對何容道:“雖然趙王說話一言九鼎,可是沒有看到她們平安離開,我也不放心,趙王知道該怎麼做吧?”
她的神態輕鬆自若,完全不似一個落了下風的人。
此時看向何容的眉宇間,甚至還帶着嘲弄,比何容的神情更倨傲。
看到這一幕,對面何容身邊的肖楚也是一怔,他一直都不清楚對面這女子身上到底有何過人之處竟然讓何容如此大費周折,然而,到此時,看到她臨危不懼且從容堅定的神態,以及那一種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的尊貴和倔強,卻實實在在不是一般的女子所能擁有的。
他心裡驚歎的同時,也還是忍不住對何容道:“陛下,既然我們都,已經勝券在握,這些人對於您來說不過是籠中鳥,怎麼都不可能飛了出去,爲何還要答應她這麼無理的要求?”
說着,他轉過眸子掃了一眼旁邊被挾持的春曉,然後擡手做了一個殺的手勢。
只要將這幾個女子都殺了,那病怏怏的楚雲笙還不是任由他們擺佈,怎的還能在這裡跟他們討價還價。
然而,他這一句話才說出口,卻換得何容周身的氣場又冷上了幾分。
雖然他沒有回答肖楚的話,但是他的態度卻已經足以讓肖楚閉了嘴。
“好,我答應你。”
何容揚眉,對楚雲笙點頭,然後轉過了身來,對肖楚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將周圍的弓箭手都撤下往永巷外退去。
然後,他便率先提起了步子往永巷外走去。
見狀,藍衣放回了軟劍,然後擡手抓住了楚雲笙的手臂,攙扶着楚雲笙往前走。
一邊走,她一邊小聲道:“雖然在這裡已經是死路,但是出了這永巷,我們未必不可以搏一搏,等下姑娘只管走,這裡留給我來抵擋。”
她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楚雲笙一人聽到,就連她們身後跟着的那個唐暮筠的內應太監和那宮女都聽不見。
楚雲笙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你聽我的,能走就趕緊走,如果我們都在這裡的話,是沒有任何轉機的,何容留了我還有用處,他不會殺我的,而你們不同,你們若是在這裡,都會成爲他拿捏住我的把柄,我根本就找不到機會逃走,只有你們走了,我纔有希望。”
聞言,藍衣一怔,雖然楚雲笙的話很有道理,但是她還是不明白,楚雲笙的這一句何容留着她還有用處是什麼意思,這些日子她在衛王都裡,消息並沒有那麼靈敏,所以自然也就不知道趙國同楚國那邊的事情。
而這些,解釋起來已經不是三言兩語的,所以,楚雲笙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對她細說。
看到藍衣還要抗拒,她只得唬下了臉來,用比較生硬的語氣道:“難道你忘了你答應過玉沉淵的話了嗎?”
聞言,藍衣一怔,她是答應過玉沉淵以後遇到任何事都要無條件的服從楚雲笙的命令。
可是,她也答應了玉沉淵要不惜一切代價要保護楚雲笙,不能讓她受到一點兒傷害!
想到此,藍衣還想說什麼,但此時楚雲笙卻已經別過了頭去,一副並不願意再同她說一句話的樣子。
她心意已決,如果自己再這般,只會拖了她的後退,藍衣心想,所以,在權衡了一番利弊之後,她只得咬牙同意了楚雲笙的提議。
這時候,看到她點頭,楚雲笙的眉宇間才流露出了一絲笑意,這時候她的眸子落在了身後跟着的兩個人身上。
那個唐暮筠的內應太監,以及那個被她下了毒威脅的小宮女。
前者身份特殊,何容自然是將他看做是他們一類的人,而後者卻是因爲她才捲入這場無妄之災中,雖然楚雲笙當初給她的不過是順氣的補藥並不是什麼毒藥,但是她脅迫着她來躺着一趟渾水,確實有些對不住人家。
想到此,楚雲笙一邊隨着藍衣往前走,一邊對那宮女道:“你就不用跟着我們去了,我想趙王何其聰明的人,在問清楚了你的經歷之後,也多半不會爲難你的。”
聞言,那宮女只低着頭,身子在瑟瑟發抖,對於楚雲笙的話也一言不發。
見狀,楚雲笙只得嘆了一口氣,看樣子,她是被剛剛那一番箭雨射殺蕭何王而嚇的不輕,畢竟她只是一個尋常的宮女,沒有見過什麼血雨腥風。
不似她。
雖然,其實她們的年齡相仿。
楚雲笙的實際年齡也不過雙十,然而,在經歷了這麼多陰謀詭計,經歷了這麼多血腥殺戮之後,她的靈魂早已經超出了這具身體的實際年齡。
一時間,竟然覺得滄桑的很。
楚雲笙心裡感嘆着,腳上的步子也沒有慢着,她們一行人跟在何容肖楚的身後,不多時就走出了這一條長長的永巷。
出了永巷,不多遠就是通往芙蓉殿的岔路口,楚雲笙看到岔路口的那邊,心裡在擔憂着何月英。
而她也就停下了步子。
這時候,何容也恰巧停下了步子,轉頭看她,見她的目光落向岔路口的盡頭,何容的嘴角噙着的笑意加深了幾分,他意味深長道:“放心,既然我都答應了放過你們,自然也不會再同阿英糾結,畢竟,她也是我的親妹妹。”
畢竟,她也是我的親妹妹。
畢竟。
這一句話,這一個詞語說的何其諷刺。
好在何月英這時候沒有在這裡,如果讓她聽到了,該是有多傷心。
楚雲笙心想,面上卻依然帶着從容道:“好,趙王既然如此說了,我又什麼理由不信呢。”
說着,何容就轉過了頭去,帶着人繼續往前走,楚雲笙一行人再繼續默默地跟着。
再往前不遠處,就是承德們,出了那裡,可以直接往城東方向而去。
在何容的授意下,那裡的守衛也已經撤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