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備學堂出來,沈傲打馬直接入宮,到了正德門這邊,門口的禁衛都認得他,只叫沈傲到門洞的陰處等着,通報了就來。
接着楊戩便匆匆過來,遠遠朝沈傲笑。
沈傲快步過去,問:“陛下在文景閣?”
楊戩道:“在太皇太后的宮裡。”頓了一下又道:“上一次你入宮,只見了太后,太皇太后那邊還在抱怨呢!說是和你的情分淡了,正好,今日去給她老人家問個安。”
沈傲點頭,二人一前一後穿過重重宮禁,進了後宮,到太皇太后寢宮去。楊戩先去通報一聲,沈傲才踱步進去,先給太皇太后問了好,纔看到坐在帷幔下頭的趙佶正慢吞吞地喝茶。
太皇太后笑道:“若不是官家在這裡,只怕沈傲還不肯來哀家這裡呢!”
沈傲立即道:“上一次入宮,眼看天『色』不早,怕錯過了宮門落鑰,所以纔沒有來,請太皇太后恕罪。”
“罷罷罷,你來不來,哀家也不稀罕。只要肯爲官家效命,見不見哀家都是繁文縟節,不必較真。方纔陛下還說什麼來着,對,是西夏公主下嫁,要選駙馬,你是鴻臚寺的,想必知道這件事吧?”
沈傲一愣,看了趙佶一眼,只見趙佶眉宇微皺,頗爲苦惱的樣子,道:“微臣剛回來,在家歇了幾日,今日又是先去了武備學堂,鴻臚寺那邊倒是還沒有過問。這事兒還真的一點不知道。”
趙佶咳嗽一聲,道:“西夏王李乾順的獨子騎馬摔傷,不治身亡。因此只有一女,最是寵愛,據說本要嫁給金國王子,後來那公主不從,要親自擇婿,李乾順拗不過,也就許了,向各國都發了國書,相召各國王子前去招親。朕的皇子雖多,三皇子最是有才,可是西夏人刁蠻,單憑學問是不成的,最後只怕還是那金國王子奪魁。李乾順只此一女,金夏之間的關係只怕要更進一步了。”
沈傲立即明白了,或許太皇太后還是懵然不懂,沈傲畢竟在鴻臚寺,對這種事一眼就能看透。金夏此前早有盟約,可是另一方面,也不是全然沒有防範,這個盟約不過是共同攻守罷了。表面上看,好像危害很大,其實還不至到要命的地步。
怕就怕金夏之間,因爲這一次的聯姻,聯繫更加緊密,更可怕的是,若是夏人肯給金兵借道,金軍便可長驅直入,通過夏境,攻擊大宋各處隘口。
這個可怕的結果,換作是從前自然沒有問題,可是聯姻之後就難說了,聯姻在各國之間早已盛行,已是赤『裸』『裸』的外交手腕,可是不同的聯姻,結果又是不同,就比如李乾順的這一次,只有一個獨女,連皇子都已死了,就這一條血脈,嫁出去,大致就等於是將身家『性』命交給了別人,這一次聯姻,意義非凡。
從前西夏對金人還有防範,可聯姻之後,就不同了。這一次大宋就算是沒有人娶那西夏公主,也必須破壞金人王子去娶。也難怪趙佶心憂,那裡畢竟是西夏,不是你說一不二的地方,出了差錯,就是大事。
現在大宋的武備雖然已經有了成效,可是還遠遠不夠,憑着現在的實力去和金人正面對決,結果如何,只有天知道。
沈傲只依稀記得,歷史上的大宋在這個時候北伐遼國,十萬大軍,被契丹人殺得片甲不留,一敗塗地。可是同樣是這些契丹人,在北方卻被金人四處追殺,甫一接觸,立即潰不成軍。現在之所以還可以支撐,是因爲依靠城塞勉強抵擋,覆亡也只是時間問題。
面對如此可怕的對手,若是沒有做好準備,就算能挽回靖康恥,能守住汴京,可是汴京之外,那千里沃土,無數個村莊人家,都要被金人殺戮劫掠。血流成河,伏屍千里,這樣的場景,沈傲只想一想,就覺得可怕。
太皇太后淡淡笑道:“一個西夏公主,咱們宗室還真不屑去聯姻,可是官家說事關着國家大事,人選肯定也要有個,陳國公怎麼樣?他尚未婚娶,也到了要娶妻的時候了。”
趙佶搖頭:“陳國公去,只會讓人恥笑我大宋無人。”
太皇太后又道:“景王呢?景王據說自小好槍棒,或許可以去試一試。西夏人畢竟是蠻夷,聽說他們最敬重的是英雄。”
趙佶還是搖頭:“李乾順好我大宋文化,曾令三百勳貴子弟讀書,這樣的人,也不是莽夫就能得他青睞的,他也不成。”
太皇太后笑呵呵地道:“其實咱們還有個人肯定能獲得他的青睞,可惜他已娶了妻子。”
趙佶道:“是誰?”
太皇太后朝沈傲瞥了一眼,道:“當然是蓬萊郡王。”
沈傲大感尷尬,連忙道:“慚愧,慚愧,想不到微臣在太皇太后心目中的印象這麼好。”
太皇太后板着臉道:“印象倒是沒什麼好不好,只知道你沈楞子最是放浪,哄女孩家卻是很有手腕的。再者說,你是沈楞子,就算不能娶那公主回來,肯定也會把金人王子娶西夏公主的事破壞掉。做好事你靠不住,把好事辦成壞事,你倒是很有幾分心得。”
沈傲瞪大眼睛,不由地道:“太皇太后何出此言?微臣真真是冤枉,其實微臣心地善良,人很好的,或許是太皇太后對微臣沒有深入的瞭解纔有這個誤會。不信,你去問問官家,我的品格如何,他最是清楚。”
趙佶立即道:“朕可不清楚你的花花腸子,晉王那邊剛剛還來訴苦,說是你一個大男人,竟是跑到清河的閨房裡去,一個疏忽,差點釀成大禍,你自己說,你是怎麼的品格?”
沈傲頓時羞愧得垂下頭,再不敢說話。
太皇太后便笑了起來,道:“像個孩子似地,往後不許這樣胡鬧。”
趙佶也笑:“母后就不必爲這事掛心了,反正西夏那邊也是三個月之後的事,朕再想一想。”
太皇太后道:“哀家也不想『操』心,只是怕官家爲了這個勞神。”說罷,看向沈傲道:“沈傲來尋官家,想必也是有事吧?”
沈傲笑呵呵地道:“太皇太后神機妙算,微臣歎爲觀止,坊間都說太皇太后最是善解人意,是我大宋百年出一個賢后,微臣從前是不信的,我大宋歷代的太后也是不少,端莊賢淑的如過江之鯽,怎麼可能太皇太后一人佔了獨魁?今日倒是見識了,啊呀,久仰久仰。”他嘻嘻哈哈了一陣,隨即向趙佶擠眉弄眼道:“微臣過來,是想和陛下商量水師的事。”
趙佶聽着沈傲胡說八道,逗得太皇太后開心,也是笑起來,道:“你說就是,賣這麼多關子做什麼?”
沈傲道:“水師那邊大致就要建起來了,南洋那邊差不多,還有北洋、東洋都在招募人手,微臣就在想,水師常年漂泊在外,保持一顆忠心最是緊要。微臣的意思是,水師不能單單效忠大宋,也不能單單效忠朝廷……”
太皇太后皺眉:“不效忠我大宋和朝廷,那效忠誰?”
沈傲道:“自然是皇家和陛下,大宋水師,漂泊在萬里波濤之中,心中若沒有一個信念,又豈肯效命?因此微臣過來,便是想請陛下給水師賜名,不如叫皇家水師如何?”
太皇太后開始有些不悅,聽了沈傲後頭的話,不禁笑了:“水師漂泊在外,也是辛苦,哀家聽人說,出海是難受的,又有風浪,又是顛簸,一次出去就要半年數月,是該好好撫慰。皇家水師?官家,這個名兒好。”
趙佶聞言笑道:“好,就叫皇家水師,朕立即發旨意。”
沈傲鬆了口氣,總算將宮裡頭這邊糊弄過去了,有了皇家這個金字招牌,到外頭還可以糊弄一遍,這年頭能沾上皇家的一個都沒有,水師算是開了先河,那些熱血小青年們,聽到了肯定嗷嗷叫着要進去,現在先把人招募了再說。
太皇太后哪裡知道,沈傲侃侃而談地說了這麼多,其實就是想打着這招牌去招搖撞騙;若是知道,多半拉出去打屁股不可。
此時,太皇太后的心裡對沈傲卻是印象更好,總覺得沈傲是一等一的大忠臣,效忠朝廷效忠大宋是好,可是效忠皇家和天子才更直接。
坐下在宮裡寒暄了一陣,沈傲見天『色』不早,也就告辭出去,心滿意足地打馬回家。
………………………
兵部衙門在六部之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是和其他各部堂比起來,這衙門口大致都是門可羅雀,平時除了一些胥吏出入,是見不到人煙的。
這也難怪,大宋重文輕武,兵部這個部堂裡前頭有個兵字,難免叫人低看幾分。再加上各邊鎮那邊的大佬不是太監就是文臣,直接都是向樞密院負責,便是叫人回來公幹,也是直接去樞密院,對這兵部是繞路走的。
來這裡的,都是中級的軍官,催問下糧草,或者代表邊鎮和各藩司那邊討要個說法,一屁股坐在衙堂裡,茶也不喝,什麼都不要,就是耍賴,然後大聲訴苦,說是弟兄們快餓死了,爲什麼餉銀還不發?又或者說前次剿賊,死了這麼多兄弟,爲何撫卹銀還不見來?
反正好事找不到兵部,壞事準是往這邊過來,再加上這些將油子,都是嬉皮賴臉,在樞密院那邊,一個個老老實實,來了這兵部,就是另一個樣子。
好在兵部的老爺們都不管這種雜務,撞到這種人都是避而不出,苦的還是那些胥吏,得和他們好好周旋着。
在兵部做胥吏的,真真是苦不堪言,卻也漸漸麻木了,見人都是三分笑,練就了一副賴皮的功夫,每日清早先去點卯,隨即各行其是,書辦的書辦,站班的站班,伺候老爺的伺候老爺。
這個時候,大致到了太陽高升,纔會有一頂小轎子慢悠悠地過來,坐轎子的人是蔡絛,蔡絛也學了一點蔡京的風格,出門的排場儘量節省,可是蔡絛一般起得晚,不如蔡京那般勤勉,不到日上三竿,也絕不肯到部堂來。
小轎子穩妥地放下,胥吏們一眼就認出了轎子,一個個過來,討好地笑道:“蔡老爺來了……”
蔡絛根本不去理會,從轎子裡鑽出來,只是冷冷一笑,隨即道:“部堂裡可好?”
這是風雨不動的問話;胥吏們立即道:“好是好,倒是有個武備學堂的博士要見部堂大人,小人們將他安排在客堂,讓他先等着。”
“又是武備學堂!”蔡絛冷笑一聲,怫然不悅地負起手:“讓他慢慢地等着吧,本官先署理了公務再說。”說着撩起紫衣公服,拾級上了幾步臺階,直入衙門。
過了幾處牌樓,便是正堂,也即是尚書大人辦公的地方,不過這正堂太空曠,蔡絛還是喜歡在正堂邊的耳房裡辦公,有了大事,或者有貴客來見,纔到這裡來。一路過去,幾個堂官都向蔡絛行禮問安,蔡絛只是朝他們微微頜首,並不去理會太多。拐進了耳室這邊,在公牘後坐下,立即就有胥吏端來茶水。
蔡絛朝他擺手:“這裡不用你伺候,李侍郎來了沒有?若是來了,叫他來見本官。”
……………………
第三更,求***,兄弟們,還有木有?老虎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