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是恐慌大過憤怒吧。
祁嘉禾陪着她在休息室坐了約莫半個小時左右,期間時音一直一言不發,時不時伸手摸一摸脖子上的福牛吊墜,目光有些空洞。
自從收到黎裕送的這件小玩意之後,她雖然沒有表現得太誇張,但可以看得出來,她還是很喜歡這個可愛的小牛形象的。雖然還不至於到愛不釋手的地步,但她偶爾出門,都會戴在脖子上,只不過從外面看不太出來罷了。
有些事情不用明說,單從言語行動間便能看得出來,她心底對家人這個概念還是有些希冀的。
半個小時過後,搶救結束了。
萬幸的是,老爺子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一時動氣過度受了刺激,導致血壓飆升心律失常,靜養片刻就好。
黎裕被推出搶救室的時候,仍然處於昏迷的狀態,陸睿寸步不離地守在病牀邊,臉上的表情諱莫如深。
時音和祁嘉禾就站在一旁看着,整間病房的氣氛詭異到不行。
祁崢嶸的電話很快打過來,電話裡的語氣相當焦急,可見是十分關注舊友的情況。
祁嘉禾簡要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祁崢嶸才總算是稍微鬆了一口氣,在電話裡惆悵地囑咐道:“這人年紀大了就是不經嚇,你們說話都注意點分寸,可千萬別再惹他動氣了。不行你讓時音回來吧,陸睿這孩子,看着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主,時音性子軟,別讓她被欺負了。”
祁嘉禾低聲答應:“沒事的,有我在呢。”
“你也回來。”祁崢嶸語氣一硬,“時音還沒認親呢,你倆站一塊,氣都一個鼻孔出,那黎家的人都是吃素的?陸睿怎麼說也是黎裕的親外孫,手心手背都是肉,回頭你們再爭起來,一邊是處了這麼多年的外孫,一個是還沒認回來的外孫女,哪邊都不能薄待了啊,到時候黎裕幫誰?幫誰都不對不是?你性子又那麼強勢,別回頭讓時音在黎家落一個不好的印象,讓人覺得她蠻不講理。你聽爺爺的,把時音帶回來,別在那待着了,等人醒了再親自過去看。”
到底是長輩,說的話句句在理,祁嘉禾記在心上,心裡雖還有幾分猶豫,但卻已經做出了決定。
他掛了電話,打給阿木,讓他來醫院把時音接回老宅。
看見阿木的時候時音還很驚訝,直到得知祁嘉禾要把自己送回老宅的時候,她才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爲什麼讓我回去?”
三人站在病房外面,裡面就是黎裕和陸睿。
祁嘉禾溫聲解釋:“我在這守着,人一醒我就給你打電話。”
時音的視線在祁嘉禾和阿木之間徘徊了數秒,很快也回過味來。
“行。”她聳聳肩,回眸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反正我也不想看到某人。”
她現在是見到陸睿就來氣,一時還真有點不能確定自己會不會再次跟他吵起來。
時音走後,祁嘉禾回了病房。
豪華病房裡備了家屬沙發,陸睿坐在病牀邊的位置,聽見動靜回頭看了一眼,見他隻身一人,又往他身後瞧了瞧,才問:“她人呢?”
“道歉的話可以留到下次見面再說。”祁嘉禾說着,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僅是輕描淡寫地說了這麼一句,便讓一室的氣氛不由自主地變得壓抑了起來。
陸睿很明顯也察覺到了這種變化,略微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說道:“我有什麼好向她道歉的?”
時音走了他倒輕鬆,說實話,他現在有些下意識的不想見到她。
一想起時音這個人,他滿腦子都是不久前在走廊裡被她臭罵的場景。
可怕的不是她罵人不帶髒字,而是她的話沒有任何毛病,讓他打心眼裡覺得自己有罪惡感。
這個女人哪怕是在生氣的時候,邏輯思維也清晰到令人髮指,和他之前爲她設想的形象不太一樣。
“看來你有些失望。”祁嘉禾靠坐在沙發上,扣手看向他,動作隨意,眼神卻銳利無比,“這個妹妹,大概比你想象中要難對付很多吧?”
陸睿下意識看了一眼病牀上的黎裕,見他毫無反應,纔回視祁嘉禾,正色道:“還不是多虧了你?要是沒有你們祁家,她想必不會有這樣的眼界。”
他指的是在祁家的時候,時音面不改色地和自己對峙的事情。
在他看來,僅憑時音自己的本事,絕對做不到在那種場合下不動如鍾,說到底,還是祁家給了她底氣,要不是背後有祁嘉禾撐腰,她早敗下陣來了。
“你莫名其妙的優越感確實有些讓人難以理解。”祁嘉禾薄脣輕啓,面上浮現一抹清晰的、嘲弄的笑意,“你覺得你拿時音沒辦法,是因爲我從中作梗?”
“難道不是?”陸睿嗤笑一聲,“你心裡應該清楚,你能爲那個女人帶來多少她夢寐以求的東西。”
“是麼?”祁嘉禾笑了,“那你覺得,今天的急救措施,也是我教她的?沒有她,你還能安心坐在這裡嗎?”
陸睿猛地噤了聲,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祁嘉禾繼續說:“你應該知道,有些人遠比看起來的要更加優秀。但這種事情要是放到自己身上,似乎就變得有些難以接受了。”
“你什麼意思?”陸睿冷笑一聲,面色非常不好,“你覺得我在嫉妒時音?她有什麼值得我眼紅的?”
祁嘉禾但笑不語,沒有回答。
見他並不準備再說什麼,陸睿心裡憋着一口氣,始終覺得自己被輕視了。
“今天的事情只是意外。”他別過頭去,有些憤憤地說,很不服氣的模樣,“我不會接受時音的,也不會承認她這個妹妹。”
“她不需要你接受。”祁嘉禾眸光微涼,連臉色都斂了幾分,“你該慶幸的是,她對迴歸你們黎家這件事情並沒有太大的執念,她想要的不過是家人,而不是家產。”
陸睿面色一僵,下頜線繃得極緊。
“倘若她真的想成爲黎家的一份子,而你是唯一的阻礙——”他繼續道,語氣裡帶着明顯的冷意,“我也不介意爲她排除掉某些意料之外的干擾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