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晚卻蹙了眉頭,她聽茯苓說過,她們走的時候,只帶走侯爺給她的陪嫁,府裡的首飾一件沒帶,怎麼到梅姨娘嘴裡,就帶走了呢?
知晚跪的膝蓋疼,眉頭皺緊,茯苓跪在後面,膽怯的抖着身子,緊緊的抿着脣瓣,她想求饒,可她無話可說啊,反而是定遠侯眉頭皺緊了,擡手道,“後天還要上花轎,就別跪了。”
茯苓很麻利的扶知晚起來,知晚瞅着膝蓋上的血印,把裙襬扯了扯,要是一會兒傷口和衣服粘上了,她會更疼。
旁邊有個總管進來,手裡拿着一幅畫,定遠侯接過看了一眼,直接就扔給了錢氏,“這就是府裡爲知晚畫的,送進宮選秀的畫像?!”
定遠侯眼神冰冷,錢氏背脊都發涼,接過畫卷一看,瞥了秦知嫵一眼,秦知嫵縮着脖子,是她畫的,可是送進宮的畫像,爹怎麼會看到,氣死她了
!
定遠侯拍着桌子,“越郡王這些年大大小小的禍闖了多少,宮裡頭又得罪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嗎?!送這樣的畫像進宮,不是把知晚往火坑裡推是什麼?!”
老太太坐在一旁,看錢氏的眼神也冷了三分,原來始作俑者還是她們母女,真是豬腦子,畫的難看點被淘汰了不就成了,竟然送這樣的畫進宮!
秦知嫵在一旁委屈道,“我是好意替四姐姐打扮的,那時候五姐姐她也在,那朵牡丹還是她採的呢,當時,四姐姐自己也覺得漂亮,三姐姐和二姐姐都能作證。”
知晚扯嘴角,她以前的眼光有這麼差嗎,就這樣還覺得漂亮,這就是跳樑小醜的打扮,長了眼睛的都不會覺得好看。知晚掃了秦知姝一眼,她有些懷疑了,她是不是她的姐姐,被嫡妹這麼欺負。她還落井下石。
二姑娘秦知嫿是二老爺所出,不在屋內,三姑娘秦知柔站出來點頭,“爹,六妹妹說的是真的,那時候四妹妹真的喜歡這樣的打扮。”
定遠侯望了眼知晚,知晚能說什麼,她都不記得當時的情況好麼,就算她一力說不是,可也抵不過衆口鑠金。侯爺越是偏袒她,越是容易激起衆怒,知晚乾脆什麼都不說了。
蘭姨娘笑道,“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四姑娘回來了就好。後頭就是她大喜的日子了,也不知道她從什麼地方趕回來的,回去好好歇着吧。”
蘭姨娘這麼說,錢氏皺眉,想起什麼眼睛一亮,湊到老太太耳邊嘀咕,老太太的眼神凝了起來。盯着知晚道,“在外一年,你有沒有敗壞侯府的名節?”
知晚愕然,明知道老太太問她的是不是清白之身,知晚偏理解成有沒有藉着侯府欺壓人,知晚搖頭。“知晚在外沒有借侯府做過任何事。”
茯苓嘴快道,“姑娘在外面,大家都認她是村姑的,只是去接侯爺回來,才穿了這身衣裳。”
這是變向的反駁了之前錢氏說的話。只是村姑這名字讓屋子裡人都訝異了,秦知嫵笑道,“前不久纔出了個大越朝第一村姑,想不到四姐姐你在外面也是村姑。 ”
茯苓嚥住喉嚨,想說知晚就是大越第一村姑,可是忍着沒說,這事關乎太大了,娘叮囑她千萬不可提及的,茯苓低着腦袋不再說話
。
錢氏纔不管什麼村姑不村姑,知晚在外面吃苦頭她才高興呢,“雖然你能不能嫁進鎮南王府還是個變數,但是你逃嫁在外待了一年,府裡上下都知道,外面花花世界容易誘惑人,你都做了些什麼沒人知道,爲了證明你的清白,一會兒讓嬤嬤檢查一翻,也好讓侯府上下人定個心。”
知晚滿臉通紅,羞愧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茯苓卻急了,跪下道,“太太放心,姑娘是跟我娘出去的,我娘也怕姑娘有閃失,愧對太太和姨娘的教導,辱沒侯府清譽,早早的就給姑娘點了硃砂,這會兒還在呢,請太太明察。”
錢氏扭眉,秦知嫵已經迫不及待的去撫知晚的雲袖了,看着那嫣紅一點,秦知嫵眼珠子差點瞪出來,“真的有!”
秦知姝也過來看,滿目不可置信,知晚看兩人的神情,心底閃過一絲納悶,她們怎麼這麼詫異,她懷孕的事不是沒人知道嗎,怎麼兩人的神情好像篤定她不是完璧之身,沒有硃砂似的?
梅姨娘忙道,“太太,四姑娘雖然逃了婚,咱們府裡也暗派了人去找,可外人都以爲是侯府把她給藏了起來,如此,四姑娘怎麼可能會做那等下作之事?四姑娘嚴於律己,都是太太教導的好。”
有硃砂爲證,誰還能懷疑知晚什麼,非完璧之身點不上硃砂那是誰都知道的,再加上梅姨娘在侯爺面前豐城她,錢氏也無話可說。
知晚揉着膝蓋,定遠侯就讓茯苓扶她下去歇着了,臨走前,老太太氣不過,說了一句,“你若是能安然出嫁便罷,若是花轎還原樣擡回來,到時候新帳舊賬一起算!”
知晚不喜這老太太,直接轉身跪下了,咬着脣瓣看着定遠侯,“爹,女兒知道逃婚有錯,惹的府中上下擔心,女兒理應受罰,女兒心裡清楚自己嫁不成越郡王,還請爹責罰,以免女兒寢食難安。”
現在不罰,過後就別再罰我了,我又不是柿子,硬的時候許你晾在一旁,等軟了再捏,其實知晚很氣惱,若不是錢氏使計,說服了宮裡人改了主意,這親事再怎麼輪也輪不到她,她懷了身孕最多就是逃了,侯府說她暴斃不就沒事了,偏鬧出來這麼一出,還要罰她!
知晚見她們不爲所動,直接拿起地上的碎茶盞片抵在脖子上,“女兒罪該萬死,只要女兒死了,就不用出嫁了……
。”
知晚說着,就朝脖子上抹去,茯苓忙過來抓着知晚的手,那邊秦知嫵急了,拽着錢氏的手道,“娘。她要是死了,我就得替她出嫁了,娘,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錢氏氣的直哆嗦,她哪裡不知道知晚這是故意的,逼她鬆口,逼她向老太太求情饒過她,她以爲這樣就算了吧,在內院裡,她想懲治她有的是辦法!
錢氏望着老太太,“娘,無論她嫁不嫁的成越郡王,逃婚的事就算了吧?”
老太太望着錢氏。眉頭輕蹙,把眼睛閉上,擺手道,“花轎擡回來,抄兩百篇家規!”
說完。由着周媽媽扶着回內屋了,知晚忙道謝,一旁的梅姨娘過來扶她起來,“膝蓋疼吧,一會兒姨娘去給你搽藥。”
知晚喊了聲姨娘,由着茯苓扶着出了門,走到半道上。姚媽媽就來了,看到知晚的膝蓋,忙問怎麼受了傷,茯苓就把屋子裡的事說了一遍,聽到梅姨娘踢茶盞的事,姚媽媽有些咬牙切齒。看的知晚更疑惑了,姚媽媽怎麼對梅姨娘沒多少敬重啊?
檀香院,知晚的住處,環境優美,與秦知姝住的蘭香院在一起。在院門口,知晚見到了個婦人打扮的丫鬟,滿臉的淚珠,切切的看着她。
茯苓大驚,“白芍,你什麼時候嫁人了?!”
白芍眼淚再也扛不住了,從白皙的臉龐上滑下來,跪下給知晚請安,又給姚媽媽行了一禮,姚媽媽有些後悔,“當初你就該跟我一起走,你捨不得你娘,你大哥,可他們捨得你,那些個黑心肝的,把你往火坑裡推!”
白芍紅着眼眶,茯苓忙問出了什麼事,一問之下才知道,白芍半年前就嫁人了,被她娘和太太嫁給了個病夫君,算是沖喜,可惜,還沒進洞房,夫君就死了,當初姚媽媽問過她,她捨不得家人,姚媽媽爲了給她避開嫌疑,臨走前兩日,還把她從一等丫鬟貶斥爲三等丫鬟,暗地裡給了她十兩銀子做補償,沒想到會這樣。
出嫁的媳婦是不可以再做大丫鬟的,白芍就在院子裡做清掃婦人,這些日子就盼着知晚和姚媽媽回來
。
茯苓聽着傷心,她在外面過舒心日子,沒想到白芍在府裡吃了這麼多的苦頭,她和白芍還有知晚算是一起長大的,白芍的娘從小就重男輕女,她大哥又能吃,有一回搶白芍碗裡的肉被茯苓瞧見了,茯苓狠狠的幫她罵了她大哥一回,可是兩天後就發現白芍胳膊上有淤青,茯苓求了姚媽媽整整兩天,姚媽媽纔想了辦法把白芍要到院子裡來,到現在已經整整八年了。
這麼狠心的娘,虧得白芍願意跟着,茯苓狠狠的罵了她兩句,又問,“那你往後怎麼辦?”
白芍搖頭,她不知道,姚媽媽扶着知晚回屋歇着,白芍就在院子裡掃地,茯苓拿了藥來給知晚,忍不住問,“白芍沒有圓房,不能再做回大丫鬟嗎?”
姚媽媽搖頭嘆息,“話是這麼說,可畢竟是嫁了人的,等以後有了小少爺,倒可以讓她照顧,我也放心,她既是還在院子裡,就還是姑娘的丫鬟,應該會跟着陪嫁的,一會兒我去瞧瞧都有誰跟着姑娘出嫁。”
外面,秦知姝進來,手裡拿着一瓶子藥膏,親暱的笑着,“四姐姐,這是前些時候爹賞給我的,我沒捨得用,給你了。”
知晚舉了舉手裡的藥膏,先道了謝,才道,“我抹了藥膏了,就先不用了。”
秦知姝把瓶子擱下,沒說話,反倒是姚媽媽問了,“四姑娘出門在外許久,也不知道這屋子都有誰進來過,怎麼四姑娘的梳妝盒裡首飾全沒了,茯苓,去外面問問,是不是進了賊,我走之前記了單子,少了什麼,一會兒我去稟告侯爺。”
秦知姝的眼神頓時有些躲閃,但一瞬間就鎮定了,“四姐姐不是帶着首飾離府的嗎?”
知晚還沒說話,姚媽媽就先笑了,“四姑娘就帶了幾件衣服,首飾可是一件沒帶,臨走前,姑娘還打算把那支紅玉珊瑚簪子送給五姑娘,一會兒尋到了,再給五姑娘送去。”
知晚聽了挑了下眉頭,瞥了眼秦知姝的髮髻,上面正巧有支紅玉珊瑚簪,知晚有些佩服姚媽媽,不說是秦知姝拿的,一口認定是丫鬟,到時候查起來,丫鬟說了是誰,臉面上就不好看了。果然,秦知姝沉了臉,扭着手裡的繡帕,對着姚媽媽道。“姚媽媽去查吧,丟了東西是大事,我要與四姐姐說兩句話。”
姚媽媽福身便告訴了,茯苓也被她指使出去了,等她們一走,秦知姝把頭上的紅玉珊瑚簪取下來,一把拍在桌子上,頓時成了兩截,“你的首飾是我拿的又怎麼樣,你逃婚是舒坦了
。有沒有想過我們是親姐妹,你走了,誰倒黴,太太逼着我上了花轎,我命大才沒有嫁給越郡王。你倒好,在外面瀟灑回來,就讓姚媽媽刻薄我,不就幾根簪子,我還你便是,之前我替你出嫁的事怎麼算?!”
逃婚的事知晚有愧與她,知晚認了。但是逼迫她上花轎的不是她,是太太,知晚望着秦知姝,“五妹妹說怎麼算?”
秦知姝望着知晚,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了,怎麼算。能怎麼算,知晚手裡有多少東西,姨娘和她,就是太太心裡都清楚,讓她賠錢嗎。也得她拿的出來,秦知姝瞅着桌子上的紅玉珊瑚簪,心底一陣抽痛,方纔用力大了些,把簪子磕壞了,秦知姝咬牙,“太太逼我代你出嫁,我受了多少委屈,我哭一回就來你這裡拿一根簪子,你賠我眼淚,我還你簪子,這事咱們兩清!”
知晚無語,你拿了首飾直說就是,還哭一回拿一根,她拿了簪子也好,心底的愧疚兩消了,“簪子的事,我不追究。”
秦知姝鬆了口氣,要真追究起來,她也還不了簪子了,那些簪子大家都認得,她根本不敢戴,讓丫鬟偷偷拿出去變賣了,換了銀子重新置辦了新的首飾,頭上這隻紅玉珊瑚簪,知晚還沒戴過,她纔敢戴出去的。
秦知姝看知晚的膝蓋,伸手拽了她的胳膊,又仔細看了看,用帕子擦了擦硃砂,皺眉,“你真的還是完璧之身?”
知晚扭眉看着秦知姝,“不然呢?我若是外面有了夫君,我還會回來嫁人嗎?”
秦知姝還是不大相信,擦了又擦,知晚的胳膊都擦紅了,秦知姝這才扔了繡帕,氣道,“我和姨娘果然被她給騙了!氣死我了!”
知晚納悶,“誰騙你和姨娘?”
秦知姝沒好氣道,“還能有誰,你忘記了,一年前在臥佛寺,你不是被狗追着跑,還差點被狗咬,跌倒了,衣裳不整嗎?六妹妹說你失了身,那天回來原是要查你的,沒想到皇后下旨要六妹妹進宮做秀女,這事才罷休的。”
在臥佛寺被狗追?知晚滿臉黑線,聽到失身二字,眉頭蹙緊,就聽秦知姝繼續道,“後來六妹妹被指給越郡王做側妃,她不想嫁,太太就進宮了,讓你替嫁嗎,你逃婚了,我又不願意替你出嫁,你知道她是怎麼威脅我的嗎,她說你逃婚是因爲你不是清白之身,當日在臥佛寺她在我茶盞裡下了春藥,被你給喝了
!這事捅出來,姨娘第一個死,我才替你出嫁的,沒想到她竟然騙我!”
想想,秦知姝就氣的咬牙,被人算計了心情能好纔怪,知晚斂正心神,又是臥佛寺,她喝了春藥,時間也對的上,難道她失身不是自願的,而是因爲中了春藥,塵兒他爹替她解毒才死的?可是解毒而已,怎麼會死呢?知晚想不通。
秦知姝越想越來氣,最後乾脆走了,她一走,茯苓就來了,知晚問,“當日在臥佛寺我被狗追了?”
茯苓連連點頭,瞅了瞅外面道,“姑娘衣裳不整的找我娘哭訴,我娘沒辦法,剛好那時候有隻狗,我娘就拿石頭扔了它,它就追着姑娘跑,姑娘衣裳不整的事才蓋了過去。”
知晚,“……。”
“在臥佛寺,我怎麼會喝五姑娘的茶?”
茯苓愣了半天沒想明白,姑娘怎麼可能會喝五姑娘的茶呢,她又不是沒長手不會倒,茯苓搖頭,“沒有啊,姑娘喝的茶都是奴婢倒的,怎麼可能會喝五姑娘的茶呢?”
沒有嗎?那爲何秦知姝說的斬釘截鐵的,有守宮砂在,她沒必要說那話騙她啊,再者,今天在老太太屋子裡,兩人的神情也不是假的,知晚不明白了,茯苓卻啊了一聲,“奴婢想起來了,有一回,姑娘正要喝茶呢,五姑娘忽然起身,不小心把姑娘的茶打翻了,還差點燙了手,五姑娘爲了賠罪,就把自己那盞茶給了姑娘喝,六姑娘還攔着,五姑娘說姑娘不喝就是不原諒她,奴婢就知道這一回了。”
知晚忙問,“是在臥佛寺嗎?”
“不是啊,就在府裡,那回姑娘肚子疼了一夜,奴婢還記得那回侯爺要帶姑娘去參加皇后的壽宴,就是郡王爺送豬的那回,結果因爲肚子疼了一夜,臉色蒼白就沒去了……。”
知晚,“……。”
知晚扶額,腦殼有些生疼了,到底是怎麼情況,沒有記憶怎麼叫人鬱悶,茯苓拿了紗布來,知晚沒有接,這點傷不用裹紗布了,外面就有腳步聲傳來,知晚擡眸,就見梅姨娘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