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上方,徐簡驚魂甫定。他來不及深究自己爲何能發出青色劍芒,立即以心念傳令道:卜諒,你跳下井去,趕緊把機甲掏出,將傅星從裡面弄出來!
卜諒對機甲的結構相當熟悉。他也是總局極少數受過機甲使用培訓的特殊人才。聽令之下,他百般不情願,但如今已成徐簡提線木偶,徐簡一個念頭就能令他真氣自爆,無奈下他只能跳入井中,凝氣於手開始挖人。
徐簡一邊警惕機甲再次暴起,一邊凝神細思,想弄清爲什麼自己突然能發出“有形”劍氣。還沒找到頭緒,突然一道驚駭欲絕的念頭傳來:不好,機甲要自爆,趕快救……
徐簡毛骨悚然,一聽“自爆”兩個字,身體已經下意識的飛躍至百米開外,閃身躲進一塊窪地。井裡的卜諒發現了不妙的徵兆,但顯然已來不及閃避,只能傳心向上頭的徐簡求救,然而念頭還沒傳完,自爆已經發生!
無聲無息的,井口突然噴出一道熾烈的光流,一直衝到十幾公里高度。炫光閃了一閃便迅速湮滅。但製造的磁暴、粒子暴卻瞬間傳遍全球,造成了一系列民間靈異事件,同時也讓地球局的通訊系統和內部網絡都出了很大問題。信息傳輸要麼中斷,要麼丟失,要麼出現一些怪不可解的衍文錯誤。
同時爆炸激起的次聲波用了幾十個小時的時間,在地球表面環繞了數圈,直到半個星期後才慢慢消散。在磁暴、粒子暴及次聲傳遞的過程中,大量的動物躁動、死亡。食草動物突然大規模攻擊人類,鯨魚成羣的涌上海灘自殺。許多孕育中的動物乃至人類胚胎都出現了基因型或非基因型變異,產下的胎兒或是死胎、畸胎,或者智力超常、人格怪異,總之,幾乎就沒有一個是正常的。
徐簡在地上伏了好半天,直到感覺危險已過,這才小心的爬了起來。他不敢直接去察看井底,而是呼叫了基地,找了幾個專家帶上設備前來研究。當然,這些人目前還不可靠,所以每個專家都配備了大量內衛廳的“警衛”,並由陶懿秀負責帶隊。
正在等待,突然之間,徐簡產生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就象一個大錯已經鑄成,命運已陷入他人掌控。
還在驚疑,韶綰的形象已在識海中清晰浮現。但見她卓立海邊,身周散發出燦燦光華,聖潔、莊嚴,令人不敢逼視。
徐簡道:怎麼回事?
韶綰笑道:你賭輸了,從今往後,你就乖乖做我的小男人吧!
徐簡還沒細問,腦海中閃出一條驚慌的意念,卻是基地內的陶懿秀一邊帶人衝出,一邊報告道:死了,榮振突然死了!就連他的備份都無故消失,我正在組織人手追查!
韶綰截斷徐簡與陶懿秀的心靈感應,似笑非笑道:“其實查不查都是那麼回事。真相如何我全知道,但說不說已經意義不大!”
“你是說,人是江月琴殺的?”徐簡迅速領悟。但是,理由何在?
“你還有閒情關注這個?”韶綰臉色怪異,對徐簡的問題不置可否,“現在,我要根據賭誓,對水之靈施加一重禁咒約束!”
隨着平仄怪異的音節,徐簡只覺水之靈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共振。倏忽之間,水之靈象被無形鎖鏈牢牢鎖住,而韶綰的一道“分神”直接融合到了上面,就象一個貼身的密探,二十四小時不停息的監控着徐簡的一舉一動乃至起心動念,徐簡簡直就象成了韶綰的一條手臂、一個分身,徹底失掉了個人**及**的地位!
一剎那間,徐簡完全體會到了《西遊記》裡那隻猴子的悲哀。自由的喪失,原來是這麼的痛苦、屈辱,簡直讓人寧願放棄生命!
還沒來得及悲嘆,一架大型飛行器急速降了下來。不等停穩,制服筆挺的陶懿秀便跳了下來,附耳報告道:“徐少,榮振剛被帶回基地,突然大叫一聲,倒在地上迅速化成一灘膿水。江月琴檢測了一下殘液,認爲是——”
徐簡打斷道;“好了,備份失蹤又是怎麼回事?”
陶懿秀見他臉色鐵青,語氣中隱含暴戾,心中不由突的一跳。她連忙道:“本來人死了也沒什麼了不起,以榮振的權限,自然能夠同步復活。可是江月琴刷新了無數次信息,卻看不到榮振的復活提示。於是我就跟他一起去內務廳第六處,要查詢一下情況。可是怎麼查,居然都查不到關於榮振的備份信息。江月琴提示說可能系統曾被侵入,建議純手工複覈一遍備份檔案,並逐一檢查現存的備份體。我正要佈置,就收到了徐少的指令——”
話沒說完,徐簡已經吼道:“收隊,全部回去!挖地三尺,也要把搞破壞的奸細給我翻查出來!”
相比這種嚴重的事故,爆炸現場無非就是那麼回事,本來徐簡也沒指望能看出點什麼來。機甲殉爆,假如居然還能留下殘片,這樣的設計師徐簡一定會把他強制穿越回二十世紀末期,讓他去仿冒品工廠負責產品設計,而且只准供給三餐豬食,不發給一毛錢的薪水!
徐簡殺氣騰騰的回到地下城,立刻命令全城封鎖,不準任何人進出。尤其是內務廳的第六處,這個負責克隆備份的部門更是戒備森嚴,所有人員包括臨時工一律逮捕,接受內衛廳最高規格的審查、訊問!
隨即徐簡下了一道怪異的命令,召來了曾因**與徐簡起過沖突的副廳級巡視員朗清天。
得到信息,所有人都爲這個無品色魔抹了一把汗,認爲這廝必然在劫難逃。然而當朗清天出現在徐簡面前時,居然顯得相當輕鬆。
徐簡冷冷的盯着他,看了足有十來分鐘。朗清天微笑以對,一番胸有成竹的模樣。然而若是有人眼尖,便可看到他的指尖其實在微微顫抖,而後背也已沁出細汗。
朗清天無品歸無品,但能在二分局混到副廳級,無論如何是有幾把刷子的。當初暗示陶懿秀查辦徐簡,哪知陶懿秀一轉身就投靠了徐簡。副廳輸給正處,這以後還用在官場混嗎?朗清天氣得半死,正要豁出去跟徐簡死拼,卻傳來分局長與徐簡摟肩搭背兄弟相稱的消息。朗清天一下子從氣得要命轉爲嚇得要死。其後壞消息源源而來,徐簡被提升爲內衛廳實權副廳長,排在前面的兩個副廳長被強制離城休假。徐簡的六個侍女都被提升爲實職正處,且位置任由徐簡安插。徐簡給親信舉辦婚禮,居然借到局長官邸來辦婚宴……
朗清天懷着一絲僥倖,在家裡等待徐簡發下請柬。在官場上,象這一類的細節都傳達了無窮的信息,告訴人們,事情會向哪個方向演化。哪知時間早過,請柬卻始終沒到送到。這是要殺雞駭猴的節奏?朗清天嚇得幾乎自殺。然而其後總局的人突然出現,與徐簡爆發衝突,逃掉一個,失陷兩個。但逃走那人順手抓走了新婚夫婦,徐簡被逼同意交換人質。
朗清天細細體會了一下這一事件,突然之間思路豁然開朗,分析清楚了徐簡的處境和自己的價值。所以黎明時分接到通知,讓他去見徐副廳述職,朗清天已經心中大定,完全明白了自己該如何表現。
此刻迎着徐簡有如冰山壓頂的目光,朗清天運起官場中人人修煉的“厚顏無恥**”、“融黑入白神功”,化爲正義在臉、邪氣在胸的陰陽兩儀罡氣,竟然若無其事的撐了下來。
徐簡突然喝道:“朗清天,你人品敗壞,行爲不檢,遲到早退,還有騷擾下屬,種種劣跡不勝枚舉,你自己說說,我該如何處置你?”
朗清天只是副廳級,跟徐簡這個大權在握的實職副廳長相差甚遠。徐簡要處理他不費吹灰之力。無非是要找些證人、證據,將程序走得嚴謹些罷了。然而聽到徐簡帶着厲色的斥責,朗清天卻明顯長出了口氣。他突然撲通跪倒,聲淚俱下道:“屬下知道自己人品低劣,道德敗壞,實在有負徐廳座的教誨和期望。但屬下已經知道錯誤,決心痛改前非,求廳座給予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朗清天的這一招讓人大跌眼鏡。侍立在徐簡身後的紫妍忍不住道:“嘿,你怎麼回事?堂堂一個副廳級高官,幾十歲的人了,怎麼說跪就跪,說哭就哭?”
朗清天哽咽道:“回廳座夫人,屬下其實本性不壞,只因在官場一向失了管教,下屬全都奉承我,長官全都放縱我。無論我做什麼壞事,從來沒人計較,更別說象徐廳座一樣嚴厲斥責、當頭棒喝,以致屬下迷失本性,越陷越深。今天被徐廳座一番斥責,屬下才知已經罪孽深重,若沒有廳座耳提面命,痛下鞭笞,屬下的政治生命必將完結!”
說到這裡,他突然伸手抓住左手小指,用力一拗,嚓的一聲,指頭竟被他自己硬生生拗斷!朗清天強忍劇痛,面不改色道:“屬下願意當着廳座……以及夫人的面,用這根指頭立誓,以後將尊廳座爲師,認夫人爲師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兩位尊長若有教誨,弟子必奉爲圭臬,晨夕自檢。兩位師長若有指示,弟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朗清天口口聲聲稱紫妍爲夫人、師母,倒是弄得紫妍羞紅了臉,躲到徐簡身後不敢跟他再說話。徐簡聽了朗清天這番沒羞沒臊的表白,卻是緩緩點頭,一字字慢慢問道:“你真的下定決心,不計成敗利鈍,堅持站到我這條船上?”
朗清天神情嚴肅,又磕了個頭道:“咱們東方人的道德準則,有所謂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廳座及時喝破我的迷執,指出我的過失,讓我能懸崖勒馬,何啻於給了弟子第二生命。弟子在此發誓,義之所在,縱粉身碎骨,弟子亦在所不辭!”
徐簡臉色似笑非笑,拍掌道:“好,果然是聰明之極、決斷之極的人精,怪不得玩着玩着就玩成了副廳級!”
他擺擺手道:“我的手下缺人,你這個副廳級大員不能閒置。這樣吧,你先接手內務廳第六處的這個專案組,限你三天之內查出線索。若是三天以後還沒進展,你也不必再來見我,找出你自己的備份,一起點火**了吧!”
朗清天神情凝重,眼神似喜似愁。他突然反問道:“要是弟子在三天內破獲了此案,又有什麼獎勵?”
徐簡一邊起身,一邊慢慢說道:“現在城內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實職的副廳不好安插。但若是你自己能製造出空缺,缺哪個,我就用你補上哪個缺位!”
朗清天眼中奇光大放,脫口道:“好,就是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