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氏回到屋裡,心情有些煩悶,再加上正是長夏暑天,長夜漫漫的,便拿了把團扇在廊道上走來走去。
“胡家大嫂,怎麼樣?說通了嗎?”這時,住在隔壁院子的王言氏走了過來,壓低着聲音道。
之前,胡蔣氏跟胡氏的提議正是胡王兩家人正同商量出來了,蔣氏去找胡氏,王言氏已經等的有些不耐煩,這會兒見蔣氏回來,自巴巴的趕來問情況。
而王言氏正是王家的二房的大媳婦。
王四方這一房是王家三房,只不過,三房夫妻早亡,兩兄妹最後由王姨婆帶大。
而自王四方在南京發財了之後,王家也投了一筆錢到四方錢莊裡面,到如今這一筆錢就成了王家最主要的收入,只是如今,眼看着這筆錢就要打了水漂了,甚至可能還要背上一身債,王家人也是着急的很。
正好胡家也是相似的情形,乾脆的,兩家就商量了起來,最後想出了那麼一個保全四方錢莊的法子,再加上胡蔣氏畢竟跟胡氏親近一些,因此,便由胡蔣氏去找胡氏說。
只是看着蔣氏那表情,似乎不太順利啊。
“我正說着呢,你們家那姨婆和婉兒就回來了,我瞅着你們家那姨婆的表情……這事怕是沒戲了。”蔣氏沒好氣的搖搖頭道。
“別說了,我家這姨婆也是太不省心。”王言氏也是沒好氣的道。這回四方錢莊出事,王姨婆就是一心護着王四方這一房,他們大房二房的情面就全不顧了,也不就是仗着歲數大,居然還管着王家的事情,也不想想她倒底是嫁出去的女兒了。這般沒輕沒重的。
王言氏說着,看着蔣氏煩悶的樣子又問道:“那就這麼算了?”
“不算你還有什麼好辦法?”蔣氏看了王言氏一眼。
“我倒是有個想法。不過,說了你就聽聽,不樂意呢就只當我沒說。別生氣。”王言氏道。
“什麼法子?你說。”蔣氏道。
“我瞅着青姐兒倒是不錯,模樣也周正。胡氏既然不願意婉兒出面,那不如你就讓青姐兒出面,若是青姐兒能跟羅九成了好事,那這四方錢莊可就是你胡家的了。”王言氏道。
胡青姐是蔣氏的庶女,孃親早亡了,一直是蔣氏養在身邊的,平日相待也是不差的。這回是跟着蔣氏一起過來。主要是陪陪婉兒。
“你說的倒好?你怎麼不讓你王家的人出面?”蔣氏沒好氣的道,青姐兒雖不是她所出,但倒底是胡家的女兒,這種事情做起來總有些沒臉沒皮的。
而王言氏的打算她心裡也明白。只要有人頂着,不讓錢莊倒閉,那王胡兩家就不會有太大的損失,兩家在錢莊的股份也還能保着,以後每年的收入也不會少。
說實話。言氏這個想法跟她之前去找胡氏的想法是一個樣的。
別說,蔣氏這裡雖然有些惱火,但不可否認也有些意動,青姐兒畢竟是庶女,家裡嫡女好幾個呢。青姐兒要想嫁的多好也不可能,而若是真想法子讓她能嫁給羅九,那實是不錯的,而更重要的是,說不定他們胡家還能憑着羅九的支持主掌四方錢莊呢,那可就不一樣了。
“我這不是沒合適的人選嗎?要是真有,我還真就下手了。”王言氏說着,看着蔣氏沒個好臉色的樣子,便擺擺說:“好了好了,我就說說,你不高興就只當我沒說,夜了,我睡了。”
王言氏說着,便轉身離開了。
蔣氏也回了屋,心情卻是更糾結了。這時,胡維中從外面回來,嘴裡噴着酒氣。
“都什麼時候了還喝酒?”蔣氏沒好氣的道。
“我這不是心裡煩才喝酒嘛。”胡維中道,他正是胡氏的大哥。蔣氏的夫婿。
“對了,如今錢莊那邊什麼個情形啊?”蔣氏問道。
“還能有什麼情形,衙門現在就在逼我們兌付商戶的匯票和存款,後天是最後期限了,若是我們還兌付不了,就由衙門做主,清算資產,再由商會的人注資來兌付匯票和存款。”胡維中道。
“那咱們的股份呢?”蔣氏問道。
“那還有咱們什麼事啊,都資產清算了,咱們的那點股份自然也清算掉了,錢莊虧了那麼多的錢,咱們能不賠錢就燒高香了。”胡維中陰沉着臉道,隨後有些沒耐煩的揮揮手:“行了行了,這些事情你別管,你在這裡,多幫着妹子妹婿他們照應一下家裡人,別叫那些個無賴子趁火打劫了就行了。”
胡維中說着,洗漱了一下就睡下了。
而蔣氏睡在胡維中身邊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啊。情形急迫呀,而青姐兒的事情就跟貓爪兒在撓她的心似的。
…………
清晨。
貞娘洗漱好,吃過早飯,又特地換了一身鴨蛋青的夏衫,外面又套了一件藏青色的比甲,一身素服,卻也有別樣韻致。
隨後吃過早飯,出得門來,卻看到羅文謙正站在不遠處,一手牽着馬正朝她招手。
“羅大哥。”貞娘輕笑的上前。
“王家現在的局面有些複雜的,可有成算?”羅文謙一手牽馬,跟李貞娘並肩行道。衣袖的磨擦總帶着一股子輕風,拂的人心暖暖的。
“我昨天晚上細細問過姨婆王家的情形了,其實沒什麼複雜的,主要是權責不清,我只消把下人該管的事情分清,誰該守哪一攤子權責分好,再賞罰分明,然後各司其責也就沒什麼了。”貞娘回道。
“倒也是。”羅文謙點點頭,心裡倒是放心了。
也是,這丫頭管着一個幾百人的大墨坊呢,後宅那點事情雖然複雜,但其實也就在一個權責和賞罰上面,這兩點握好了,也就沒什麼大事了。
而至於人情世故,這丫頭其實精道着呢。要不然,王姨婆也不可能請她出面。
羅文謙想着,卻是悄悄的借用寬大的袖子掩着。牽着貞孃的手。
貞娘輕笑,側臉看着無處的藍天白雲。大明的天空是藍色的,雲是潔白的,空氣是無污染的。
不一會兒,兩人便到了王家。
進了屋,羅文謙自在前廳跟胡王兩家,還有商會等人繼續商討四方錢莊的事情。
而貞娘則直接由二門進了後宅,先去見了胡氏和王姨婆。
見到胡氏時。貞娘才深切的感到此次事件對王家人的打擊,王四方病重且不說,便是如今胡氏,那一臉的臘黃的憔悴樣子也着實跟原來判若兩人。便是一邊的王婉兒,也似乎成長了不少,跟以前對比起來,少了一份溫婉,卻更多了一份堅強。
“貞娘姐姐。辛苦你了。”見到李貞娘,王婉兒眼睛微紅了道,上回義厚生出事,王四方出手相助後,就曾叮囑王婉兒。讓她空閒時到李家墨莊這邊找李貞娘處處。一些事情,王四方自己放不下臉面,也只得借女兒的身份,走走李家這邊的關係,好跟羅文謙緩和一下關係。
而對於王婉兒來說,李貞娘卻是一個傳奇,女子制墨經商,還能這麼出色,自也是十分的好奇,也因此,那段時間到是真的找過貞娘好幾回,兩人倒是有些交往的。也說的上話。
“婉兒妹妹客氣。”貞娘微點頭道。隨後又寬慰了婉兒幾句。之後就隨着王姨婆一起見了家裡的管事和下人。
管事和下人對於李貞娘來管家倒是沒什麼話說,畢竟李貞娘在南京那也是響噹噹的字號了,再加上她接掌李墨也好幾年了,幾經波折,此時坐在衆人面前,自也有一股子迫人的氣勢,一干管事和下人在她面前倒也不敢耍什麼花招。
不過,不敢耍花招歸不敢耍花招,但是對於李貞娘那種權責到人,分片包乾的行事方式,衆人還是有些不適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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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平日裡,雖然也是各司其責的,但卻沒有分片包乾之說,權責更沒有這麼的分明,如今家裡可是亂糟糟的,平日裡真有些什麼錯,幾個人推萎一下也就過去了。可如今,按着李貞孃的安排,那若是誰分管的一片出了事情,那是絕對權責到人的,沒有絲毫可推萎的餘地。可問題是現在後宅很亂了,王家的,胡家的,一些個女眷和丫頭媽子都住在這裡,再加上各家都好象是討債鬼似的,而他們下人又哪裡管得住這些人,李姑娘這是在爲難他們。
“我知道大家會覺得爲難,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平日裡主家待你們怎麼樣,你們心裡也有數,如今主家遇上了坎,大家雖然幫不了什麼大忙,但爲主家解決後顧之憂總可以吧?再說了,其實這事情真按規矩來作也不會太爲難,你們只消把規矩跟大家說清楚,若是有不同意或者是一意孤行的,你讓他們來找我或者來跟我說,由我出面處理,應該沒問題吧?”貞娘看着下面的管事和下人道。
那些管事和下人聽得貞娘這麼說,倒也是鬆了口氣,既李姑娘願意給大家撐腰,那事情倒是好處理多了。
“……總歸,大家盡力,我想等主家度過難關,必不會虧待你們。再說到底,若是主家真撐不住了,那你們來找我,我想以我的薄面,幫大家找個出路總不成問題的。”貞娘最後又道。
而聽得貞娘最後這話,下面的管事和下人就興奮了,這段時間,不僅主家憂慮,他們這些管事下人的又何嘗寬心過?他們跟主家大多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如今這情形,就算是主家能夠度過難關,但以後家裡的日子肯定沒有以前那麼舒坦了,自然也就用不上他們這麼多人了,到時遣散發賣什麼的少不掉。其情形就類似於後世的裁員。
一些人自也要憂心着今後的去處,如今,有貞娘這句話,那不管怎麼說,總算是多一條路子了,李貞娘那在南京也是一言九鼎的,只要他們盡心盡力做好了,斷沒有說算不算話的道理吧。
如此的,各管事和下人着實沉下了心,盡心做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