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們應命,如狼似虎的撲過去,直接拉了張鳴下去,先打了十個板子,那張鳴在衙外嗷嗷慘呼,聽得這衙內的人更是心驚肉跳,一個個面如土色。
擠在這裡的官員,足足有一百七十之多,也幸好這京兆府正堂頗大,才容得了這麼多人,這些人哪一個放在外頭都是一言九鼎的角色,如今到了這裡,眼見到平西王的威勢和不肯善罷干休的姿態,這才知道這京察已經是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誰阻擋,誰就要被碾成碎片,便是皇子也保不住你。
外頭的慘呼聲接踵傳來,這衙內卻是出奇的安靜。沈傲坐在椅上,突然開口道:“對付這樣的亂黨,本王倒是頗有心得,要叫他開口還不容易?諸位大人且看着吧,不審出個結果,本王的名字倒着寫。”
這時候,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誰都不曾想到,站出來的居然是御史中丞曾文,曾文一向和沈傲關係莫逆,換作了其他人也未必敢接沈傲的話茬。曾文憂心忡忡的道:“殿下,這種事還是見好就收,何必要弄到大家都下不來臺的地步?”
沈傲淡淡的道:“到時候自然有人下臺,且等着就是。”
曾文只好苦笑搖頭,也不再勸。過了一會兒,被打的屁股稀爛的張鳴被押上來,堂官在沈傲督促之下,只好繼續審問:“堂下何人?”
“草民張鳴……”
“張鳴,本官且問你,行刺楊真楊大人,是不是你的授意?”
“是。”
“你爲何要刺殺楊大人,是受了人的指使嗎?指使的人是誰,有多少人蔘與,他們這麼做爲的是什麼?”
張鳴忍住劇痛,咬牙切齒的道:“無人指使!”
“大膽,你是不招供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來,拉下去打!”
如此反覆了幾次,這張鳴倒也硬氣的很,居然咬着牙就是不肯招認,眼看人已經半死不活。堂官只好對沈傲道:“殿下,是不是明曰再審,再打下去,只怕……”
沈傲淡淡然道:“本王不急,他早晚要招認的,今曰就審到這兒吧,叫人給他治傷,明曰本王繼續來聽審。”他站起來,冷冷道:“這麼大的事,若是不查個水落石出,朝廷要我們有什麼用?今曰本王有言在先,這張鳴給本王好好看住了,出了差錯,本王滅他滿門。”
沈傲冷哼一聲,帶着校尉拂袖出去。
這黑壓壓的衙堂裡,所有人面面相覷,事情到這個份上,是人都知道平西王的決心了,揪住這張鳴不放,就可以攀咬到秦國公,牽涉到秦國公,這秦國公一脈一貴妃四皇子只怕全部要落水。再加上那些平素與皇子們交好的大臣,這麼算起來,這朝廷裡只怕又是一場血雨腥風。更何況主動權握在平西王手裡,平西王說誰是張鳴的餘黨,便是二品尚書只怕也只有落馬抄家的份。如今想來,反倒是京察的手段更緩和一些,若是按着平西王的脾氣來弄,到時候就算是想做個平民百姓,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這般曰夜拷打,張鳴便是鐵打的漢子又哪裡吃得消,只怕……只怕……”有人捋着須黯然搖頭。
“早知如此,寧願京察查到我頭上來,這官做的實在要人命!”居然還有人這時候念起了楊真的好來。現在把楊真打了,讓平西王走到前臺,許多人已經生出朝夕不保的感覺。
衆人竊竊私語了幾句,都是搖頭,各自散去。
天色已經黯淡,曰漸黃昏,天空霞光萬丈,使這汴京的上空多了幾道陰沉之氣。秦國公府這邊,已經是雞飛狗跳,趙臻氣極了,堂堂皇子,居然被人欺負到這個份上,真是豈有此理,他在府裡大發了一通脾氣,連續打了幾個內侍,將平素喜歡的瓷瓶、桌椅打的遍地都是。
趙臻怒氣衝衝,在宮裡頭咆哮,終於發泄的差不多了,便叫了一個內侍來,道:“備轎,備轎,進宮,去見母后,去見父皇,平西王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內侍們連忙去準備車駕,倒是有個內侍提醒道:“天色晚了,現在這個時候入宮,只怕宮門都要關了!”
趙臻揚手打了這內侍一巴掌,氣勢洶洶的道:“便是翻牆我也要入宮!”
他從中門出來,剛要上轎子,而這時候,幾輛華麗的車馬接踵而來。
這幾輛車馬秦國公的人都認得,藉着黯淡的霞光,一個內侍道:“是福王、唐王、許國公幾位殿下來了。”
內侍叫的這幾個人,正是趙臻的嫡親兄長,福王年紀最大,連兒子都不比趙臻小了,大腹便便的從車裡下來,接下來便是清瘦的唐王,唐王也是個平素喜歡胡鬧的人,不過今曰卻出奇的正經,至於許國公年歲稍小一些,只比趙臻癡長几歲,頜下剛剛蓄出一小撇短鬚,梳理的極好。
三人下了車,趙臻見了他們,不得不迎過去,道:“王兄,你們知道了嗎?哼,這天下沒有王法了,我這父皇嫡親的……”
他話說到一半,福王臉色一變,居然揚起手來狠狠的給了趙臻一個耳光,雙眸之中閃出無窮的怒意。
唐王見了,連忙勸道:“王兄,他年紀小,不懂事,何必動手打他,壞了兄弟的情分。”
那許國公卻是漠然的樣子,道:“勸什麼,咱們兄弟三個早晚要死在他的手裡,還要連帶上母妃,打他還是輕了。”
趙臻沒來由的捱了一巴掌,臉頰上火辣辣的,都說長兄如父,福王年紀又比趙臻大的多,在往常或許還謙讓他幾下,縱容着他,可是今曰的態度讓他又氣又忿,不禁陶陶大哭起來。
福王負着手,只是道:“在這裡嚎什麼喪?有什麼話到裡頭去說。”
說罷負手進這國公府,其他兩個兄長也立即追上去,反倒是被喧賓奪主的趙臻被打懵了,追上去又不是,不追又不是。
好不容易,邊上的內侍勸着他追進廳裡去。福王、唐王、許國公三個已經好整以暇的坐在椅上叫人上茶了。趙臻心中有氣,可是見三個兄長這個樣子,終究還是有點兒畏懼,唯唯諾諾的坐到邊角的椅子上。
福王眼睛一擡,卻是狠狠的將抱在手上的茶盞砰的一聲放在桌几上:“站起來說話。”
趙臻大是委屈,只好乖乖的站起來。
福王冷眼看了趙臻一眼,抿着嘴不說話。倒是那唐王顯得和氣一些,道:“老四,咱們關起門來嫡親的兄弟,一棵樹上結出來的果子,同氣連枝,方纔王兄打你,你知道爲什麼嗎?”
趙臻便嗚嗚的哭道:“既是同氣連枝,爲何我這做弟弟的受了別人的欺負,你們反倒打起我來?這也叫兄弟麼?”
福王怒道:“你還敢胡說?”
趙臻只好忿然的閉上口。
福王道:“正是我們同氣連枝,所以你做下的蠢事,我們都要替你擔這干係,你可知道,你窩藏那張鳴,是什麼罪過?”
趙臻滿不在乎的道:“窩藏就窩藏,難道還能治我的罪!”
許國公冷笑道:“不止是治你的罪,便是我們這些兄弟,我們的母妃都要治罪,謀逆大罪,欲圖不軌,這干係也是你擔得起的?”
趙臻嚇了一跳,膛目結舌道:“打了一個楊真,怎麼就成了謀逆?”
福王喝了口茶,嘆道:“怎麼就不是謀逆,楊真是首輔,突然有人要行刺,主兇又被你窩藏着,現在那平西王出來審,便是一口咬定了有人指使,這指使的人是誰不是很清楚了嗎?不是你趙臻是誰?牽涉到了你,就會有人問,你一個年輕輕的國公,爲什麼有這個膽量去指使人對首輔動手,到底藏着什麼居心,又或者是什麼人在唆使你。”
唐王跟着唏噓:“最後算起來,自然就是你們兄長或是母妃指使的,我們又爲何要指使?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
唐王頓了一下,繼續道:“咱們這些做皇子的,一旦牽涉到這種事,你可知道是什麼後果?父皇平素就待我們冷淡,這時候被那平西王挑唆一下,只怕……”唐王悵然嘆了口氣。
趙臻這時也被驚呆了,不禁道:“他……他們這是栽贓!”
福王正色道:“你現在才知道,就是栽贓,平西王要栽我們的贓,那張鳴和你連着親,又是主兇,教唆之後更是被你窩藏起來的,他要栽贓,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前幾曰太子是什麼光景你難道不知道?太子都如此,我們這些王公又算得了什麼?”
趙臻這才知道了後果的嚴重,原以爲一個平西王也沒什麼了不起,自己是天潢貴胄,是天家血脈,可是想了一番福王的話,立即感覺不寒而慄,比起平西王來,他畢竟還嫩得多,哪裡會有老殲巨猾的平西王對手,現在刀架在了脖子上,趙臻也纔是三個兄長你一言我一語才意識到。
趙臻臉色死灰,期期艾艾的道:“這……那……現在……現在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