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沉默了片刻,道:“你想要什麼?”
沈傲笑道:“學生哪裡敢要太皇太后的東西,不過學生是晚輩,是以就大了膽子,就賭太皇太后頭上的金釵吧,我若輸了,所有贏來的錢悉數奉還,太皇太后若輸了,便將金釵賞給學生,如何?”
一副金釵,再如何值錢也不會超過兩萬貫,表面上,是沈傲含淚大甩賣,可是從深裡說,那鳳釵乃是太皇太后的臉面,是尊貴的表現,若是輸了,失去的不是鳳釵,而是顏面。
高氏笑了笑:“好,哀家倒要見識見識你的厲害。”
欽慈太后給沈傲投來一個鼓舞的眼色,沈傲抖擻精神,洗了牌,這一把牌高氏的牌兒不錯,手頭恰有三百文、四百文、五百文,另有一張一萬貫、兩萬貫、三萬貫,最後兩張是二十萬貫、四十萬貫,她嘴角嶄露出一絲笑容,只消等一張三十萬貫,這一副牌就穩贏了。
高氏不屑地看了沈傲一眼,見沈傲眉頭深蹙,便知道他沒有拿到好牌,心裡越發得意。
接着又抓了一張牌,是個七文,高氏嘴角微不可聞的輕輕一瞥,將七文打出去,一心一意地要抓住那張三十萬貫,幾圈下來,高氏頗有些不耐煩了,換了往日,這牌兒早就摸出來了,至不濟,沈傲這個上家也該出了一張,可是左等右等,連個萬貫的牌都沒有,高氏已經有些焦躁了。
其實她哪裡知道,從她方纔出的幾張牌,沈傲就已算出,她要的應當是個萬貫,至於到底是幾萬貫,尚且還不清楚,因此手裡頭雖然萬貫多,卻寧願拆了牌,也不打出來。
高氏越打越是心焦,明明是副好牌,卻是要功虧一簣,待她下一把抓了一個九文錢時,乾脆將二十萬貫打了出去,她是打算換換手氣,將那副萬貫的連牌拆了。
誰知她的牌兒一拆,就已後悔不及了,沈傲竟是連續打出三四個萬貫來,氣得她臉色青紫,等她湊九文的連貫時,沈傲卻又一個文牌都不出,正在高氏心煩意亂的當口……沈傲將牌一放,笑吟吟地道:“九連貫,太皇太后,學生好像贏了。”
高氏板着臉去看沈傲的牌,見沈傲果然是從一貫到九貫的連牌擺出來,又氣又惱,卻又不好發作,將頭上的鳳釵取下來放下,接着站起便走,臨行時對扶她來的老太監道:“去,取了兩萬貫給他們。”隨即快步走了。
欽慈太后大喜,誇獎沈傲幾句,原本在她心裡,沈傲不過是個合格的牌友,如今掙了這麼大的臉面回來,便左右看他都順眼得很,叫人賞了些東西,才肯放他回去。
打了一上午的牌,沈傲有些累了,懷揣着金釵、錢鈔出了後宮,剛剛到了前殿,迎面就撞到楊戩過來,楊戩遠遠看到沈傲,加緊了步子,嘴上道:“沈傲,陛下在尋你呢,原來你在這裡。”
沈傲笑哈哈地給楊戩行了個禮,道:“和太后他們打了幾局牌,岳父大人也是知道的,我是第一次打牌,總受人欺負。”
楊戩咯咯一笑:“雜家還不知道你,方纔太皇太后從太后寢宮裡出去了,一臉的不高興,說是輸了兩萬貫和一支金釵兒給個什麼學士,我還說這個學士是誰呢,原來是你!”楊戩頓了一下,又道:“把東西拿來吧!”
“東西,什麼東西?”沈傲心裡打了個突突。
楊戩伸出手:“金釵。”
沈傲只好將金釵拿出來,道:“岳父大人,這可是我贏來的。”
楊戩沒好氣地道:“知道是你贏回來的,你也不想想,這金釵是太皇太后的,那是你該得罪的人嗎?待會雜家替你還回去,給你說幾句好話兒,請她老人家息息火兒,太皇太后的鳳釵你也敢要,真是膽大包天了。”
沈傲只好將鳳釵給了楊戩,心裡暗暗腹誹,好不容易贏了個鳳釵,還要還回去,太皇太后的架子還真是大。
楊戩接了鳳釵,小心翼翼地收好,又伸出手道:“還有呢。”
“還有什麼?”沈傲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楊戩笑嘻嘻地道:“那兩萬貫是太皇太后的體己錢。”
連錢都要沒收,沈傲大汗淋漓:“都被太后贏去了,我是一分都沒贏。”
楊戩上下打量沈傲:“你這小子,連雜家也誆騙,後宮裡的太監早就傳報雜家了,這錢,全是你贏的,一共是兩萬一千二百貫,是太皇太后身前的周安親自交給你的。”
沈傲只好掏出一沓錢鈔來,很是不情願地交給楊戩,心裡想,這岳丈是不是想黑吃黑?哎,今日算是白忙活一上午了,浪費了不知多少腦細胞。
楊戩拿了錢鈔,蘸了口水數了數,咯咯地冷笑道:“怎麼只有兩萬貫,還有一千二百貫呢。”
“是啊,怎麼少了這麼多,一定是被那叫周安的傢伙私吞了,我找他要去。”沈傲義憤填膺地捲起袖子。
楊戩嘆了口氣,道:“你就別藏着掖着了,都交出來吧,雜家這是給你去消災,把東西送回去,太皇太后有了臺階兒,往後就不會爲難你了。”
沈傲訕訕地笑了笑,只好道:“我找找我身上還有沒有。”往身上一摸,摸出十二張百貫的錢鈔來,很是驚訝地道:“咦,怎麼身上還有這麼多錢,真是奇怪。”
楊戩收了錢,板着臉道:“走,先隨雜家去見皇上。”
沈傲跟着楊戩到了文景閣,閣裡的趙佶正看着一本古書出神,沈傲進來也渾然不覺,沈傲小心走過去,見趙佶看的是那本《畫雲臺山記》,《畫雲臺山記》是顧愷之的畫論,講述了一些作畫的精要,是顧愷之留存下來爲數不多的真跡,彌足珍貴;沈傲在後世,看的也不過是抄本而已。
趙佶一臉肉痛地擡眸,嘆了口氣,道:“好好的一本書,卻要送出去,朕真的捨不得。”
沈傲道:“陛下打算將這書送給清河郡主?”
趙佶這才發現沈傲的存在,患得患失地點點頭:“不送又如何,這一對父女,朕是惹不起他們,將畫論送去,讓他們消停幾日,在母后面前也有個交代。沈傲,你坐下說話。”
沈傲坐下。
趙佶正色道:“這一次朕打算讓你做國使,出使遼國,讓禮部迎客主事吳文彩做你的副手,只是這國書還需仔細斟酌一二,沈傲,你可有什麼建議?”
沈傲想了想道:“第一條,讓遼國國主稱臣。”
趙佶有些爲難的道:“宋遼一向以兄弟之國締結盟約,若是叫他們稱臣,只怕他們不肯,這事關着遼人的臉面,若是加了這一條,遼人貴族一定大力反對,就怕誤了大事。”
遼人入主關內之後,南院一向是以儒治國,多少也沾染了些漢人的習氣,叫他們稱臣,比他們更加難受,趙佶已採納了聯遼的國策,便一心要與遼人締結新的盟約,以鞏固兩國的地位,共同抗金。只不過稱臣這一條,他料想遼人一定不會接受,一旦接受,對於整個遼國震動極大,極有可能產生不好的效果。
沈傲笑呵呵地道:“陛下,既是談判,那就是漫天要價,落地還錢,我們將這一條加上,遼人一定會對這一條拼死抗爭,對之後的條款難免產生疏忽,到時候我們用第一條來逼迫遼人接受其他的條款,也就容易多了。”
趙佶不由地大笑起來,頓時明白沈傲的詭計,第一條只是個吸引火力的幌子,拿來嚇遼人的,遼人一看,稱臣?稱你個大頭鬼啊,這可事關整個遼國的體面,於是把所有的心思,都用來和沈傲爭第一條了,到時候沈傲再滿不情願的將第一條刪去,作出了這麼大的‘讓步’,遼人難道不要表示表示,乖乖地在其他條款上退步嗎?
“你說得對,這一條要加上,遼人欺負了咱們大宋這麼多年,先嚇嚇他們。”趙佶有一種胸中陰霾一掃而空的暢快之感,哈哈大笑幾聲,道:“之後呢?”
沈傲道:“第一條是稱臣,第二條就是叫遼國奉還燕雲十六州,燕雲十六州是遼人眼下的根本,他們當然不會肯還,不過我們先提出要十六州,獅子大開了口,再和遼人討價還價,至少也要拿回幾個州回來。”
趙佶頜首點頭:“你說的不錯,拿回幾個州來。”他心情頗有激動,當年太祖皇帝在的時候,連一塊彈丸之地都不能從遼人手裡取回,今日就是拿回了幾個州,也足夠他留下個開疆擴土的美名,青史留名誰不喜歡,更何況還是唾手得來的。
沈傲又七七八八地提出許多條件,譬如每年貢獻多少匹戰馬,派出王子走人質之類都是老一套,只不過從前多是遼國獅子大開口,今日是宋人揚眉吐氣。
趙佶大悅,道:“好,朕立即叫禮部撰寫國書,你立即回去,隨時準備聽旨意吧,沈傲,朕的聯遼之事,全部拜託你了,拿出你那股不肯吃虧的精神,給遼人一點厲害看看。”
換作是平時,趙佶哪裡會說這種市井潑皮的無賴話,只是和沈傲相處久了,被他傳染了幾分不肯吃虧的氣質,一句話說出來,心裡暢快無比。
沈傲正色道:“微臣遵旨,一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