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會兒,前面出現一個水潭。潭邊一個老者正在垂釣。聽到背後腳步聲,老者頭也不回的招呼道:“盧兄安好。”
盧權硬着頭皮上前道:“餘兄號稱‘武昌釣叟’,果然熱愛垂釣。只不知有沒有魚兒上鉤?”
這個垂釣者當然就是顧飛熊的同夥,武昌釣叟餘一杆是也。
餘一杆呵呵笑道:“在下釣魚從不用魚鉤。”
盧權悻然道:“那又怎麼操作?難道打悶棍,下迷藥?”盧權已經想通,這些人都是穿越而來的後現代高手,自視一定極高,即使演戲也不會過於做假,衝突的場面中肯定透露了真實的信息。比如餘一杆必然是顧飛熊的同黨。此時來意不問可知,一定是拉他入夥。
餘一杆微笑不答。他突然揮動釣杆。盧權駭然發現,一團“水柱”附在釣絲上被他提起。水柱裡還封了三尾游魚,仍在愜意遊動。
餘一杆左手虛張,一股無形勁氣激盪水柱,三尾游魚突然憑空跳出,一一蹦入餘一杆的手中。而那段直徑尺許,高近三尺的水柱仍然凝立不散。餘一杆左掌虛託,三尾游魚首尾相連,在他掌上半尺之處懸空遊動。只是魚兒沒有從空氣中吸氧的本事,很快就憋得直翻白眼。餘一杆呵呵一笑,一翻掌,將魚兒送回潭中,右手釣杆一甩,那團水柱突然分散,飛出數丈後潑入一叢花樹。只聽啊呀一聲,一個人從樹上摔下。身在半空,餘一杆的釣絲已經追至,將他纏住後倒拖過去。一聲巨響,此人摔入潭中,弄得水花四濺。眼看要濺溼兩人。盧權雙掌虛託,水花就如遇上無形的牆壁,受阻於兩人身前三尺。
那人極是滑溜,入水後迅速解開釣絲,潛開逃避。但是腦袋剛探出水面,就被餘一杆的釣杆壓下。那人乾脆深潛,一直到水潭對面纔出水。哪知釣絲再次飛至,纏住肩頭將他拖入水中。盧權眼看這樣下去夠嗆,替他求情道:“我看此人也是誤犯虎威,餘兄不妨手下留情。”
餘一杆回頭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既然盧兄開了尊口,姑且饒他一次。”
他將此人提出水面,厲聲斥道:“小王八蛋,別以爲你的底細我不知道。偶爾偷香竊玉或者還死不了,要是亂闖亂聽,我保你死得很快。這個莊子不是你能混的。我勸你趁早離開。滾!”
餘一杆手腕一振,此人頓時高飛,遠遠墜入一片密林。只聽砰的一聲巨響,跟着便是一聲慘呼。但盧權聽出此人沒受重傷。顯然餘一杆賣了個人情。
盧權拱手道謝。餘一杆還禮道:“這種小事何足掛齒。倒是盧兄要在這個莊子裡立足,需要結交些夠義氣的朋友才行啊。”
盧權搖頭嘆道:“本人功夫低微,反正也不想出頭,只能跟着各位大哥混口飯吃。胡亂結黨這種犯忌的事可不敢做。”
餘一杆道:“本事低微,那就更要跟人聯合。否則只能被人魚肉。沒有一個強者會主動分好處給弱者。權益要靠自己爭來。”
盧權愣了一下,神情有些猶豫。餘一杆趁熱打鐵道:“恐怕你也看出來了,我跟顧飛熊、陸騰霄是一派的。我們這一派最好打抱不平。假如你被人威脅欺詐,儘管告訴我們。又或者你想學幾手上乘氣功好維護自身權益,那也有得商量,只管來找我們便是。”
高人之間的對話,講究點到爲止。餘一杆說到這裡,當即收起釣杆,看了看天色道:“時候不早,老朽要休息了。”
餘一杆一擡左腿,身子就飄上樹頂,隨即右腿邁出,又移上兩丈開外的另一株樹。一邊走,一邊吟唱道:“君不見朝歌屠叟辭棘荊,八十西來釣渭濱。寧羞白髮照清水,逢時壯氣思經綸。廣張三千六百釣,風期暗與文王親……”
身影早已去遠,歌聲兀自遙遙傳來。盧權長長的吐了口悶氣,忽然想到那邊的偷窺者,趕緊飛身趕了過去。樹下卻只有一堆溼衣服,那人已經不知去向。盧權心中惱火,正要追蹤,卻聽一聲口哨,一個人頭從地下探了出來。盧權出手如電,一把將他提起。那人忙道:“嗨,老兄,且慢動手。要不是爲道聲謝,我早就開溜了。”
盧權定睛一看,發現此人年紀輕輕,臉色慘白,原來是迎賓館裡見過的那個周雄下屬。此時已經換上一身乾淨衣服,也不知是哪裡弄來的。
盧權好奇道:“你怎知我爲你求過情?”
當時此人身在水底,應該聽不到盧權的說話。
此人抱怨道:“媽的,這些王八蛋都很變態,仗着有點本事,最愛欺負弱者。之前我落在他們手裡,每次都要折騰個夠。這次輕易就放過我,當然是你說了好話。”
盧權笑道:“想不到你這個人既聰明,又講道義,倒是值得結交。”
此言一出,慘白少年頓時大喜道:“知已啊!他媽的,老子活到十五歲,一身的優點總算被人發現。”
盧權道:“奇人異士都是很難被世俗理解的。只有少數出類拔萃的同道才能惺惺相惜。”
慘白少年一拍大腿道:“對啊。我怎麼連這點都沒想到,以致被那些世俗庸人貶低得充滿失敗感。”
他想了想,很快補充道:“難得咱倆趣味相投,我看不如結拜爲兄弟。”
明擺着自己比他大,結拜就當收個小弟。從此人行事來看,就算沒有大用,至少承當得起雞鳴狗盜的任務。盧權欣然同意。不過他說明道:“咱們都是高人,結交重在精神上的承諾,那些庸俗的儀式就不要搞了。”
那人連連點頭,隨即說道:“我叫歐陽喜,不過在別人面前,希望你叫我歐陽勉,這是我在莊內用的名字。”
盧權會意的點了點頭,說道:“我叫盧權。很高興結交你這個兄弟。”
歐陽喜道:“大哥不必搞這些虛禮。不過你能在這兒出現,想來已經通過考覈。”
盧權微笑點頭。歐陽喜道:“我猜你很難留在中舍,要是中舍,那就天天有妞可上。不必來這兒冒險了。不過下舍也不錯,有酒有肉,每五天就可以上一次妞。”
盧權啞然失笑。他故意做出毛躁的神情道:“我說老弟,有什麼弄錢搞女人的門路,你可不能瞞我。大哥我一向缺錢,憋得有點受不住了。”
歐陽喜老氣橫秋的點頭道:“理解。大哥請跟我來。”
歐陽喜帶路,盧權跟着他從樹林橫穿,一路向北。歐陽喜邊走邊道:“其實女人呢,要是能隨便上就沒勁了。最好是那種跟你有仇的。想個辦法弄到手裡,你百般凌虐,她拼命掙扎,最後終於落入魔爪那纔有成就感。”
盧權道:“老弟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呢?”
歐陽喜咬牙切齒道:“我最討厭那個小晴。仗着是莊主身邊人,對我們這些莊丁不屑一顧,裝出一副冰清玉潔的樣子。可一旦到了上舍那些人的面前,頓時一副喜從屁出的淫賤相,恨不得跪到地上去舔他們的卵毛。要是有一天這賤貨落入我的手裡……嗨嗨嗨!”
盧權道:“你打算怎麼處置?”
歐陽喜道:“那還用說,當然是先奸後殺,殺完再奸,奸完再殺。”
盧權嚇了一跳道:“這麼狠?”
歐陽喜道:“誰叫她瞪了我一眼,又踹了我兩腳。我歐陽大少還沒在女人手裡吃過這種虧。好在我爲人英明,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高深哲理,暫時忍她一下,要不然,山莊早已爆發一起無頭豔屍案。”
盧權忍俊不禁道:“了不起。老弟能忍人所不能忍,很有成爲一代豪傑的潛質。”
歐陽喜得意洋洋,連聲謙遜。但他隨即皺眉道:“不過到底是先奸後殺還是先殺後奸,我一直沒有考慮成熟。大哥有什麼高見沒有?”
盧權笑道:“咱們都是文明人,我看不如讓她自己選比較好。”
歐陽喜讚道:“果然不愧是大哥,見解就是高明。”
說到這裡,已經到了地頭,樹林的邊緣有一座矮矮的石頭山丘,嘩嘩的水聲不絕傳來。歐陽喜解釋道:“這是一道溫泉,水晶宮的美人常來這兒洗澡,我已經觀察很久了。假如有美人落了單,咱們就把她抓住,我負責按住她的手腳,大哥上去弄她。”
盧權笑道:“這多不好意思。我看還是我來按手腳。”
歐陽喜赧然道:“不瞞大哥,小弟家裡女人太多,這個……弄得身體比較虛弱,幹這種事主要是享受那種情調,上不上倒無所謂的。”
盧權不懷好意的提示道:“聽說莊裡蕭太保善於調丹,要是能弄上幾顆好藥,老弟不就元氣充沛了?”
歐陽喜點頭道:“正是。丹藥還是其次,上舍那些王八蛋雖然討厭,倒是個個都有奇功異術。拜師估計是不行,但要能偷出一本半本秘笈,咱們就發大了。”
說到這裡,他從懷裡掏了掏,弄出一部書來,嘆道:“虛竹這王八蛋運氣最好。我要是會北冥神功,一定抓住餘一杆那隻老王八,將他渾身功力吸乾,再弄七八十個絕世醜女,活活輪姦死他。”
虛竹?北冥神功?盧權聽着不對,一把搶過那本書,隨便翻了幾頁,果然是後世的小說《天龍八部》。再翻到封面看作者署名,卻印着“三八查某”四個篆字。盧權給氣得七竅生煙,不知哪個王八蛋盜竊他人作品,還無恥的署了這麼一個名字。
歐陽喜見盧權臉色鐵青,忙道:“大哥這是怎麼啦?”
盧權臉色數變,心情突又轉爲輕鬆。這個世界既然已經亂七八糟,那也別怪我盧權出手不依章法!玩無恥,無限流,咱們誰怕誰啊!
他將小說塞還給歐陽喜,說道:“行了,咱們看美女去。”
兩人繞到另外一側,從花樹叢中向石山看去,果然有一個曲線玲瓏的裸女背對兩人,正在擦乾長髮。看情形,似乎是洗浴完畢,即將穿衣離去。
歐陽喜輕笑道:“大哥你盯着她,我去弄走她的衣服。”歐陽喜極有經驗,從西南方日光耀眼的方位迅速潛入,正要拿走此女的衣服,一直背對兩人的裸女突然出聲道:“歐陽勉,又是你這個小兔崽子。”
歐陽喜嚇了一跳,果然象只兔子似的蹦了起來,三兩步就竄到盧權身邊,附耳道:“不好。被認出來了。大哥替我擋擋,小弟必有厚報。”話一說完,歐陽喜就嗖的鑽入花樹叢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盧權啼笑皆非。但是事已至此,也只好替他背上這個黑鍋。他輕咳一聲,乾脆起身走了過去。
長髮女子正好轉過身來,一見身後不是歐陽喜,卻是一個年紀較大,風度瀟灑的男子,她不禁愣了一下,奇怪道:“這麼這回不是歐陽喜?你是誰,我怎麼從沒見過?”
盧權微笑道:“在下盧權,今天才到莊裡。我就住在這片林子的南邊,一時貪玩迷路,不知不覺走到這裡。發現有美人出浴,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還請恕罪。”
此女大約十六七歲,容貌絕美,只是皮膚不算很白,而是一種很瑩潤的琥珀色,別有魅力。聽了盧權的話,她咯咯笑道:“你這人還算老實。偷看了就敢於承認,不象那個歐陽勉,每次都鬼鬼祟祟的,真是好笑。”
盧權笑道:“事實上本人膽小如鼠,只是姑娘實在太美,所謂色壯人膽,不由得在下不壯着膽子上前搭訕。”
少女揮手道:“好啦。我雖然不太懂你們夏人的虛禮,也知道這是奉承話。你長得也挺俊,早點說的話我就做你的情人了。只可惜晚了點,我已經有情人了。”
少女一邊說,一邊抖了抖長髮。她也不忙穿衣服,只顧歪着頭打量盧權。這種無邪的姿態令盧權莫名的心中一顫,某段不堪的記憶頓時要涌上心頭。盧權忙切斷思緒,搖頭嘆道:“真是不幸。不過假如你的情人突然身亡,姑娘會不會改弦更張呢?”
少女皺眉道:“改……那個什麼髒?你文縐縐的我也聽不太懂。不過我的情人很厲害的,你打不過他。”
盧權呵呵笑道:“那沒辦法,爲了得到美人,在下也只得跟人拼拼命了。”
少女撲哧一笑道:“你們夏人說話就愛誇張,不過也哄得人挺開心的。你等一等。”
她說着跳下坐着的岩石,跑到一邊取了幾樣東西,很快又回到盧權身邊,盤膝坐在石頭上,將一塊薄板放在膝上,一手執筆對盧權道:“那幾個字怎麼寫的,你跟我說說。”
原來取來的是一本帶墊板的速記簿。
盧權驚訝道:“姑娘真是好學,令人敬佩。”
少女笑道:“我叫弄玉,你也別姑娘來姑娘去了。我的情人也是夏人,他嫌我不識字,都不肯理我。我只好認真學了。”
盧權感慨的嘆了口氣,一時他真有點羨慕那位仁兄。他接過筆,將那幾個字一一寫下。這時代當然是用由隸書發展來的正體字。不過也難不倒盧權這種世外高人。
看着盧權飄逸遒勁的字跡,弄玉羨慕道:“你寫的字筆劃飄來飄去,非常漂亮,很那個……什麼舞來着?”
盧權道:“龍飛鳳舞。”
弄玉喜道:“你真有學問。我正想寫封信去家鄉,讓姐妹們都來這兒呢。可是想了幾天幾夜,總共才寫出六個字。你給看看寫得對不對。”
她打開速記薄的夾子,從裡面抽出一張紙來遞給盧權。盧權接過一看,上面用稚拙的筆跡寫着六個大字:錢多,人傻,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