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林先生雖是一臉遺憾,但還好,他終歸是見慣了大事的,雖說被打臉了,但倒底是自己沒認來了,怪不得別人。因此哭笑不得的拍了拍額頭,也就放開了,倒是着實誇獎了貞娘一翻。
“世伯太誇獎了,也不過是湊巧罷了。”貞娘依然笑嘻嘻的搖頭,前世,她對韓熙載夜宴圖的關注,一是因爲她想把這圖再用墨法表現出來。
而另外,韓熙載對於墨道也甚是鑽研,他曾請了歙州的制墨師朱逢制墨,建化鬆堂,得墨玄中子,後被韓熙載命名爲麝香月,這款墨在墨品中非常有名。
不管是前生今世的,貞娘自少不得要研究。
如此,才瞭解了一些韓熙載夜宴圖的事情,主要是後世信息傳遞發達,不象是這個時代,便是一個很普通的消息,有時都難以找到。
接下來,貞娘便又聽自家姑父同宗林先生說了一些南京商界的問題。
南京商界可以說是牛人遍地啊。
但各地商人多有屬於自己的行業。比如說,錢莊和典當行,多是徽商和晉商瓜分。
酒樓多是本地大家,背後自有着各sè背景,總之沒有一家是省油的燈。
織造多來自於蘇杭蕪湖等地,當然象韓以貴這樣的外地人也有,但在本行業中,便顯得有些勢單力薄。
而藥材商多來自北方……
等等。
至於貞娘最關注的墨業,如今還遠沒有到歷史是上歷朝時期,徽州一統的局面。如今在南京,墨業格局還是一片混亂時期。
宜興的於家,天台的黃家,松江的衛家,預章朱家,再還有一些專門賣文房四房的商家,總之,墨業尚沒有一個領頭人,而這些之中,還算松江的衛家,預章的朱家名氣盛一點。
尤其是朱家,元朝時,朱萬軍可是整個墨業的領頭羊。
只是多年來,朱家也已呈頹勢,但不管如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朱家還是有些底子在的。
“不過,聽說田家也來南京了,他們可是攜着貢墨之勢,如今南京墨業一片風聲鶴唳啊。”胡宗林看着貞娘有些打趣的道。
李墨要想在南京立足,得學會夾縫中生存。
“商業協會的人怎麼看?”貞娘側過臉問。
“自然是支持,近年來我們徽商勢力漸起,晉商壓制我們tǐng厲害,羅家要真能拿下墨業行首之位,我們自是樂見其成的。”胡宗林笑道。
“嗯。”貞娘點點頭。
“你不擔心?若是我們支持羅墨,李墨怕是就難出頭嘍。”胡宗林打趣的問。
“有一個把子在前面豎着,吸引其他幾家墨莊的火力,其實也tǐng不錯的,我們李家纔好悶聲大發財呀。”貞娘有些俏皮的道。
“這丫頭,竟是這般風趣。”宗林先生聽得貞娘這麼說,哈哈的大笑起來,細想之下,果然是這般,出頭的櫞子先爛哪。
韓以貴也在邊上微微點頭,難怪岳母大人要派貞姑娘過來主持南京墨事,這丫頭倒是少有的靈透之人。
隨後幾人說說笑笑。
到得傍晚,黃氏才從韓李氏那邊過來,喚了貞娘去告辭,果然的,韓李氏還是沒給貞娘好臉sè看。
“你姑姑就這脾xìng,不要太在意。”上了馬車子,黃氏見貞娘一臉訕訕,便勁道。
“沒在意呢,就是有些難堪。”貞娘亦是實話實說的道,你想想啊,你笑臉跟人道別,別人理也不理你,貞娘可沒有佛祖定力,難堪再所難免。
“若是覺得不適應,以後可以少來。這邊就由二嬸孃跑。”黃氏道。
“不用,姑父人tǐng好的,我還想多的聽聽他的教誨,至於姑母,她是長輩,我臉皮厚些,她還能把我掃地不成。”貞娘眨眨眼道。
“賊丫頭。”黃氏輕拍了貞娘額頭一記,心裡鬆了口氣,這丫頭不錯。
隨後貞娘自又把今天的一些所得跟黃氏說了說。
“這些東西我是不懂的,你自己處理。”黃氏微笑的說着,隨後道:“不過,你算是跟宗林先生也有些緣份,如今又得你姑父引見,自該打鐵趁熱,明天帶上禮物好生拜訪。”
“嗯,我曉得的。”貞娘點點頭。
如此,說話間,便回到了李家。天已灰灰,門前的燈籠已經點亮,昏黃的光線籠着門前一塊,透着一股子溫馨。
這時,門裡探出一張臉來,是馬嫂。看到貞娘等人回來,便提着一盞氣死風燈過來,引着路。
一行人路過前院,又聽得方氏同葛氏笑語盈盈的談着天,在燭光的映襯下,竟也是和樂一團。
過了前院,馬嫂邊引路邊嘀咕着:“南京這邊的生活派頭可比我們嫡宗那邊都大。以前,便是老夫人,輕易都不捨得點蠟燭,總是點燈油的。這邊,天還麻亮着呢,蠟燭就點上了。”
馬嫂邊說着邊撇了撇嘴。顯然是看不慣南京這邊大手大腳的生活習慣。
貞娘也微微皺了眉頭,相比起徽州那邊來說,南京這邊的花消確實大了不少,不過,南京之地到底是留都,這些許方面的花消,倒是也不好太計較的。
“二奶奶,貞姑娘,回來了?”方氏和葛氏聽到聲音,也迎了出來。
這時,李景明拿着賬冊進來,黃氏便讓貞娘留下先處理事情,她先一步回房了。
貞娘招呼李景明和方氏葛氏在廳上坐下,一邊小丫上了茶水,李景明便說了一下今天墨坊倉庫裡搬貨的情況:“各家的貨都已搬走了。
一邊葛氏自也提了她老爹今天出的力。
“嗯,那就行,明天你再去跟鄭復禮和馬師傅那邊。這架構墨坊,有許多事情要做,還有一些材料要買,這幾天,就麻煩景明叔你帶他們跑跑這邊的各種市場,讓他們熟悉一下。”貞娘道。
“不麻煩,本是應當應份。”李景明回道,隨後又道:“對了,租咱們店面的糧行和貨行東家今天跟我說了,要把鋪面退了。”
“哦,到期了嗎?”貞娘微皺了眉頭問。
“倒是沒有,只是當初他們租時,是說了後院的大墨坊讓他們放貨的,如今貨放不成了,再租這個店面沒必要,所以想退了。”李景明道。
“那行,之前收到年底的租金就退給他們吧。”貞娘想了想道。覺得這樣不錯,這兩間鋪面就留着自己用。
“他們還要違約金,說是咱們違約在先。”李景明有些爲難的道。
“放貨的事情可有契約?”貞娘側過臉問。
“沒有。”李景明道。
“那是你答應他們的?”貞娘繼續問。
“倒也沒有,只是……”說到這裡,李景明躊躇了一下。
“這兩間鋪面是交由正平媳fù談的,這放貨的事情雖沒有明說,但話裡話外是有那個意思的。”這時,一邊的方氏接了嘴道。
“那誰答應的讓他們找誰去,這我李家不管。”貞娘看了葛氏一眼,淡定的回道。
邊上葛氏撇了撇嘴:“貞姑娘,這可就不對了,我那不也是爲了能將咱家的店面租出去嗎?更何況咱家的鋪面租金可比別家貴,總要有些好處的給人家,人家才租啊。”
貞娘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這樣吧,你讓他們把那些貨的榻房稅票給我看看,若是稅票齊全,那麼這個違約我也認,該賠多少我賠。”
聽着貞娘這話,葛氏嘴角一抽,明白這位貞姑娘對內裡的內情十分清楚了,最終使不得還得她來破這個財,真倒黴,當初爲了爭這兩個鋪面的份子,她跟婆婆可是兩個可沒少爭吵,好不容易爭到了,本想着能多弄幾個錢的,沒想,徽州一行人的到來,就全亂套了。
這真是好處沒沾到,卻惹一身腥。
違約金的事情談到這裡,大家心裡有數,自不必再提了。
李景明說好,明日再找鄭復禮和馬師傅兩個一起商量着,把墨莊的架構搭起來。
如此。
第二天,貞娘是打鐵趁熱,便帶了一匣子百草霜藥墨去徽商商業協會那邊正式拜見胡宗林。這是必然要走的禮節。畢竟昨日只是偶遇,算不得拜會。
沒想到了商業協會,貞娘又見到一熟人,當初帶她爹李景福出門的秦元叔秦會長,當年,他爹李景福離開徽州去蘇州,便是跟着秦會長去的,只是當年秦會長是蘇州商業協會的副會長,沒想到如今,竟成了南京商業協會的管事。
中間有什麼曲折貞娘自是不曉,也不方便打聽,只是能遇到熟人總歸是歡喜的。
“秦伯你好,多年未見了。”貞娘先上前行禮。
“竟是貞娘,唉,你爹他……也算是我對不住了。”看到貞娘,秦元叔自不免又提起了貞孃的爹李景福。這浪子回頭終歸是好事,只是浪子纔回頭,尚未有所表現,就出了意外,總是讓人遺憾的很。更何況當初是他介紹李景福去那家貨行做事的,而也正是這一次事故,讓秦元叔離開了蘇州商業協會來到南京的。
“秦伯這話可就不對了,我爺爺至今還記着秦伯當日的援手。要知道,以我爹那壞名聲,哪個人願意帶他出來,那可是要擔責任的,也就秦叔,不顧避嫌,才提攜了我爹一把。至於禍事,這人生在世,誰沒個三災六病的,一切不過是天意,怨不得秦伯的。”聽得秦元叔說起自家老爹,貞娘倒是先寬慰起秦管事來。
畢竟,對於李景福,貞娘還沒有陪養出感情來,他就離開了徽州,不過,因着李景福每回捎來的東西都免不了有幾朵珠花和頭繩,感情還是有那麼點的。所以,此刻貞娘心中自也有一股子酸楚。
“不提了不提了,這年紀大的人,總是說些不合時宜的。”那秦管事見貞娘微紅了眼,連忙岔開話題道,隨後問貞娘過來有什麼事情。
貞娘於是把李墨準備在南京落戶,以及來拜見胡宗林之事說了說。
“登記的手序我幫你辦,不過胡會長那你,你最好是不要去了。”那秦管事提點着貞娘道。
“爲何?”貞娘問道。
“現在商業協會裡王副會長正在跟胡會長爭商業協會會長一職,只怕再過不久,胡會長這會長就幹不了了,而到時商業協會的會長八成就是王副會長的了,他同胡會長可是死對頭,你此時拜見胡會長,那豈不得罪了他,到時於你們李墨在南京辦事頗爲不力的。”秦管事道。
而他嘴裡的王副會長就是四方錢莊的東家王四方
“秦伯,我只知道現在的會長就是胡會長,按規矩我就該拜見他,到於其他的,等到開業時,我自會按規矩下貼子的。”貞娘道,別說她本就跟胡宗林有些瓜葛,就算是之前沒有瓜葛,這個時候她也必須按規矩拜會胡會長,畢竟,只要胡宗林還是在會長的位置上,她就得按規矩辦事,這是正道。
更何況,貞娘知道,別看胡宗林因爲胡宗憲出事之故,現在勢微,但等得今年底,嘉靖一走,隆慶帝上臺,胡宗憲就會被平反。所以,胡宗林也只不過是暫時的蟄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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