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看她那個樣子,在椅子上扭過來扭過去,活象條蟲子。若是平時小冬大概還能笑出來,可是現在心裡象塞滿了亂麻,看着什麼都覺得莫名的煩躁。她拿着活計打發時辰,可是繡了一會兒低頭看,繡出來的針腳又緊又皺,活象條扭曲的蜈蚣盤在布上。小冬也懶得再和這塊布較勁,索性拿了剪子來三下兩下將那布絞了。
外面忽然傳來吵嚷聲,小冬一驚,胡氏已經利索地竄起身來,過去貼着門朝外看。過了片刻鬆了口氣,轉過頭來說:“沒事兒,土生兄弟兩個想溜下船,讓張公子給看見了。”
這兩個孩子,太不讓人省心了
小冬現在深深體會到了姚錦鳳那時候的無奈。其實這當人嬸子,和後媽也差不多。要是自己的孩子,那是想怎麼教訓就怎麼教訓,可這偏又不是。若是旁人家的孩子,那死活由他去,誰愛管這閒事——可這孩子的爹孃已經不在,叔叔嬸子不管誰來管?
正想着,胡氏說了句:“張公子來了。”
她打開門,張子千走了進來,朝小冬一揖:“郡主。”
“不必多禮。那兩個孩子的事兒,多虧你瞧見,要不然一定惹禍。”
張子千點頭說:“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道現在現在情況艱險。我想同您說一聲,反正我也閒着,不如我來看着他們兄弟倆,省得再出什麼波折。”
小冬想了一想:“那就要多勞煩你了。”
不過張子千人雖然機警沉穩,可憑他這身板兒力氣,那兩小子要是動起蠻來,他恐怕不是對手吧?
張子千彷彿能看出她在想什麼,點頭說:“我也有點拳腳功夫,郡主無須多慮。”
送了他出去,小冬覺得頭嗡嗡的,一跳一跳的疼起來。可是這時候若是說出來,胡氏只會更擔心。
後頭不知哪條船上傳來斥罵呼喝聲,隨後是一聲淒厲的慘叫。小冬手一顫,繡花針狠狠紮在自己手指頭上。
胡氏搖着頭,輕聲唸叨:“作孽啊……這些人真是無法無天。”
這裡天高皇帝遠的,拳頭硬纔是道理。
小冬悶悶地吮了下手指,剛想接着繡,船身忽然震了一下,動靜似乎是從腳底傳來的。
艙裡衆人心神惶惶,太陽一點一點慢慢的爬到頭頂,午飯擺了,誰也沒心情吃。小冬只喝了兩口湯,爲了怕胡氏擔心,又吃了一個小水晶包子,裡頭是蝦肉小白菜餡兒的,可是並不覺得鮮美,小冬覺得舌根微微發苦,所以吃什麼都是一股苦味兒。
秦烈走了進來,一邊脫外衣一邊說:“行了,咱們等下就走。”
小冬忙問:“已經找到……那人了?”
“有信兒說,那人應該是往西堂山方向跑了,他們的人已經追下去了。”
小冬長長的鬆了口氣,胡氏在一旁合掌禱告:“謝天謝地,菩薩保佑。那咱們快走,這就走。”
“對了,”小冬問:“剛纔船是不是撞到什麼東西上頭了?”
“沒有。”秦烈也輕鬆多了,雖然眼裡淨是紅絲,神情疲倦,但是舉止顯得敏捷從容:“是船上有人撞在艙板上。”
那這一下撞得可夠重的。
“有人受傷了嗎?是誰?”
“沒人受傷,你看看你的樣子,眼睛都熬紅了,快去歇會兒吧。”
小冬點點頭,可是並不能全放下心來。等船終於開拔,小冬看着船離岸漸遠,掛起了帆,行得飛快,一會兒便把楓林渡徹底拋不見了。
船上不知是誰先叫出聲來,隨之整船人都跟着歡叫起來,彷彿在慶幸着死裡逃生。
秦烈簡單的擦洗了下,陪着小冬一起躺下來。
“後頭那些船上的人……他們會怎麼樣?”小冬想起那聲慘叫,仍然十分不安:“若是能幫他們一幫……”
“那些人只是搜船,也不會隨便傷人的。我過去看了,那人膀子折了,沒有性命之憂。”
“現在做主的是誰啊?是那個惠延的弟弟?”
“他們這會兒也亂的很。有人要大開殺戒,有人說此時不宜多結仇家。惠延一死,他弟弟的威望不足以服衆,楓林渡眼看就是一場大亂。其實不是所有人都想着替惠延報仇,他們只是瞄上了空出來的那位置。你放心吧,剛纔他們搜過的幾艘船也已經走了,還剩下兩三艘,料也無妨。”
小冬枕在他胸口:“真想不到……世上的事就是這麼變幻莫測。前一刻惠延還威風八面的打着石姑娘的主意,下一刻就做了無頭鬼了。”
烈低聲說:“他們吃的就是這行飯,遲早都有這麼一天。”
“我看他們這麼人多勢衆,昨天夜裡頭那些火把好象漫山都是。”
“其實沒這麼多人,昨天晚上那是連老弱病殘都上了,其實平時能打能殺的也不過三四百。對了,我聽胡媽媽說,你這兩頓都沒怎麼吃東西?”
小冬有些含糊地答應了一聲,她眼皮沉重,神智也越來越不清楚:“對了,剛纔是誰撞到了艙板上?好大的動靜。”
秦烈一笑:“你肯定想不到,子千把土生和保成兩個關到下頭了,那裡原來是裝貨的,現在空着,結果正好用來關他們。剛纔那肯定是他們想撞門。”
把那兩個惹禍精關到底艙了?張子千還真是……敢作敢爲啊。
秦烈在她鬢邊親了一下:“你太累了,快睡吧。”
“嗯,我眯一會兒,你等下把我叫醒。”
小冬模模糊糊地想,不知殺了惠延的是什麼人,有沒有被那些人抓住。不知爲什麼,小冬由衷希望那人可以逃出生天。
結果因爲心裡終於踏實下來,小冬足足睡了七八個時辰纔起來,之前那一天一夜的經歷讓她心力交悴,從上次京城的變亂之後,小冬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擔驚受怕。胡氏服侍她起身,在一旁唸叨着:“下回再不來這地方了。回去我就去稟告王爺,發一支兵把這些強盜都平了。”
小冬懶洋洋地,胡氏替她梳頭髮,小冬索性往後一靠:“這是到什麼地方了?”
胡氏說:“我聽說,前面叫什麼宜鎮,啊,對了,說過了宜鎮就是屏州了。”
小冬微微一怔。
屏州。
胡氏顯然知道她在想什麼:“郡主是不是想起趙芷了?”
“嗯。”
胡氏並不知道後來四皇子告訴小冬的事情,所以她也不會想到小冬現在的心情究竟有多麼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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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覺得睡不夠……可是想做的事有這麼多,想去的地方也有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