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仁和縣幾日,對這裡也漸漸地熟悉起來,其實縣尉的公務並不多,大多數的事還是由押司、都頭去署理,偶爾會有人遞上狀紙來,卻大多是一些鄰里糾紛,宋律沿襲唐律,重德而不重刑,一般的訴訟是不立案的,只派幾個差役去調解一番,儘量地大事化小也就是了。
剛剛上任,應酬是免不了的,一場場飯局下來,既是聯絡的紐帶,另一方面,也讓沈傲對仁和縣多了幾分瞭解。
第三日,果然有人送了名帖過來,落款人不少,什麼王公子、馬公子、趙公子、於相公之類,邀請沈傲去熙‘春’橋賞光,貼中倒是很客氣,說什麼燈節請縣尉大人不吝賞光,杭州士子聆聽大人教誨之類。
“好大的一個坑啊!”沈傲拿了這名帖,笑了笑,卻是將名帖丟到一邊,將劉斌叫來,對他道:“把這名帖送回去,就說本大人公務繁忙,沒有興致和他們談什麼風月。”
劉斌道:“大人若是不去,只怕要遭人取笑。”
沈傲好整以暇地坐下喝了口茶,笑‘淫’‘淫’地道:“取笑?他們愛笑就笑吧,本大人最討厭沒有彩頭的比試,告訴他們,要想請我去,就拿出彩頭來。”
劉斌明白了,立即拿了名帖送了回去,到了下午又折身回來,道:“大人,杭州士子們又送來了名帖。”
沈傲看了看,這一次名帖的態度比之方纔要好很多,說什麼據聞縣尉大人乃是今科狀元,學生們很想請大人賜教一二,屆時在百‘花’樓恭候,願贈金萬貫,宅邸一座,更贖出百‘花’樓名妓蘇小小服‘侍’大人。
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士子,出手真夠闊綽,一萬貫加上一個宅子已足夠讓沈傲爲之心動,至於什麼名妓,沈傲倒不稀罕的,蓁蓁當初也是名妓,驚‘豔’汴京,自己可不能再招惹名妓回去,到時候非要被刮掉幾層皮不可。
不過杭州的名妓,沈傲倒是很想見識見識,他拿着名帖,卻是又將帖子送回去,對劉斌道:“這點彩頭,本大人還不看在眼裡,告訴他們,拿出點像樣的東西來。”
劉斌不由地愕然了一下,卻忙不迭地又將名帖送了回去。
沈傲的這番舉動,自是讓杭州城裡的才子、秀才們炸開了鍋,這個大人口氣很大嘛,和以往的縣尉不太一樣,底氣十足,言明瞭要彩頭,還討價還價,這口氣,倒像是那彩頭他是志在必得了。
杭州多富戶,更何況那些附庸風雅的商人巨賈也愛和士子、秀才們廝魂,衆人聚在一起商量,都忍不住摩拳擦掌,這縣尉太狂妄了,一定要給他個下馬威,讓他知道杭州的才子是不好惹的。
況且沈傲是藝考、科舉狀元,若是能羞辱他一頓,比起從前侮辱那些縣尉更有滿足感;沈傲被人稱之爲汴京第一才子,杭州才子們也不服氣,哼,邊境第一才子算得了什麼,杭州自古文風鼎盛,天下的文氣若是十成,杭州自認佔了五成,強龍不壓地頭蛇,他這般狂妄,絕不能輕易和他干休。
有了同仇敵愾之心,要想請動這位縣尉大人,杭州士人們紛紛慷慨解囊,有些家境鉅富的,更是這個湊出一千貫,那個許諾三千貫,一來這些人並不差錢,二來嘛,他們也自命不凡,自然不在乎一個小小狀元,沈傲能否得了這彩頭還難說得很。
次日,第三個名帖送到沈傲的案頭,沈傲揭開看了,這回的名帖就不再客氣了,直接開‘門’見山,學生們已備下彩金三萬貫、小河河畔宅邸一座,名妓一名,請縣尉大人屈尊賜教。
“這纔有意思!”沈傲笑了笑,將名帖放下,對劉斌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回去告訴他們,這名帖我接下了,燈節那一日一定到。”
劉斌立即應承下來,前去回覆。
汴京第一才子對陣杭州才子,這一消息不脛而走,坊間頓時流言滿天飛,賭檔裡已開下了賭注,沈傲是一賠五,士子是三賠一,由此可見,大多數人對沈傲的信心不足,不說這位大人剛剛走馬上任,許多人並不熟悉,便是他當真是第一才子,是狀元公,杭州人也自信沈傲不是杭州士子的對手,須知縣尉大人只是一人,在他的對面,則是數以百計的杭州名士,沈傲的賭注一賠五,已是賭檔高看沈傲了,只怕也是因爲沈傲是藝考狀元的緣故纔不至到一賠十去了。
這消息非但在坊間流傳得廣,就是在官場,也是頗受震動,爲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縣尉頗爲惋惜的有之,冷眼看笑話的有之,不過大多數,還是對沈傲隱隱有幾分期待的,杭州的官兒不好做,文風盛本是好事,可是士人們太倨傲就讓人爲難了。
縣令於弼臣特意叫沈傲去,對着沈傲苦笑搖頭,道:“士子們下了貼,沈老弟去就是,何必要鬧個滿城風雨,哎,眼下許多人來問此事,兩浙路安撫使司和提舉司、憲司,漕司還有杭州知府衙‘門’都派了人來問,到時只怕幾位大人都要赴會,沈老弟若是能贏倒也罷了,若是輸了,這兩浙路上下諸位大人只怕都臉上無光了。”
兩浙路是北宋二十三路之一,其行政級別相當於後世的省,兩浙路與江南西路相當於整個江南的面積,因此這兩浙路四司衙‘門’的長官,絕對算是封疆大吏,其顯赫不在朝中各部堂尚書、‘侍’郎之下。其中這四司中最有權柄的乃是安撫使和曹司轉運使,安撫使相當於省長,而轉運使本算不得高官,可若放在兩浙路,意義卻大是不同,因爲兩浙路轉運使掌管着杭州造作局和蘇州應奉局,這二局專掌‘花’石綱以及宮中貢品的承運,因此兩浙路轉運使絕對屬於皇帝最爲信任之人,且有調度錢塘江、長江、汴河沿途水運之權,莫說是兩浙路,便是江南西路、淮南東路、河北東路的轉運使見了他,都需聽他調度,其地位超然,便是當年蔡京一手遮天,也絕不敢與這位轉運使大人爲難。
在於弼臣眼裡,連安撫使和轉運使都要來觀戰,心裡便有些發虛了,那可是自己上司的上司,若是沈傲出了差池,叫整個兩浙路的官場‘門’g羞,那便遭了。
沈傲顯得不疾不徐,一句話叫於弼臣噎得說不出話來:“大人,下官的‘性’子便是如此,他們既敢來挑戰,我也不怕把事情鬧得再大一些,官場的規矩,下官不甚懂,竟不知要勞動諸位大人觀戰,不過嘛,下官只信奉一句話……”他喝了口茶,慢吞吞地道:“他要戰,我便戰!”
於弼臣對這位少年縣尉無話可說,心裡不由地想,年輕人啊,就是心氣兒太盛,當年老夫年輕的時候也不比他脾氣好多少,早晚有他吃虧的時候,這杭州士子是最難惹的,打不得、罵不得,作詩作不過他們,下棋不是他們的對手,琴棋書畫的高人更是大有人在,沈傲去赴會,保準頭破血流不可。
看着眼前的沈傲,於弼臣看到了自己從前的影子,心裡起了愛護之心,便又想:好吧,他要去就去好了,待他吃了虧,或許能收斂幾分盛氣。
沈傲回到後衙去,這後衙地方不小,隔壁是縣令的家眷,沈傲住的地方是個單獨的院子,雖比不得汴京的新宅,卻也足夠容身了。
‘春’兒在廂房裡拿着筆兒寫着什麼,沈傲湊過去,原來是給蓁蓁、茉兒她們的家書,上面隱隱約約有名妓兩個字,沈傲心裡一突,咳嗽一聲,道:“我的好‘春’兒,你什麼時候聽來的風聲,什麼杭州名妓,我可聽都沒有聽說過。”
‘春’兒回眸,見是沈傲來了,連忙擱筆站起來道:“外頭天熱得很,你還穿着靴子‘亂’走,這官靴又厚又重,先脫下來。”叫沈傲坐下,幫沈傲脫了靴子,隨即道:“夫君還要瞞我嗎?我叫李成龍出去尋商鋪,外頭早就傳的風言風語了,那名妓兒叫蘇小小對不對?哼,你故意瞞着我,一定有鬼。”
咦,連本公子都已經忘了那名妓叫蘇小小,‘春’兒就打探到了?想不到她還有這般的手段,訕訕一笑,道:“你知道也沒什麼,不過是一場玩笑,陪那些士子們玩玩,你何必當真?還寫在家書裡,讓蓁蓁她們着急呢!”
‘春’兒似笑非笑地道:“你的心思我明白,那我把那一段刪了就是,夫君,燈節就在這兩日,你真的打算赴約嗎?我聽說江南的士子除了自命不凡,卻都有幾分本事的……”
沈傲哈哈一笑,道:“我就是去看他們有什麼本事的,好啦,我餓了。”
自成婚之後,沈傲已是越來越懶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開始還覺得有些不習慣,後來也就慢慢地享受起來,‘春’兒在四位夫人中最是勤快的,聽沈傲這般說,立即去吩咐廚子預備晚飯,又叫人抱了個冰鎮的西瓜來,切成了小片遞過來,先讓沈傲填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