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娘再度拜見了公主後,便成爲公主府的制墨供奉,而接下來,生辰墨的事情便由李墨操辦了。
貞娘雖成了公主府的供奉,但並不需要住在公主府裡,只是打理公主府裡一切於制墨相關的事情,比如平日裡公主府的用墨,以及節日裡寧安公主要送的禮品墨等等,而這些只消按着公主的意思,貞娘設計好墨式後,然後在李氏墨坊裡製成就行。
總之這個供奉的自由度是挺高的,其實就相當於後世的某些專業顧問。
一些該見的禮走完後,貞娘便告辭回到了李氏墨莊,而此時,李氏墨莊自是一片歡慶。便是貞娘一路行來,但凡是左近的,也不管認識或不認識,俱都拱着手跟貞娘道喜。
“恭喜。”路過義厚生錢莊時,羅文謙站在門邊,一身天青色的長衫,頭上扎着四方巾,也是眉眼含着笑意的跟貞娘道喜。
他身邊還跟着一個約十二三歲的半大小子,眉目間有些倔,又似有些靦腆,此時亦學着羅文謙的樣子拱着手道喜
“同喜同喜。”貞娘亦是含笑的回道,其實她一直沒太明白,爲什麼這時代別人道喜時,大多都是迴應同喜,後來琢磨多了,也有些明白了,其實同喜的意思也並非對方一定要有喜事,而是我的喜事,讓對方沾沾喜氣,於是就成了同喜,用後來的話來說,也不過是討個好口彩罷了。
隨後又衝着羅文謙道:“這位是?”
那小子卻是抿着一張嘴不說話,羅文謙拍了拍他的後腦才道:“我族三叔家的小子,家裡日子有些難。聽說我在南京。便讓人把他捎來了。我便帶在身邊,讓他好好學學。”
“哦。”貞娘點點頭,這纔想起,這羅文謙的直系長輩雖然失蹤,但羅氏族人卻不少,羅家出事,羅系族人自也受到影響,如今羅文謙也算得一號人物了。扶幾個族人也是應當應分的。
隨後又閒聊了幾句,貞娘便回到墨莊,一進門,花兒便蹦蹦跳跳的衝了過來,手裡還拿着打火石,見到貞娘便把打火石塞在貞孃的手裡:“二嬸孃說了,一會兒得你點炮仗。”
果然的,花兒話音剛落,鄭復禮帶着墨莊的夥計便捧着着幾串百子千孫炮過來,掛在一根竹叉子上面。
就等着貞娘點着了。
前世家裡爺爺年歲大了。大年三十午夜的鞭炮都是貞娘點的,所以。這會兒點起這鞭炮也算得上是架輕就熟,貞娘眯着眼小心的打着火石,點着引線後,貞娘便幾個跳步的竄到一邊,然後捂住了耳朵,一邊花兒也竄到她身後,捂着耳朵,賊眉鼠眼的笑着,立刻的,噼裡啪啦的一陣響。
如此,熱熱鬧鬧的一陣,到得傍晚時分,馬嬸又帶着墨莊幾個工人家的婆娘媳婦兒,好好的辦了一場席面,倒也沒請外人,只是墨莊的工人夥計以及婆娘媳婦娃子的,大家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算是賀喜了,同時也是告訴大家,接下來的生辰墨大家可都得打起精神,好好的完成任務。
如此,這一場席面倒也算是一場總動員了。
隔日後,大姑姑一家自也得了喜訊,姑父姑母帶着大嫂陳氏也登門道喜。
“哎呀,真是想不到,年初來時,你七祖母還跟我說過,這李墨的局面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打開的,總歸是慢慢來,有個二三年的時間,想來局面應該能有所改善,可沒成想,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這轉眼間,貞娘就成了公主府的制墨供奉,還拿到了生辰墨的生意,如今在南京,我倒要看看還有誰會小瞧李墨的。”大姑姑頗有些得意的道。
“大姑姑太誇獎,其實這回倒是齊爺爺相讓的,要不然,我哪裡能贏得了他。”貞娘在一邊誠懇的道。
“話是這麼說不錯,可那齊司吏,可是跟你爺爺齊名的人物,跟你比,他便是贏了也跌份。”大姑姑反駁的道。
如此,貞娘搖搖頭,便不再接話了,自家大姑姑就這個脾性,齊爺爺的情份,總歸她心裡清楚就行。
貞娘陪着大姑姑聊了幾天,便下樓進了墨坊,自李墨得到生辰墨的制墨權,貞娘成爲公主府的制墨供奉後,這不過短短的兩天工夫,李氏墨莊已經接到幾筆制墨的生意了,再加上時已入秋,正是制墨的當時,接下來,貞娘會忙的沒半點清閒時間的。
看着貞娘離開,韓李氏才衝着黃氏道:“這世人都是看碟下菜的,貞娘來南京也有個大半年的時間了,平日裡,我參加一些夫人的聚會,亦有人跟我說起貞娘,一個兩個都豎起大拇指說是個能幹,可卻也沒見着哪家夫人看中貞娘,可如今,貞娘成爲公主府的制墨供奉的消息才傳出,便有人上門找我說項了。”
“哪一家?”黃氏皺着眉頭問。
“應天府典吏的王娘子,說的是她的孃家弟弟,淮安的王家。”韓李氏道。
“這等人家你還是打發了好,我私下裡聽貞娘說過,公主是個省心的,如今皇上身體不好,朝中有些紛亂,公主便帶着駙馬來南京,爲的就是避開麻煩,這些人倒好,竟是想借着貞娘去攀公主,這樣的人家,咱們李家也是沾不起的,貞娘跟我說過了,她於公主府之間,僅是制墨關係,那些打着別樣心思的,全都回了,不要理會。”黃氏有些忿忿的道。
這王家雖是淮安的,這但些年已經定居在南京,經營的是鹽業,算起來也是家財萬貫了,平日裡黃氏也要跟徽商那邊的一些夫人家走動,對這王家倒也知道一點,門風浮的很。再說了。王家的幾個公子一個個都是秦淮妓家的豪客。鬥富。爭女人的事情沒少幹,而鹽一道,跟官府更是息息相關,王家這時候提,不用說就是看中了貞娘成了公主府制墨供奉的事情,真真一個個如意算盤打的啪啪響。
這樣的人家李家亦是不要的,上回婆婆回徽州時,就慎重的跟她說過。貞娘一個女兒家爲着族裡的墨莊拋頭露面的做生意,怎麼也不能虧待了她,尤其是這親事上,至少要一點,男方是真正看中貞孃的,沒有小覷的心思,要對貞娘好的才成。
韓李氏點頭:“我也是這麼樣的,不過,貞孃的親事最好是找個機會要訂一訂了,要不然。這以後啊打主意的會更多。”
“倒也是,不過。這陣子忙,等到忙完便要臘月了,到時我們會回徽州過年的,到時我自會跟貞娘她孃親和爺爺奶奶好好商量一下。”黃氏道。
韓李氏點頭。
這邊貞娘才進墨坊,墨莊上的阿唐便來叫人,說是徽州商會的胡先生到了。
這胡先生自是胡宗林,貞娘連忙迎了出來,胡宗林如今不是商會的會長了,日子過的悠閒了不少,瞧着那氣色比起以前竟是要好上三分。
不過,胡宗林的人脈擺在那裡,商會的一些事還是離不開他。
“貞娘,硬是要得,給咱們徽商爭氣了。”胡宗林見到貞娘也道喜道。
“這全是仰仗着徽商同仁的支持。”貞娘亦是笑眯眯的道。
隨後胡宗林才說明了來意,卻是爲田家說項的,其一,是墨汁的事情,田本昌希望能同程家一樣取得墨汁的生產權,當然,該付的錢也是一樣的。其二,則是希望,田家,李家,程家,三家合力,共同佔了南京的墨市,同時佔領周邊的市場。
“都是商會下的商家,應以和爲貴,這爭鬥之下,反叫外人得好處,不利於自身發展,所以,我也是希望以後田李程三家,攜手合作,公平競爭,共同將徽墨的牌子打響。”胡宗林道。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這回田大公子也算是有些誠意的,他請我出面,亦是讓我作個見證,若是日後田家又做出那等背後相爭的歪門手段,別說你們李家和程家容不得他,便是徽州商會這邊,亦是容不得的。”
說到容不得時,胡宗林也是沉着臉,這次他來說項,爲的可不是田家的面子,而是爲了徽商的發展,如今徽商也纔剛剛起步,比起晉商來說還差的遠,但勢頭不錯,晉商那邊也看出來了,這段時間對徽的壓制比較厲害。
這等非常時期,胡宗林自不希望徽商內的商家再鬥個你死我活。到時反而便宜了外人,叫外人看了笑話去。
所以,他才爲田家說項,畢竟之前是田家挑事端在先,如今他既然出了面了,那田家若是再挑事,別說李家,便是他胡宗林也是不容的。
貞娘聽得胡宗林的話,也知這是胡宗林給她李家的保證。
關於合作發展這一點,上回田本昌剛到時,就跟她提過,貞娘亦是說過坐其言觀其行,而雖然這一次貢墨的競選,田家也是使了些手段,讓墨務司和劉大人派出齊老爺子出面,但這畢竟是陽謀,田本昌本人並不是制墨高手,而田家的師傅在徽州趕不過來,那麼請高手出面亦是說的過去的。而除了這個,背後田家這次倒也沒使什麼別的手段,如此,倒也算得田本昌之前沒有說瞎話。
做爲同行,商業的爭鬥是免不掉的,便是李家跟程家,其實偶爾間也有些互相算計和互相爭鬥的,這本是無可厚非的。只要一切的爭鬥都在不使用陰謀詭計的前提下,那便是鬥爭,也是各憑本事。
如今再加上胡宗林的保證,貞娘自不會不給胡宗林面子,於是道。
“嗯,墨汁的配方是可以給田家的,田家只要簽了合約,跟程家朱家一樣,分十年付配方使用費。”貞娘道,墨汁配方的事情貞娘本就沒打算獨佔,程家,朱家如今都在生產,如今再加上田家,李家便能多收一份利錢。以田家的銷售份額,李家在田家身上得的利會超過程家和朱家總和,如此,這一大筆錢又爲何不賺呢?
“至於說到爭鬥,只要田家不挑起事端,我們李家可一向是和氣生財,公平競爭的。”貞娘又道。本來嘛,徽墨內鬥,便宜的只能是外人,若是三家合作,共同把蛋糕做大,那對三家都是有利的。
“好,如此,找個時間,我再約了你們三家坐下來好好變談談。”胡宗林哈哈笑的道。
貞娘點點頭,接下來不管是李家的生辰墨,還是田家的貢墨,又或者是程家的發展,都需要一個安定期,能合作,安心生產,自是好事。
隨後胡宗林便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