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米看了炕上的那兩尊佛一眼,見二人一副熟視無睹的模樣,心裡當下就有數了。
人家根本不想管,於是裝沒聽見。
也不知道這周秀兒到底是不是他們的親閨女,好好的一個小娘子,竟粗魯到了這個地步?都十六歲了,還沒說親呢,他們就不急?還有罵人這事兒,簡直是張口就來啊!容易得像喝水似的,彷彿天生就有這項技能一般!鄉下人是規矩少,可誰家的小娘子不是被拘得好好的?就算有一兩個潑辣膽大的,也斷然不會開口閉口的就罵人。這兩尊佛到底是不覺得這話不妥呢,還是覺得周秀兒罵的是長房的人,所以無所謂?
周小米暗暗冷哼一聲,腳下的步子卻沒有停,她幾步閃身進了裡屋。
周秀兒起牀了,炕上亂糟糟的,被子褥子扯在一起,幾件衣裳胡亂堆在一旁,屋子裡一股怪味兒。
周小米皺了皺眉,把專屬於周透兒的銅盆兒放到一旁的洗漱架子上,轉身要走。
“幹啥去?”周秀兒用帶着眼屎的豆大的眼睛掃了周小米一眼,伸手一隻肥碩的手臂指着亂糟糟的炕道:“收拾好了再走。”
周小米磨磨蹭蹭的走過來,嫌惡的幫着周秀兒收拾牀鋪。都這麼肥了,竟連個牀鋪都不收拾,還指使小侄女幹活,也不嫌臊得慌。
她脫了鞋,上炕開始整理起來,沒費多大的工夫,就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的。她又拿支勾支起窗戶,覺得屋裡的空氣重新新鮮起來,這才下炕穿了鞋。
外頭隱隱傳來三嬸的聲音,想必三房一家子起身了吧!
周秀兒洗完了臉,正在梳妝。
周小米看了一眼她腰間的肥肉,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那些髒衣裳,皺着眉,轉身往外走。
“死丫頭片子,找打是不是?”周秀兒體積是大了些,可身手還挺靈活的,她眼明手快的一把扯住周小米,擰着她的耳朵咆哮起來,“那麼多髒衣服堆在那兒沒看見啊?啊,是不是想躲懶?”
“哦,小姑,我沒看見,我這就拿去洗乾淨了再給你送過來。”好漢不吃眼前虧,這道理放在女漢子身上也適用。周小米不是沒看到那些髒衣服,要是往常,她也就順手帶出來洗了,今天沒想洗,是因爲她在那條墨綠色的裙子上看到了一片血跡,知道那是小姑來癸水時蹭上的,她嫌棄,這才假裝沒看到。
只不過現在周秀兒根本就不想放過她,她也只能忍着噁心的感覺去拿髒衣裳了。
周小米說完這句話以後,周秀兒的火氣不但沒消,反而更盛了幾分。
周小米的妥協,周小米的息事寧人,並沒能讓周秀兒滿意。她想起了前兩天的事情,越想越覺得娘說得有道理,雞腿那件事,從頭到尾就是周小米在挑撥離見,指桑罵槐,最重要的是,她還咬了自己!
這口氣要是不出去,她還以爲自己怕了她!
周秀兒看了看周小米,覺得這丫頭八成生來就是跟自己作對的,這個家裡誰敢跟自己嗆聲?也就是她,自己說一句,她非要說兩句,那話跟刀子似的,句句割人肉。
周秀兒越想越氣,本來她就想找個機會教訓一下這丫頭,讓她知道知道什麼叫做規矩,眼下,正是好時機。
啪~
周秀兒把手裡的桃木梳子拍在梳妝檯上,面露兇光,雙手叉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這個賠錢貨,林氏生養的賤種,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周家可不是養閒人的地方。”周秀兒嘴裡說着極難聽的話,雙手朝着周小米身上有軟肉的地方就掐了過去。
周小米太瘦了,身上總共沒有二兩肉,一掐一把皮,可週秀兒力氣大,又是存了禍害她的心思,因此就算是掐皮,也挺疼的。屋裡就這麼大地方,她跑也跑不掉,躲也沒處躲,只能任由周秀兒朝自己身上下狠手。
周小米看着周秀兒臉上微微晃動的肥肉,身上,心裡都抽抽着疼。她一邊躲着周秀兒的動作,一邊不斷的問自己。
爲什麼?
她就不明白了,都是一母所生的親骨肉,都是血濃於水的親人,爲什麼周秀兒這個做姑姑的,要這麼禍害自己的侄女?而且屋外頭的老爺子和老太太,指定都聽到了裡屋的打罵聲,他們怎麼就不能出聲幫自己的孫女一下呢?難道長房在這個家裡的地位就這麼低?賺來的錢全都上交還不夠,還要讓二房,三房的人拿他們當牛馬一樣的使喚,稍有不順心的地方,就又打又罵的?
這還有天理嗎?
周小米咬着牙,硬是把眼中的淚花逼了回去,她狠狠的盯着周秀兒看,似乎想掀開她臉上的皮肉,看看底下是不是藏着一頭狼!哪有當姑姑的,會這麼狠?胖胖的人不是都很和善嗎?爲什麼周秀兒臉上那麼多肉,卻依舊是一臉的刻薄相?
“姑,你別生氣,衣服我,我這就拿去洗。”唉,眼下還不是翻臉的時候,再忍忍吧!就算不爲別人想,她也該替娘想想,爺爺奶奶已經很不待見她了,自己若是再惹得事,還得連累娘跟着吃瓜落。
她不能讓娘跟着自己受氣。
周秀兒被周小米的目光下了一跳,緊接着又氣得不行!
她是長輩,教訓兩下小輩怎麼了?心虛什麼?
周秀兒恨得不行,一把扯住了周小米的頭髮,肥厚的手常像蒲扇一樣朝着周小米的臉就扇了過去,邊打還邊道:“死丫頭,我讓你犟。”
周小米只是個七歲的孩子,身材瘦小,哪裡禁得住周秀兒這麼打?她只覺得頭皮像要被人扯掉了似的,臉上重重的捱了幾下子,立刻就腫了起來,像火燒一樣,連眼睛似乎都睜不開了,耳朵裡嗡嗡作響,人也不清醒起來。
不行,得跑,要不然就要被打死了。
周小米轉身想跑,誰知竟被周秀兒狠狠的抓住了。
周秀兒打紅了眼,把懷裡的周小米狠狠一拋,半推半摔的把人扔在了地上,才七歲的孩子,哪裡受得住這個,當下便直挺挺的朝地面上倒了下去,頭磕在地磚上,一股難忍的巨痛瞬間襲來,周小米眼前一黑,接着便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