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貞娘一如既往的早早起牀,然後在後院子裡跑幾圈,活動活動手腳,再一如巡視領地般的在墨坊和前面墨莊轉了轉,跟早起的夥計們打個招呼,之後再又回到後院的小樓,陪着自家二嬸孃一起吃早點。
早點是皮蛋瘦肉粥,再加上一盤春捲兒,和幾樣小菜,道婆的春捲兒炸的極好,外面皮了炸的嫩黃的,薄脆薄脆,咬到裡面香脆的很,裡面的菜陷子吃到嘴裡卻是火燙火燙的,還帶着香鹹的菜汁兒,貞娘兩口就能吃一根下肚。
黃氏倒是着實誇了道婆幾句。
李景明一房當初在南京的時候,家裡用着三個下人,其一便是廚娘道婆,另外還有侍候着葛氏的一個丫頭烏頭,烏頭是葛秋姐兒的陪嫁,葛秋姐跟李正平和離後,烏頭自是隨着葛秋姐回葛家了。至於幫閒的小子段七,他打的本就是短工,三五日後,期限一到領了銀錢,自又去找別的活兒了。
而唯有道婆,憑着她一手不錯的竈上手藝,被黃氏留了下來,如今跟馬嫂一起掌着家裡的生活,竈婆掌着廚房,而馬嫂便是裡裡外外的一把手,算是管家了。
道婆這時得了黃氏的誇獎,便笑咪咪的下去了。
貞娘啊,家裡來信了,你大哥這幾天估計着就要過來了。這時黃氏又道。
嗯,想想也該來了。貞娘點點頭,上回七祖母過來的時候就說大哥要來,只是當時嫂子正是懷孕初期。可能是因爲之前桐油事件的影響吧。嫂子這一胎懷的不太實。身子骨老有一點問題,大哥不放心,便又在家裡多待了一段時間。如今嫂子的身子總算是穩定了,這纔打算着來南京,桐油的價格這幾個月是一降再降,大哥怕也是急的火上眉毛了。
其實說到底,之前桐油的價格是有些虛高的,完全是因爲鬆瘟的事情。才造成桐油價格突漲了起來,這次的降價不過是回落罷了。
貞娘估計着桐油這一波的降價基本到位了,而之後等到隆慶開關,桐油價又將是一個飛漲,只不過這個只有貞娘心裡清楚,貞娘本想着讓自家大哥乾脆囤油等待算了。
只是一來,自家大哥當初雖然在油坊做過工,可那完全是一個工人,於桐油的門路是一竅不通的,而今。油坊開業,那總是要做生意要週轉的。而因着之前的桐油事件,李家八房着實欠了墨坊不少銀錢,再這一批桐油不賣掉,工人的工資以就下一步的生產都將受到影響。
另外,做生意總是要往大里做,僅是坐在家裡等桐油商上門來收的話,那價格實在是被壓的很低,划不來的,所以,桐油的局面還是必須先打開的。
因此,大哥來南京這一遭倒也是免不掉了。
如此,貞娘和黃氏又聊了一會兒桐油的事情。
隨後吃好早飯,黃氏便又去了後院墨坊,帶着幾個徒弟刻雕板。
貞娘則去了墨莊。先在店裡轉了一圈,隨後出得正門,就看到隔壁的姚娘子正站在門口朝着官待不遠處張望着。
姚嬸子,在看什麼呢?貞娘有些好奇的問,也隨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卻是義厚生錢莊那邊,羅九這時一身短打,兩個錢莊的護衛揹着包袱,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那邊羅九正好看到貞娘望過去,還揮了揮手。
貞娘眯着眼笑了笑,隨後看着那邊幾個上了馬車,馬車就朝官街口駛去。馬車後頭,還綴着兩騎人馬,都是保護錢莊護衛背上的包袱的,那裡面可都是銀子。
這種情形,每天早上都能見一回的,就好象後世銀行的押款車一樣,早上,由支行的押款車給各儲蓄所把營業用款送去,到得下午下班,押款車又去各儲蓄所把營業款收回支行。
而這時代的錢莊也是一樣,而且,這時候錢莊還要講聯盟,畢竟這時的錢莊可比不得後世的銀行,單個的錢莊營運能力是比較弱的。所以,便有了地方的聯盟,比如徽州這邊,幾家錢莊之間便會常常互相調齊,而這也是羅九初來要開錢莊,卻被排擠的原因,畢竟是毛頭小子,又沒什麼資歷,雖人自然覺得羅九沒有跟他們合作的資格了。
而說的錢莊,真正的大老那是晉商,如今的南京應天,晉商的票號還是要壓徽商的錢莊一頭的。
總之這裡面的鬥爭較之墨業的鬥爭那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聽着貞孃的問話,那姚嬸子便指了指義厚生錢莊隔壁的一間鋪子道:你看,那間鋪子今天要開業了。
聽得姚嬸子這話,貞娘才明白,原來姚嬸子看的不是義厚莊押送款子的事情,而是義厚生錢莊的隔壁,這間店鋪貞娘知道,外面一間店面,後面還有好大的一個倉庫。
剛來時,當時自家這邊的幾間店面都盤給了別人,沒有空的,貞娘還打算着把那間鋪面租下來開墨莊的,只是後來,兩家租自家鋪子的人都退了租,貞娘自不用再去租鋪面了。
而一直到現在,那間鋪面都沒有租出去,主要是聽說主家要價太高了,看來如今總算是租出去了,卻不知是誰家租下了這鋪子,要做什麼生意?
姚娘子,你知道這鋪面要做什麼嗎?貞娘有些好奇的問。
貞娘,你不曉得啊?姚娘子聽得貞娘問話,一臉驚訝,好象貞娘不知道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似的。
曉得什麼?我真不知道啊?貞娘回道。
那是葛家的葛秋姐兒開的生絲鋪子啊,這葛家不知怎麼的攀上了魏財神,從魏財神手上接了一些收生絲的生意,聽說這頭兩季。葛家都賺翻了。那姚嬸兒一臉羨慕的道。
貞娘這才明白。原來這鋪子是葛家租了下來。想來有葛大拿出面,那租金再高也高不到哪裡去了。
而說起葛家跟魏財神的關係,跟貞娘還是有些一牽扯的,這事要從當日李氏墨莊開業說起,當時黃狼帶着人來爲難李家,正巧王翠翹帶着魏財神來賀,雖說當日還有戚帥,但戚帥那等地位的人。自不會去理會黃狼這等小人物,也因此雖然黃狼當時嚇的夠嗆,可事後,對於戚帥這邊倒還不太擔心,反倒是魏財神。
這魏財神發家之時其實跟葛大拿的情形差不多,也是從一個閒漢幫發展起來的,到如今,成了南京黑白兩道都有一手的商人,其最講究的是個面子,而黃狼那天的行爲。顯然是抹了他的面子了,所以。黃狼一直擔心着魏財神會讓手下的人對付他,於是便去找老大葛大拿商量。
葛大拿想着,這種事情,躲避是沒有用的,因此,乾脆着就學廉頗一招負荊請罪。
由他出面帶着黃狼去魏府請罪去了。
魏財神可以不把黃狼放在眼裡,但對葛大拿倒也是不能完全疏忽,畢竟葛大拿在稅局那邊還是有些人脈的,而跟稅司的馬公公關係也非常不錯,聽說私下裡,葛大拿認馬公公爲義父的。
如此,魏財神看在葛大拿的面子上也就放過了黃狼,而葛大拿藉着這次機會倒是跟魏財神拉上關係了,之後纔有這生絲生意。
本來按葛大拿的意思,秋姐兒這回和離倒也算是保住了一點體面的,便好生的在家裡待着,再尋得好人家,有着這些個嫁妝,到時還能風風光光的大嫁,也能掙一回面子。
可他想的爭面子跟葛秋姐想的掙面子完全兩樣,一來葛秋姐受着貞孃的刺激,覺得女兒家亦是能當得了事的。二來,葛秋姐也想做出一翻事來,好讓李正平後悔了去。
於是,葛秋姐便覺得要拿她的嫁妝做本錢做生意。
而葛大拿一向是寵着這女兒的,自然是葛秋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於是就把從魏財神那裡得到的生絲生意交給了葛秋姐兒打理。
爲着這個,曹氏在家裡幾天都沒跟他說話了。
這邊,貞娘同姚嬸子說着話,那邊葛家的生絲鋪子已經掛好燈籠,貼好對聯,幾串百子千孫炮和又響就噼裡啪啦的響了起來,之後又是焰火,還有一邊舞獅子的在門口鬧騰的好一會兒,這開業的情形鬧騰可就大了,整條街的閒人全擠了過來看熱鬧。
而舞獅子的就是黃狼那一幫子兄弟。
哈哈,黃狼今天可是下了死力氣了。邊個人看的高興,也樂哈哈的道。
能不下死力氣嗎?說不得那鋪子裡賺的錢也有他一份的。另有人頗是語帶曖昧的道。
怎麼,這鋪子黃狼也有份子?不是說是葛秋姐兒的嗎?難道黃狼打起葛秋姐兒的主意了,黃狼這可是豬油蒙了心了吧。邊上一位大嬸子兩眼閃着八卦之光。
黃狼哪裡有份啊,他就算是想打葛秋姐兒的主意,那也要人家秋姐兒能相中他,秋姐兒對這黃狼可沒好臉色,能相中他纔怪。不過,這黃狼卻是熊心豹膽啊,聽說勾搭上了葛大拿的那個填房曹氏,兩人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這時,邊上一個牙婆子一臉暖昧的道。
我說牙婆子,這事真的假的啊?可不能亂說,別說葛大拿,便是黃狼都能收拾你。邊上的人將信將疑的道。
嘿嘿,這種事情空穴不來風。那牙婆子嘿嘿的道,隨後卻揮了揮手:不說了不說了,總之,你們今天沒聽到我說什麼啊,便是以後有人問起,我也是絕不承認的。
那牙婆子說着,轉身溜達着步子走了。
她要是不說後面一句還好,這有了後面一句,反倒是激起了衆人更大的好奇心,一個兩個的都交頭結耳起來,一時間,竟還真摸着肪絡了。
葛家的開業依然熱鬧,但看熱鬧的人那臉色都多了一種怪異,葛家這事兒可是起來越有意思了。葛大拿可是拿着黃狼當兄弟看的,卻不曉得他的帽子已經綠油油的了。
貞娘在邊上自也聽到這些,不過卻不予置評。
貞姑娘,不好了,田家也製出墨汁來了,還請來了各地的跑商,弄了一個墨汁訂貨會,那墨汁的價格只有我們的六成,我剛纔去弄了一瓶墨汁過來,完全就是我們家的墨汁,該死的曾一品,定是他盜得了我們的墨方,給了田家,難怪曾一品如今躲的不見蹤影,不敢出面了。就在這時,鄭復禮手裡拿着一瓶墨汁從另一邊急匆匆的過來,氣的一臉的鐵青。
田家做事從來就沒個規矩的時候,這回怎麼着也要跟田家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