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冷戰持續的時間遠比想象中要長,連着好幾天,時音和祁嘉禾的交流僅限於言語上的必要交流。
像是最日常的“嗯”和“哦”之類的應話,在兩人之間也很少發生,他們同處一個屋檐下,每天卻像是陌生人一樣,連話都說不上兩句。
時音偶爾會想,大概真的是自己錯了,也會考慮要不要向他認真地道一次歉,可每每臨到開口的時候,她都會被他一臉的冷漠勸退,再一想想那天晚上他對自己的態度,她就覺得,大概就算自己主動開口服軟,他也不會心軟。
之前他對她的好讓她覺得自己或許可以肆無忌憚地在他面前顯露真實的自己,可那晚過後,她不得不開始變得小心起來。
好在客廳的沙發夠大夠軟,她倒也不用擔心他會不會睡得不舒服。
好不容易捱到了許佳怡回國,時音和她約了一頓晚餐,聽她說了這幾天在國外的見聞之後,時音接連幾天的壓抑心情這才稍微得到了緩解。
姐妹相聚難免再痛罵男人一通,時音並不是很會處理身邊的人際關係,她雖然和時錦程學到了八面玲瓏的社交話術,可本質上,她也還是個涉世不深的小姑娘,遇到麻煩,第一反應還是無助。
許佳怡安慰了她好一通,期間她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她似乎也沒想着要回復消息,只瞟上兩眼,很快便移開視線繼續和她講話。
時音衝她的手機努努嘴巴,“誰啊?”
許佳怡看她一眼,語調輕鬆:“閆知羽。”
驀地聽見一個幾乎快要忘記的名字,時音先是一愣,隨即很快便反應過來,挑眉看向許佳怡,“你大學那個學長啊?還有聯繫呢?”
許佳怡本來沒想着把這件事告訴她,但眼下見她問了,她也沒準備瞞着,三眼兩語很快解釋過了兩人重逢的經過,只是略去了告白那一段,最後收尾時,說了句:“回國之前怕麻煩就沒告訴他,落地了一開機才發現他給我發了五十多條消息,說以爲我出事了,差點嚇死了。”
時音哭笑不得,“這不是對你還有意思嗎?”
許佳怡笑笑,“可能吧,不過也不太合適。”
“有行情哦——”時音拉長音調,促狹地笑看着她,“你這次回來,沒跟秦宵墨一起啊?”
提起這個,許佳怡便想起自己這次莫名其妙因公出差的事情,不由得眯了眯眸子看向時音,反問道:“我跟沒跟他一起,你不是比我還清楚麼?”
時音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也沒想着瞞她,“我這不是在爲你的終身大事考慮嗎?”
“嗨,我的事兒你沒必要操心。”許佳怡探口氣,思緒有些縹緲,“我覺得秦宵墨這人吧,總是很容易讓人產生愧疚感,他總是事事都爲別人着想,這麼好一人,離我越近,我越覺得不真實,不敢靠近。”
“你就是想太多,閒的。”時音翻她一眼,“合着我還是好心辦壞事了唄?你就自己說說這一趟回來,你們的關係有沒有改善吧。”
許佳怡噘嘴小聲BB:“算是有點吧……”
後來她給許傑打了電話,那邊還在爲她把錢打回去的做法感到匪夷所思,一個勁罵她是不是腦子抽了,後來聽說有個大公司實習的機會,立刻又高興得沒鼻子眉眼的,跟她說話的語氣都好了不少。
許佳怡是感謝秦宵墨的,真的。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何以爲報。
聚餐結束後各回各家,時音想到家裡壓抑的氣氛,其實也不太想回去,可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該去哪,最後忍不住叫了輛車,回了碧海灣。
不知道爲什麼,這時候她總覺得這裡纔是最適合自己待着的地方,她並非想和祁嘉禾一直僵持着,如果有個地方能讓她好好安靜一下,又暫存着生活氣息,那恐怕只有這裡了。
印象裡的碧海灣又大又空,隱匿在一片樹林的陰翳裡,還總是伴隨着刺骨的江風,可這會,時音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卻又覺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大概是過去,祁嘉禾給她帶來的感觸實在太過深刻了。
照理說碧海灣應該是一片空寂,可走到門前時音才發現,臨崖的二樓側面似乎隱約有燈光透出來,像是有人。
她的心先是一沉,但想通之後,卻很快又像是一汪清泉一樣活絡起來。
因爲她知道,劉媽走後,這裡的鑰匙除了她和祁嘉禾以外,不會再有第三個人有了。
大門沒有反鎖,她開關門的力氣並不大,但依舊驚動了屋裡的人。
原以爲他是在二樓,時音卻沒想到,自己一開門就能和他打個照面。
今天的月亮很亮,客廳裡沒開燈,只有玄關處有一盞暖黃色的聲控燈,暖洋洋地灑在頭頂,有些晃人視線,亮白的月光透過陽臺灑進室內,落地窗的輕紗被江風吹得亂舞,在這樣的光線下,屋內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祁嘉禾沒有穿鞋,孤寂地坐在酒櫃邊的高腳椅上,手裡拿着一隻盛着半杯琥珀色酒液的酒杯,側眸朝着她看過來,漆黑的目光在月光下晶亮生輝。
他的側臉被光線勾勒出柔和的弧度,揉碎了白日裡的冷峻與疏離,看起來有些迷離。
這樣的一幅場景,讓推門而入的她一時間有些無措。
時音掐着包包的揹帶,在原地站着,和他對視了好一會,纔開口問了句:“怎麼不開燈?”
這一句話像是驀然擊碎了滿室的清寂,祁嘉禾盯着她,擡手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這才沉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這話更像是質問,時音一時間也覺得有些尷尬。
一開始她只覺得巧合,甚至回過神來還有種神奇的微妙感,像是不約而同地和他做了同樣的決定一樣,令她悸動又忐忑。
但突然被他這麼一問,她才發現,自己作爲後來者,行爲確實有些可疑。
像是在跟蹤他似的。
不等她細想,祁嘉禾已經放下酒杯,起身朝她走了過來,高大的身影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他沒有穿鞋,走起路來的時候無聲又沉穩,開口的語氣更是涼到令人忍不住頭皮一緊:“不想回家?是爲了躲我嗎?”