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紹文果然正在病房外面不遠處的椅子上坐着。
似乎是在抽菸,菸圈一陣一陣的從他的頭頂上散發出來,他背對着我的視線,倚靠着一根柱子,看起來有幾分華麗的落寞。
有護士上前,似是勸誡他不要在醫院裡抽菸,不知道周紹文說了什麼,護士就沒再說話離開了,幾次下來,再沒有護士上前。
我走過去的時候,周紹文面前已經落了四五個菸蒂,一地的菸灰,他手裡的那根菸剛好抽完,聽到動靜回過頭來,手裡的菸蒂就掉在了地上。
隨即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有些嘲諷,他說,“我沒看錯吧,你居然也會主動來找我?一定是我眼花了。”
我沒有理會他語氣裡的諷刺,在他旁邊不遠的地方坐下來,轉過頭看着他說,“周紹文,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周紹文聳了聳肩,說,“你覺得有我不會告訴你的嗎?即便是你爲了樑伯承來要我周氏集團的機密文件,恐怕我都不會拒絕。”
我抿了抿嘴脣,假裝沒有聽到他的話,動了動嘴脣,我輕聲問,“樑景,她是怎麼染上的毒癮?”
周紹文靜默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我會問這樣一個問題,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頓了一下,說,“沒什麼,隨便問問。”
周紹文說,“好像是爲了她的男朋友,我知道的並不是很清楚,買她的時候,她男朋友跟我提的,說她腦子不太好,當初爲了勸他戒毒,自己主動吸食白粉,以爲自己能成功戒掉毒癮,給她男朋友做個榜樣,可沒想到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我皺了皺眉頭說,“她男朋友?霸佔她家產的那個男人的兒子嗎?我以爲他們是仇人。”
周紹文笑了笑,說,“本來是仇人的,可是那個男人一對她好,她就自己鑽了進去,是個沒腦子的,也不能怪她男朋友爲了錢把她賣了。”
我轉過頭,正對上週紹文有些嘲諷的臉色和目光,他淡淡的笑着,似乎在說的不過是一個跟他沒關係的自取其辱的女人。
對上我的目光,周紹文頓了一下,面上的笑容漸漸的收了起來,他說,“怎麼了?”
我搖搖頭,從座椅上站起來。
如果之前只是覺得樑景可憐,那我現在是真的在心疼她。從小沒有溫暖的女孩子,一點點溫暖都足矣叫她毫無理智的一頭栽下去,這樣的女孩子,叫人連氣都氣不起來。
或許很多人會覺得,樑景所經受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是她自找的,如果她自己聰明一些,在受苦的時候跑掉,或者沒有愛上那個男人,就不會受到這些凌辱了。可是一個女人,當她在底層呆的時間久了,是沒有反抗的鬥志的,她自己麻木了,多疼也要忍着,不能喊出來,更不能打回去。
這樣的一個人,如果遇到一個男人,對她稍微好一點,都會不顧一切的去愛的。她沒有愛過,不知道什麼是愛,她只知道人家對她好,就願意付出自己的全部。與其說她愚蠢,說她自尋死路,不如說她可憐的叫人心疼。
要有多麼的需要愛,才能將自己愛到傷痕累累奉上自己能做出的一切?能想出這樣的辦法讓自己的男朋友戒毒的女人,該是被現實逼迫到了什麼樣的地步?那是她的愛情啊。
而這些男人,在聽到她的愛情的時候,卻一臉不屑的嘲諷,諷刺,就連她愛過的那個男人,都會將她的付出當成一個笑話。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周紹文叫我,“林靡,你在想什麼?”
我回過神來,看着他笑了,我說,“之前,我想過,如果有可能的話,讓樑景跟你在一起,如果你願意照顧她的話,”看到周紹文不自覺的皺起的眉頭,我笑的更加厲害,我說,“你不用皺眉,我現在不這樣想了,你配不上她的靈魂。”
說罷,我不再看周紹文一眼,轉身朝着病房走去。身後周紹文似乎說了什麼,我沒有聽到。
回到病房的時候,樑景正半躺在牀上,目光有些呆滯的看着窗外,外面天色已經黑透了,路燈亮起來,似乎成了這黑夜的唯一光亮,聽到我走進來的動靜,樑景回過頭來。
看着我卻沒有開口,目光雖然添了一些活力,卻仍舊呆滯。
我走過去,坐在她旁邊的牀上,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看着樑景,輕聲說,“小景,我們戒毒吧。”
樑景的目光依舊呆滯,過了一會兒纔有情緒波動,她緩緩的轉了轉眼珠,眼眶有些發紅,說,“我試過,戒毒沒有那麼容易的。”
她的聲音有些絕望,彷彿絕症病人知道了自己的死期之後的那樣絕望,又透着一股空靈,彷彿世界上一切都不足以叫她放進心裡。
我握着她的手,抿了抿嘴脣,半晌,我說,“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樑景掀了掀眼皮,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動容,“你的故事?”
我勾起嘴角,笑了笑,點點頭說,“對,我的故事。”
樑景沒有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我,我笑了笑,抓着她的手又緊了緊,我說,“我是在一個很落後很貧困的小山村裡長大的,我爸愛賭,愛喝酒,愛抽菸,也愛打人,從我記事起,就幾乎每天都要捱打,比寫作業都要規律。”
樑景扯了下嘴脣,露出一點笑容,我也笑了笑,說,“後來我有了繼母,每天的生活,除了捱打,還要捱餓,這樣的日子,一直到高中。我比你幸運一點,我靠着獎學金,至少可以唸書,我一直以爲,只要自己撐過去高中,逃離那個地方,我就能有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那是我全部的希望。”
樑景點點頭,輕聲說,“小靡姐,你真的比我幸運太多了。”
我笑着看着她,“聽我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